青年人默坐了片刻,将棉衣放到了床铺旁边的柜子里,拿起包袱里的吃食去找书院院正。这么多肉,他吃到肉放坏了也吃不完。
    书院每十日就会有一天休沐,住在本地的学子会回家,家里比较远的,就给家中写封信,再出去玩一玩。
    柳白昭的休沐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早起晨读,给家中母亲写信,吃个淡饭,然后看一天书。
    家信通常都是托走生意的人带回京城,柳白昭这日刚去送完,往书院走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猛地转身,但觉得自己转的可能太快,显得不矜持,所以做出一副寻找状,仿佛没听清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余水月坐在酒楼的二楼,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子,招呼他:“这!柳公子,上来!”
    石榴在余水月身后,小声道:“教主,柳公子他不光身子弱,这眼神也不行啊,耳朵好像也不太好使。”
    大街上,柳白昭终于“找”到了呼唤他的声音,余水月笑着冲他招手,她今日穿着水绿色的长衫,衣袖在空中飘摇,就像春日的柳条。
    “余姑娘。”
    柳白昭也抬起手,轻轻摇了两下,他很少做出这种举止,浑身都有些僵硬,手指用力的握了握。
    春日暖阳,细碎的阳光点点洒落在柳白昭白净的面庞。
    “上来,二楼!”
    见柳白昭抬步往酒楼走来,余水月一边看着他,一边对石榴说:“去,再给他加两斤酱肘子,这是身子虚,才哪儿哪儿都不好使。”
    作者有话要说:  哪儿哪儿都不好使,被老婆嫌弃的柳白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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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12、夏日到
    柳白昭穿着跟上次差不多的麻衣,慢步走上台阶,显得非常从容,其实脚趾在鞋子里轻轻的蜷了蜷。
    石榴跟他见了礼,就下了楼。
    “快点,菜都要凉了。”
    柳白昭连忙快走两步。
    离近余水月,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提线连起来的木偶,僵硬的不知道怎么摆,只会直愣愣的坐在那儿。
    “余姑娘,今天是?”
    柳白昭提起话头,刚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我刚跟着镖局走了一趟镖,回来肚子饿了,菜刚上来就看见柳公子你了。”余水月笑着给他从木钵里盛了满满冒尖的大米饭。
    她确实是刚走了一趟镖,毕竟这是镖局第一趟走镖,她得沿途敲打一下这些山贼,昨晚刚回来,今儿算准时间,就坐在这守株待兔。
    柳白昭觉得自己每次遇见余水月都是白吃她的,因此盯着眼前的米饭道:“不用,还不……”
    没等他推拒完,他的肚子先叫了:“咕咕……”
    柳白昭:……这肚子不要也罢。
    余水月仿佛没听见,道:“就当陪我吃点,一个人吃不香。”说着把筷子递给柳白昭。
    柳白昭只得接过筷子。
    面前冒尖的白米饭上,很快就被放上了一块牛肉。
    “我这次跑的是陆城,那儿的木器活好,顺便给你买了样东西。”余水月吃着酒酿豆腐,把旁边放着的布包推给数米粒儿吃法的柳白昭。
    柳白昭顿了一下,看了看布包:“我?”
    “对,打开看看。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个就觉得你应该也能用得着,就买了俩,你一个我一个。”
    柳白昭做不来余水月那样一边吃饭一边干别的事,他放下筷子,用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去解布包。
    打开了布包,里面放着一个包好的笔架。
    深色檀木,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蔓藤,仿佛就是一个缩小了的褐色瓜棚。
    “别说什么这太贵重了,东西就是买来让人用的,你用的顺手,那这东西就值。”
    柳白昭有笔架,是柳正瑞用剩的东西,柳白昭对人不对物,就算是柳正瑞用剩的,他也能接着用。
    每次提笔时,看到那个笔架,还总能呕一呕自己。
    疲累或者想放松时,落笔总会看到那个笔架,就会回想到整个柳家给他的屈辱,立马就不困了,也不累了。
    余水月显然不知道柳白昭的笔架是他自己的自虐发奋工具。
    “谢谢。”
    柳白昭小心翼翼的将笔架包好。
    “不客气,我正好有事麻烦你。”
    柳白昭:“但说无妨。”
    “镖局每次走镖都要签走镖书,誊写走镖书的秀才刚好病了,你若是有空,帮我写个十份八份,我一样给你算钱。”
    柳白昭:“钱就不用了,几张宣纸的事情。”
    “那可不行,这一码归一码,大不了我给你十张的钱,你给我写十二张如何,要不然就不麻烦你了。”
    余水月想着法的给恩公塞零花钱,就怕柳白昭不肯收。
    柳白昭想了想:“那便如此。”
    那他就写上二十张,再用余水月的润笔费请她吃顿饭。
    “好,我告诉你镖局在哪儿,你写好了给我送来就行。”
    吃完了饭,石榴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柳白昭眉梢微动,觉得这个架势有些眼熟,问道:“……这是?”
