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聂青禾在铺子里出入,柳徽又和她走在一起,方才还站在这里作揖说笑,俩小伙计又说那等闲话,这让宋清远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俩小伙计不认识他,但是看他穿著书生服,气度不凡,也不敢造次,忙恭恭敬敬道歉认错。
    “公子,您要买点什么,进铺子看看?”
    宋清远:“不了,麻烦你们叫一声聂大力,就说宋清远找他。”
    一个小伙计立刻知道他是谁,朝着另外一个挤眉弄眼一下,赶紧跑去后面叫人。
    聂大力正在后面做洁面膏呢,他们现在一边熬洗发膏,还要做洁面膏,就算加了俩人,珍珠和阿良也会过来帮帮忙,但还是有些忙不过来。他听说宋清远来找他,有些纳闷,却还是赶紧跟陈子健说一声,让多看着点,他则洗洗脸擦擦脚,把草鞋换成布鞋。
    宋清远是秀才公了,他见人家也得讲究点,不能给妹妹丢人。
    聂大力还想去跟聂青禾说一声,却没看到她,就只好自己出去。
    他从铺子里跑出来,就看到宋清远站在旁边的一株槐树下,便跑过去,“清远哥,你找我。”
    宋清远大他两天。
    宋清远跟他寒暄两句,简单说一下自己最近比较忙,去京城、选文章润笔之类的,所以没去聂家拜访,青禾生病也没及时得到消息。
    聂大力原本还挺生气的,觉得妹子可怜,现在听宋清远解释才知道他不在,那也情有可原。
    宋清远:“青禾生我的气,大力你知道为什么?”
    聂大力:“那我也说不好。妹妹她病了一场,高烧了好几天,好了以后性子就变安静了许多。”
    宋清远就问她什么病,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
    聂大力纳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宋清远蹙眉,“我应该知道?”
    聂大力:“哦,你那时候没在家,那大娘没告诉你?”
    那天晚上下好大的大雨,爹为了躲雨没回家,就在铺子里忙。娘突然冒雨来找他俩,说让去找找青禾,出去好半天没回家,这大的雨可别出点啥事儿。原来青禾早就出门,娘说她应该是去找宋清远,他们就去城西宋家,结果宋母却说宋清远不在家,去了京城大姑家,还说聂青禾没去过他们家。后来还是医馆娘子派人送信,他们去了医馆才见到昏迷的青禾。
    宋清远紧紧地捏着拳头,他居然……都不知道。她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想找聂青禾说清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端午节的前一天晚上,娘突然打发老仆来叫他,说大姑派马车来接他进京。他怕聂青禾第二天会来找自己,还托同学她来找自己就帮忙说一声,结果后来他回来,同学说没看到聂青禾。现在大力又说聂青禾去过府学,还摔在府学北边的大坑里生病高烧。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来,他回家以后,娘也说过聂家来找青禾,但是她身子不舒服正难受着,就没好好招待他们,而青禾也的确没去过他们家。
    这么看来,是青禾去府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她受伤生病,性情大变,甚至都不理睬他了?
    他简单跟聂大力说了一下,让聂大力帮忙跟聂青禾和聂父聂母等人解释一下,他并非不关心青禾。
    聂大力挠挠头:“清远哥,我也只能说说,青禾啥意思你得看她自己。”
    他是感觉得出妹妹如今对宋清远真的淡了,日常从不主动说,不是赌气故意不说那种,而是真的想不起似的。
    以前他因为宋清远对妹妹不够关心有些意见,怕妹妹嫁过去吃亏,后来看妹妹对宋清远似乎没啥想法了,他也就没意见了。毕竟两家还是干亲,以往关系很好,他和宋清远从小玩得好,对宋清远自是如常亲切。
    宋清远便说晚上去聂家拜访,让他和聂父、青禾说一声。
    聂大力答应了,见没事就说先回去做活,他怕陈子健熬不好。
    宋清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被他脚上的鞋子吸引了视线,那……那是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吧。
    聂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和别人不一样,是独一份儿的,她会用衣服的同色布料,卷成滚边,在黑色的鞋面、鞋缝上滚一圈,然后在鞋后跟那里多留一块,方便他提鞋子。
    他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时间怔在那里了。
    宋清远站在那里发呆,惹得几个小娘子好奇凑过来看热闹。
    聂青禾从窗户里看到宋清远和大哥说话也没理睬,现在看他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进来,脸上神态有些忧伤,顿时膈应的不行。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啊,想影响我心情吗?
