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力想不到这个,他只觉得家里为他里里外外的忙活,就起来很正儿八经地给大家作揖行礼,劳烦娘和姐姐们了。
    大家被他逗乐了,纷纷让他别客气。
    这时候猪蹄和猪尾巴的香气慢慢出来了,一阵阵地往外飘,这股子浓郁的肉香简直让人熏熏欲醉。
    聂母:“咦,我咋闻到一股子清甜,这猪蹄子还带了糖?”
    大家笑起来。
    聂青禾:“娘,你这鼻子也太灵敏,我就放了两勺糖。”
    聂母嗔了她一眼,“炖猪蹄还放糖,你可真会吃,也就你敢这样,我自己都不敢呢。”
    聂青禾劝她想开点,好吃好喝,才不白忙活。
    聂青禾看看外而,夜幕四合,几乎看不清了,爹却还没回来。她让聂母劝劝爹,不要总是这么晚,身体要紧。而且她都让大哥跟爹说了,晚上早点回来,明天要去拜师呢。聂母说她也劝不动,他现在积极着呢,就想多干活赚钱。
    聂母去点了油灯,让大家就着光吃饭。
    聂红花早就等不及了,她主动帮忙摆饭,小腿倒腾得前所未有的快。
    等聂青禾给爹留了肉和饭菜,聂母又去给张婶子送了三块,对方吃肉吃鱼也会给他们家送点,互相穿插着打打牙祭。
    等聂母回来坐下说开饭,聂红花就快准狠地夹了一大块的猪蹄,上面既有红亮的皮,还有瘦肉块和猪蹄筋,简直完美!她出筷的速度总是异于常人的快。
    炖得酥烂的猪蹄,猪皮泛着油亮莹润的光泽,咬一口黏糯弹牙,还带着浓郁的肉香气。而肉则已经炖得酥烂,舌尖和牙齿一抿就直接从骨头上掉下来。肉里的蹄筋口感爽滑,软嫩适中,嚼在嘴里味道鲜香至极。
    一口下去,真的是超满足超幸福,让人一下子觉得活着有滋有味。
    聂红花一边吃一边夸,彩虹屁不要钱地吹。
    “娘,不管你怎么反对,我都要夸我二姐。二姐,你不去柳记梳头,你开个小饭馆,保管也能赚大钱。”
    聂青禾笑道:“又不是人人都能天天吃肉的。”
    就方赵那些人,因为场合需要去梳妆打扮,但是你让她们格外花钱出去吃饭,那她们是不肯去,因为她们自己都会做饭。而要去那些大酒楼当大厨,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就算你厨艺再好,除非有金手指做的饭菜比别的师父口感更高一层,否则酒楼也不轻易用。
    炖猪蹄和猪尾巴太香,吃得一家子满嘴流油,最后小力还腻着了,一个劲地喝水。
    聂红花喊他少喝水,别尿炕了。反正家里人都知道她上一次尿炕的事儿,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可如果小力尿炕那也会波及她的。
    聂小力用小手揉着肚子,摇头晃脑地突然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寒门酒肉臭,路无冻死骨啊。”
    聂青禾一怔,小弟居然有这个觉悟呢,小小孩子还真是不可轻视,这是被谢先生影响的?
    她笑道:“你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好官,至少能保证你管的百姓路无冻死骨啊。”
    聂小力点点头,很严肃地道:“是得努力!”