    余水月笑着道:“拿回去补补,柳兄你太瘦了!”
    任凭柳白昭连连婉拒,余水月还是一路给他送回了书院,然后转身就走,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望着余水月渐行渐远的身影,柳白昭想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他真的太瘦了?
    书院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柳白昭观察了几天,觉得他的身板也就是普普通通。
    很快就到了下次休沐日,柳白昭誊写速度飞快,两天就写完了,剩下的日子,每天多誊写一页,就当是练笔了。
    休沐日当天他起了个大早,等街上的人多了,他才往镖局走。
    镖局里的人不多,柳白昭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粗犷的汉子们,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无言的移开了视线。
    他似乎……还得再多吃一点。
    自从柳白昭给镖局写走镖书后,他就再也没听余水月提过那个生病的秀才,仿佛那个秀才就此一病不起了……
    柳白昭就当什么都没察觉,照常帮余水月写走镖书,每次都多写许多张,余水月给他的润笔费用红纸包好,从来不让他当面拆,他回去一看,果真是多了。
    夏日一到,书院里顿时变得闷热起来。学子们热的静不下心来做学问,一会扇扇风,一会出去洗把脸。
    余水月每次遇到柳白昭都会给他一大包袱吃的,柳白昭也吃不完,就交给院正,院正就分给其他人一起吃。
    所以原本跟柳白昭关系一般般的,因为吃人嘴短,跟他快速的拉近了距离,柳白昭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其他学子投桃报李,今天借他一本书,明天给他两张上品熟宣纸。
    独来独往惯了的柳白昭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之后,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日,柳白昭照常给余水月送走镖书,余水月接过去,就道:“天气太热了,你们书院有冰吗。”
    书院不注重享受,院正最推崇的就是那种头悬梁锥刺股般的学习方式。
    学子们连连叫苦,院正满头冒大汗,跟他们苦口婆心的道:“吃得苦中苦!”
    结果当天晚上他老人家就中暑了……
    院正夫人坐不住了,将院正好一顿训,院正才松了口。
    非常炎热的天气,可以在堂上打蒲扇。
    柳白昭身子骨弱,春秋冬都怕冷,但不代表他夏日不怕热。
    他一样怕热,还经常半夜热醒。
    柳白昭摇摇头,下意识的不想在余水月面前示弱,道:“不热,心静自然凉。”
    余水月看了眼他汗湿的鬓角,道:“今日下午会运来一些冰,你明日能不能请个假出来?”
    学子们若是有事,那个教学质量不怎样的书院还是可以请假出来的。
    柳白昭:“不用麻烦余姑娘了。”
    他受余水月的恩惠太多了,不想再欠她人情,冰这个东西精贵,跟大米白面可不一样。
    余水月没说什么,临走前送给他了两扇大蒲扇,非常好扇,适合柳白昭这种手腕子没有什么力气的书生。
    夜半,柳白昭在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般的鸣叫,屋内空气潮湿燥热,弥漫着一股黏糊糊的潮气。
    刚洗的身子,没到两个时辰,就又出了一身汗。
    “咚咚。”
    漆黑的夜里,他仿佛听见了敲窗的声音。
    睁开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窗边,柳白昭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水月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比量了一个“嘘”,她小声道:“我进去。”说着,她右手撑在窗台,轻松的翻了进来,左手还提着一个包裹。
    柳白昭愣愣的看着她走到床边,余水月指了指他的领口,柳白昭下意识的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敞着怀,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的胸膛。
    他睡觉的时候都会穿着内衫,今日天气实在是太热,他才会敞开衣襟。
    柳白昭有条不紊的合上衣襟,就是动作稍显慌乱。
    在他整理衣裳的时候,余水月已经将包裹打开了,一股凉气从包裹中飘散了出来。
    柳白昭转头望去,包裹里面有个木头底座,上面是一大块冰,冰中央放着一碗红红的东西。
    余水月小声说:“吃过刨冰吗?”这还是上辈子那个姓孙的教的。
    夜里到处静悄悄的,余水月刻意放低的声音增添了一份做坏事的紧张感。柳白昭咽了口唾液,慢慢的摇头:“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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