    她悄悄招手,示意来顺出去把人给弄走,免得他像个呆头鹅一样杵在门口,再让人以为铺子用美男招徕生意。
    她当即决定,如果晚上宋清远真的去拜访,那她就把话说清楚,直接退亲。
    第35章 夜访--让你欺负我姐齁死你!
    聂青禾前铺后院地跑跑,有需要就随时记账,见今儿预约梳头的顾客还没来,她又跑去找林掌柜学识字。
    林掌柜已经放弃羡慕嫉妒这种情绪,只要她问他就教。昨儿教的那几十个字,今天他抽查了一下,聂青禾大部分都写对了,有三个少写了几道笔画,有三个写成别字,还有三个写得模样很像,但是写法似乎有点变化,不过他一看也知道是哪个字。
    林掌柜给聂青禾纠正一下。
    聂青禾忙改过来。有的字和她前世学的有点出入,顺手了她就忘记注意,这也让她显得正常一些,并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今天聂青禾又学了几十个字,有三分之一是她之前不认识的。她把字写在一张纸上,旁边还尽可能画上小图标,提醒这个字的读音,有的不方便画图的,她就直接标一下拼音,反正这时候没拼音,在别人看来就是图画符号。
    林掌柜很想问问聂青禾那是什么,说不定又跟数字一样可以让他也学到东西呢。
    结果不等他开口呢,聂青禾已经告辞拿着那张生字表走了。
    她能光明正大地写字,不知道多兴奋呢,把这两天学的生字生词表挂在屏风上,广而告之她在学字。
    这一天给客人梳头插戴、修眉化妆,还要去后面看大哥他们熬洗发膏做洁面膏,同时招待一下来洗头的李娘子等人,帮着灌洁面膏和洗发膏,一转眼就从早上忙到了傍晚。
    今天小弟第一天上学,爹肯定又要晚归,聂青禾就提早散工去接他。
    她接了小弟顺便给岑先生问个好,再像征性地问问小弟乖不乖,认不认真学习。
    岑先生没多说,只是一个劲地说这孩子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聂父送他来读书有魄力且绝对会有大回报的。
    离开学堂,聂小力从自己的布巾里,掏出两块纸包的麻酥糖递给聂青禾。
    聂青禾惊讶道:“哪里来的?”
    聂小力得意得很,“先生给的。我背书最快,背得没错,不但不挨打,还有糖吃。”
    聂青禾笑道:“岑先生还挺有教学方法。”
    聂小力剥了一个糖衣,踮着脚举着糖往聂青禾的嘴里递。
    聂青禾咬在嘴里,这麻酥糖应该是用饴糖、麦粉、芝麻、麻油等做的,入口就松散酥软了,甜而不腻,不留残渣,应该是高档糖果,不是自己买过的那种低档零嘴儿。
    她夸了一句好吃,牵着小弟的手一起去接堂姐。
    结果在巷子里遇到了谢先生。
    难得的,他今天穿上了一件天青色的湖绸直裰,拖到脚面,里面是月白色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戴着玉冠,也是一派玉树临风的姿态。
    聂青禾和小力向他问好。
    聂小力:“谢先生,请你吃麻酥糖。”
    谢先生瞥了聂青禾一眼,让聂青禾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幽怨。他跟聂小力说了几句,问问他岑先生教了什么,学得怎么样。聂小力都告诉他。
    聂小力:“岑先生一开始不给糖的,我说谢先生就给学生糖吃,谁学得好给谁,他就也给我糖了。”
    聂青禾:“……”好家伙,这小子才这么点个孩子,就知道跟先生谈条件。
    关键岑先生居然就听他的了。
    谢先生认真地听完聂小力的功课,对聂青禾道:“让他跟著庸才读书,也会让他变得平庸起来。”
    聂青禾笑道:“谢先生,我们普通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我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弟弟虽然比同龄孩子早慧一些,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
    她相信凭着聂小力的聪明,跟着岑先生启蒙也会学得很好,过几年他自己有主意,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拜师会更合适他。
    她不知道谢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总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可能他有过人之处,可能他会给小力一些捷径,可这种捷径,绝对是有代价的。
    很快,堂姐出来,聂青禾赶紧跟谢先生告辞,领着小力和堂姐一起回家。
    傍晚时分,天边有雷云聚集,看起来有一场雨要下。
    等他们到家,在聂家勾发网的妇女们已经散了。
    聂青禾:“娘,今儿散工早啊?”