    大家又是一阵笑,看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
    吃完饭聂红花负责刷碗,聂母则指挥着聂青禾给小力裁衣裳,小孩子的衣服不大,缝起来也很快。
    这时候的衣服,很多都是通袖没有肩膀的,所以缝起来就更加省事,但是这种衣服也没有立体感。
    聂青禾剪裁的时候问聂母,“娘,这料子会不会太厚啊。”
    聂母:“没事。”
    聂青禾想说那里还放了两匹宋家的布,不如用那个,聂母已经催着她赶紧的了。她也只好剪下去,然后帮着聂母一起缝。
    聂红花还取笑弟弟,“那里面是不是得穿开裆裤啊,要不嘘嘘不得劲吧。”
    聂小力憋着白嫩的小脸,直到憋红,才慢悠悠地道:“没事,我不会尿裤子也不会尿床的。”
    聂红花:“你欠揍哦。”姐弟俩又是一顿闹腾,结果依然是小力求饶告终,体力的差别是不可逆的。
    二更末聂父回来的时候,他脚步有些虚浮,这几天时常觉得眼花头晕,估计就是累的,他扶着门框休息一下然后关门回家。
    家里除了小力和红花别人都没睡呢,正在给小力做鞋子和衣服。
    聂母赶紧去给聂父倒水喝,又把饭菜端出来,“闺女说让你以后别这么晚了。”
    聂父笑道:“没事,就忙这一阵儿,忙完就没事了。”
    他看着大碗里的炖猪蹄和猪尾巴,一阵阵的鲜香扑鼻而来,让他鼻子有些泛酸。他这个当爹的,没给孩子什么好日子,倒是跟着儿女沾光了。聂母让他赶紧吃,她还得去给小力做衣服呢。
    聂父记着呢,之前聂青禾让大哥告诉他,还让他晚上早点回来,结果他又做了个活儿就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就问聂青禾岑先生收多少钱。
    他其实是想让儿子去张童生那里的,半年一两银子,家里咬咬牙也能供得起,等儿子学两年以后,如果真的有那个天分,就换个好的先生继续学也行。
    聂青禾:“不会太高的。岑先生在柳家办学堂,除了柳家的人还有街上其他人家的孩子去,孩子多了自然就便宜些。”
    她在柳家做生意,给柳家带来了利润,柳家自然也会有所表示。不用给小力免了学费,但是便宜些还是可以的。
    三更天里,聂母让聂青禾和堂姐赶紧睡觉,剩下她来收尾。
    堂姐:“鞋子就差几针就上好了。”
    聂青禾这里也缝完了。
    她们赶紧去洗脸洗脚睡觉,躺下就着,一觉到天亮。
    一早起来聂母就让小力去试试衣服和鞋子大小。
    聂小力感动得不行,又把家人感谢了一圈,连在作坊的大哥都没落下。
    聂红花:“说我拍马屁,你看你,比我拍得还少吗?”
    聂小力:“三姐,我拍的不够好,你多教我。”
    聂红花:“哎呀,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这就比不过你了。我认输。”这要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吃过早饭,聂父也把铺子给做的一身长衫穿上,揣上两块红纸包的银子,聂母也给小力打扮好。
    中单、长裤,再穿上粗棉布的外衫,的确很厚,聂小力很快额头就见汗了。他却一点都不嫌热,甚至都舍不得用衣袖揩汗,只用手背擦擦。
    堂姐见状就给他塞了一块细棉布的汗巾。这块汗巾是她用绣衣楼的窄布条拼起来的,不大不小,掖在袖笼中很方便。
    几个人要出门的时候,聂母:“等等。”
    众人回头看她。
    聂母:“还缺顶帽子!”去拜师要讲究正式,帽子可不能缺呢。
    聂青禾:“娘,大热天的,帽子就不戴了吧。”看小力热得,圆脑袋上都是汗。
    聂母:“拜师的时候还是要戴上的,等拜完师再摘下来。”
    聂青禾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带根发巾吧,别戴帽子了。”找块衣服的同色布,她给折了个形状,然后扎在发髻……小力光头呢,没发髻,就只能扎在脑袋一圈了。
    反正应付一下,等拜完师,其他时候先生也不会逼着小孩子戴发帽发巾的。
    聂小力半点都没有抗拒,让干啥就干啥。
    聂父在前而大步走,堂姐和聂青禾领着小力在后面跟着。
    路上遇到老黄几个,他们都惊讶得很,“聂师傅,穿这样整齐,这是去干嘛?”
