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情况远比司机自己所了解到的的更复杂。
    爆炸物不止有一个定时炸弹。
    他的体内还有一个触发器。
    如果不是宁馥动作极精准极细致,目光又极敏锐,汽车近前的四人,恐怕已经死无全尸。
    血液,脏器,成了定时炸弹最完美的掩盖物。
    要在拆除炸弹的同时保住男人的性命,就必须同时进行炸弹剥离手术、定时炸弹拆除以及定时炸弹固定。
    宁馥喊宁舒英,“把箱子都给我吧,你别拎着了。”
    宁舒英将东西递过去,然后便下意识地接过了宁馥平平淡淡递过来的另一样东西。
    只听对方道:“这个你拿好了。”
    “从现在开始,这是你唯一任务。我不说好,不能撒手。”
    宁舒英没反应过来。
    她怔楞地看着被宁馥交到自己手中捏着的物什。
    鲜血的黏腻浸染她的指缝。
    是一枚小小的,几乎下一秒就能从她掌心里滑落的电子装置。
    是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做成简单的夹型,类似某种手雷上方的手柄。
    只要一松手,那个人体内尚未取出的炸弹,就会立刻炸响。
    那个看起来,离宁馥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被人体组织包围着的炸弹。
    宁舒英的呼吸都停住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什么时,已经过去了好几秒种。
    她像一截木桩,像一尊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试图将血液泵到四肢百骸。
    宁馥却好像对她完全放心,好像交到她手上的,不是什么决定几人生死的触发器,而是一支笔、一双筷子。
    她甚至不用做任何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只需要保持一个状态——
    握紧。
    而事实上,这是最考验人的一项工作。
    手术和拆弹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当一个人投入到自己专业领域的高度专注中时,恐惧、焦虑、担忧等等情绪都会迅速地消退。
    而宁舒英,却要在着漫长的时间里,注视着手中的引爆器,保持一个姿势。
    她手攥得骨节发白。
    心跳却一下、一下地平复下来。
    宁馥相信她。
    她或许无法完成许多复杂、精妙、高难的任务,但她……
    至少可以握紧宁馥的信任。
    她握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手已经无法曲张。
    直到宁馥说“好了”的时候,宁舒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宁馥伸手握住她的手,让她放松手指。
    宁舒英才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松开。
    没有轰鸣,没有火光,没有爆炸。
    ***
    被制成人弹的男人保住了性命,被移交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宁馥和宁舒英坐在恢复好的营地院子里,宁馥给她巴西木换水。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养一株植物,而是在养金鱼。
    她察觉到宁舒英的欲言又止。
    然后慢悠悠地起身回房间去了。
    宁舒英咬咬牙,跟了上去。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你?”她问。
    宁馥对她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宁舒英:“我知道你知道!”
    宁馥笑起来。
    “你自己知道答案的事情,又为什么一定要听我再说一遍?”
    为什么要四个人,四个我们自己人,去救一个敌人、一个曾向我们射击的敌人?
    因为她是医生,因为那个人在求救。
    医生在这种时候,是不做算数的。
    就像她拉住即将坠楼的医闹,就像她踏入西努家昏暗的房间,就像她走向载着人弹的汽车。
    她是暖蛇的农夫,还是救狼的东郭?
    ——在她身边这样久,宁舒英还是知道她的。
    答案就是很老土,很直白,很圣母。
    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凡来请召,急去无迟*。
    医者仁心而已。
    ***
    宁舒英在援非医疗队五个月,回国。
    她本来就是候补进去的,医疗队回国,她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然后继续她在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的菜鸟生涯。
    很多人,特别是和她同期进入医院的同学,暗暗羡慕她出去镀金了一圈,从此身上被打上了宁副主任“嫡系”的烙印,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她在30岁时回到了现实世界。
    回去前的一天,刚刚收到宁馥从国外发来的图片。
    巴西木终于发芽了。
    “你可以许一个愿望。”她在图片下写道。
    ***
    后来,在那个世界,宁馥又带医疗援助队去过拉美,去过地震和海啸的救援现场,去过全球传染病大流行后的重疫区。
    自然有很多惊险、有趣的经历。
    这些,都是宁馥回到现实世界里时,和宁舒英讲的。
    虽然退出世界的时间不同,但显然穿越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影响现实世界的时间进度。
    她们是在同一天回来的,而在那个世界,宁馥多度过了许多年。
    多到……
    她的系统积分爆了。
    [支线任务:医者仁心
    任务进度:12000/100
    *特别注明:受到神木的祝福,积分达到100后可不强制退出世界]
    在平平无奇的早餐时间,宁家的母女两个在餐桌上对视一眼。
    这一眼竟然看出点老友久别重逢的意味来。
    宁馥看着宁舒英喝牛奶,忽然淡淡问道:“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宁舒英放下杯,带着一圈奶胡子,用成年人的口吻也淡淡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啦。”
    她笑着挪了挪凳子,挨近了宁馥,“南美好玩吗?你学会了西班牙语么?”
    ***
    机场。
    年轻的记者穿着连帽衫和工装裤,背着二十升的巨大背囊。
    黑色的口罩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挂在胸前的相机再配上他的装束,倒让他看起来像那些来非洲采风探险,寻求刺激的弄潮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没错。
    候机的时候,记者路过大厅里的书店。
    摆在最前头的是一大摞犯罪和悬疑推理小说,英文的法语的都有。
    显然,全世界开在机场和车站里的书店都深谙什么题材最能吸引旅途无聊的乘客的目光。
    记者往里面走。
    他并不在意题材。
    半个月前他向台里提交了这一年的成果。
    包括访谈,图文,影音记录。
    台里没有追究他擅自离开派驻地,像个疯子一样去追寻恐怖组织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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