    聂母:“我寻思着你们该回来,就早点准备做晚饭,早点散工。今天你张婶儿老家送来些河蛤蜊,她分我两斤,吐半天沙子了,晚上是炒着吃还是做汤?”
    聂青禾就说加点冬瓜或者海带的煮个蛤蜊汤,夏天喝了解暑。
    聂母屋里点了油灯,让红花把院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聂红花瞅了她一眼,就跑到角落水台那里,跟洗手洗脸的聂青禾和堂姐小声嘀咕,“咱娘今天和黄家的拌嘴了。”
    聂青禾拿手巾擦脸,“嗯?”
    聂红花小嘴叭叭的,就把事情说了,其实也没大事,就是黄娘子虽然做活的手艺还行,但是态度不行,而且总是不认真,丢三落四。
    聂母对货的要求又严格,谁做的不好就让拆掉重做。别人被聂母指出来,不管心里如何,都会赶紧改掉,只有黄娘子总要叽歪两句,甚至甩脸子。聂母就说要是觉得做得不开心,那就别做了,免得伤了和气。
    黄娘子又说聂母太严格了,那么多发网过得去就行了,聂母直接就说那这个坏的发网卖给你,你要?黄娘子就闭嘴了,一下午拉着驴脸不高兴。
    聂青禾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不高兴就不做,咱不高兴就不让她来做,谁还离不了谁?”
    她进屋去帮聂母做饭,趁机安慰一下老母亲。
    聂母:“嗨,我压根就没生气。”除了宋母和聂老婆子,别人能气着她的少。“我不是寻思你们铺子要货多,现在人手有点不够,她虽然毛病多手上活儿还行,要是走了也有点可惜。”
    聂青禾让她不必顾虑这个,做不完的活儿,出不完的货,赚不完的钱,不必为这些委屈自己。
    晚饭一个炖菜,汤少一点也无所谓,一人几口不至于再尿床,另外再做个咸菜炖鸡蛋,开水烫一小盆油菜。这个季节的蔬菜都是城内菜园子,和城外菜农来卖的,新鲜又便宜。
    虽然没有大肉,但是能吃蛤蜊和鸡蛋也是以前没有的好日子,这可都是闺女的功劳。聂母不会当着侄女的面使劲夸亲闺女,说好日子都是闺女的功劳,让家里人都记着点,但是私下里对红花和小力却没少说。
    聂红花在院子里让聂小力背书,“看看你花这么多钱,学着啥了?是不是浪费钱?”
    聂小力就把今天学堂的事儿给大家讲一遍,一开始先拜师,等爹和姐姐走了以后,他还要跟着先生给孔夫子上供磕头,然后再给岑先生磕头,之后还要和其他学生们认识,排排大小,结果他是最小的,里面每个人都是他学兄。
    序齿之后,就是先生讲规矩,讲课。聂小力第一天原本没什么课的,先生会给讲讲我和家人的称谓以及人之伦乃九族包括哪些人。结果聂小力听了两三遍就记住了,先生检查也掰着手指头数得一个都不落。
    岑先生看他实在小脑瓜聪慧,又开始教他背三字经。别的孩子一天顶多背个三段,聂小力却背了十段。
    虽然他还能背,先生却不肯教了,说读书也不能揠苗助长。
    聂小力又要学识字,先生说他还小,可以等过阵子再识字,他却说家里花了钱让他学读书,他不能因为小就不学,不学就是浪费家里的血汗钱了。
    岑先生被他那句血汗钱震得一个激灵,就教了他十来个简单的初学字,还给他写了聂小力以及聂小力家人的名字,让他认识。
    聂小力:“那我可记得牢牢的,花钱去跟着先生学读书,那是不是学得越多咱就越赚?”
    大家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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