    聂父挺了挺胸膛,有点骄傲道:“给小子拜个先生读书。”
    他们这样的人家能送孩子去读书的,必须得家里有钱,还得孩子聪慧伶俐,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儿。
    只是想到钱是闺女赚的,他那股子骄傲又打了折扣,有点心虚,肩膀又塌了下去。
    他不多说,赶紧带着孩子们走了。
    老黄跟邻居咋舌,“聂师傅真是了不起,舍得花钱送娃娃读书,小力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邻居也是夸个不停。
    老黄回家跟黄娘子说,结果黄娘子不但不附和他说小力聪明,反而撇嘴轻蔑道:“聪明个屁,还不是卖闺女的钱。我可听说了,是去柳家读书。人家柳家凭什么让他们去读书,咋不让咱们家去呢?呵!”
    老黄:“你别乱说,人家聂师傅,大儿子还有二闺女都在那里做工呢,柳家给体面也是应当的。”
    黄娘子就开始给他洗脑,到底是和谁一伙儿的。
    且说聂青禾跟堂姐在路口分手,然后又领着小力跟着聂父去铺子。
    张三刀已经把肉送过来,用大荷叶包了,搁草绳扎得方方正正的,上面竟然还系了一块红布条,看着特别喜庆。
    聂父把两包肉拿在手里掂了掂,“三斤够数的。”
    他是工匠,做活儿都要称斤轮两的,所以对重量很敏感。
    林掌柜在呢,他和聂父聊几句,夸一夸聂青禾能干,再夸一夸聂小力聪明伶俐。
    聂父嘴上无比谦虚,满口的小女小子愚笨全托掌柜的福,心里却无比骄傲自豪,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
    说了没几句话,柳徽就领着阿良过来,他穿着青色的细棉布直裰,长长的拖到脚而,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也是个清风朗月般的青年。
    聂父问了一声三少爷好,又让聂青禾和聂小力给三少爷问好。
    柳徽忙道:“不要太客气。岑先生习惯早起,咱们这就过去吧。”
    路上他告诉几人岑先生一般卯初起身,出门遛弯,回来洗漱吃早饭,之后开始读书,等待小学生们上门了。他规定辰初二刻的时候,孩子们就得坐在位子上开始读书,晚了的话,一刻钟打一手板。
    聂小力听得瑟缩了一下,不由得想起谢先生,既不打手板,还奖励吃糖果呢。他在家可从来没挨过打呢。
    聂青禾瞥了他一眼,暗暗偷笑,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辰初二刻,差不多就是7点半,冬天有些冷,但是其他时间都还好。
    聂小力抬头瞅瞅她,眼神有点无辜又可怜。
    柳徽注意到姐弟二人的小动作,笑道:“不必担心,不到九虚岁的学生迟到也不会挨打的,而过了十二岁的则打得格外厉害。”
    “哈哈。”聂小力一下子乐了,笑得大眼都眯缝起来。不挨打就好,毫无负担。
    聂青禾:“……”她把在家里折叠缝好的头巾给小力戴上,大脑袋光溜溜的有点滑,只能用布带勒一下打个结。
    柳家宅子在大街南而的巷子进去,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当然,岑先生的学堂不在柳家宅子里面,而是在他们家祠堂院里。
    聂青禾几个跟着柳徽过去,祠堂设在正堂,后面一个小院,东厢是岑先生的卧房和书房,西厢一间库房一间厨房,正屋三间两耳则是书堂了。
    这时候岑先生已经用过早饭,正在闭目摇头晃脑地朗诵诗仙的大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到了激动处双手张开向天,似乎要与数百年前的诗仙进行一个时空交流。
    聂青禾看着岑先生朗诵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讲课的时候也是这样动情,仿佛在演话剧。
    她看聂父有些局促紧张,两只手用力地拽着衣襟,便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笑笑,示意他不要紧张。
    聂父有些不好意思,他常年在作坊很少有机会跟读书人打交道,顶多和柳家的掌柜们接触一下。
    聂小力倒是不紧张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聂青禾看柳徽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上前的意思,便也示意爹和弟弟不要出声。
    柳徽悄悄打量聂青禾,看她既不紧张也不羞涩,一派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不禁对她高看几分。想起爹曾经为自己求娶聂青禾,心里竟是突的一跳,白净的脸颊便染上一丝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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