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表情那么难看。”
    熟悉的声音传来,切断了他纠结的思绪。安淳掩饰着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只摇了摇头,随后起身。
    “去哪儿?”季凌又在身后问道。
    “我跟严大哥约好了,十二点之后,他来替我。”说着,病房门便十分应景地开了,司机大叔,也就是安淳口中的“严大哥”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了两人面前。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安淳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么辛苦你了,严大哥,我明天中午再过来。”
    “你才是辛苦了啊,小安,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
    安淳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这种话要是被床上的某人听到,恐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司机大叔有些纳闷,却也从了安淳的意思,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凌入院的这几天,对安淳来说唯一能称得上“好事”的事,也就是把司机大叔的好感从零刷到了满级了。现在司机大叔对他的态度是亲切又信任,时不时逮住机会就要把他所谓“重情重义”的行为夸赞一番,私下说也就算了,偏偏要在当事人面前,这着实让人尴尬,何况所谓“重情重义”也不过是他擅自的理解罢了。
    虽说话到一半并没有继续下去,但话里的意思任傻子也都明白了。安淳没再回头,只背对着病床上的人,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走了。”然后便提步匆匆离开了病房。
    季凌全程没有插话,只是脸上带着笑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躺回了床上,神情若有所思。
    **
    安淳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浴室的情况。
    这几天他在医院陪床,但是有拜托司机大叔一些事情。恢复供电,但是把浴室的电路单独隔开,浴室里面的情况不要做任何处理。
    当时他还只是直觉上有一丝怀疑,想着等季凌清醒之后,姑且回来查看一下有没有线索,但自从得知了陆平就是暗杀者这件事之后,这几天的一些觉得违和的事情便可以说得通了,整个第三回 合的暗杀者行动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陆平的突然回国,几乎强制性地要求季凌接手广告,与司机大叔要了钥匙提前来到季凌的别墅,说好留下过夜却突然要离开……这其实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计划,但是可怕之处在于,他利用的别人的感情与信任。
    被背叛的滋味怎么样,安淳特别能理解,毕竟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经历过这种事了,而如今,背叛他的人似乎正在遭受报应,这本应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
    安淳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破游戏给洗脑了,设定是保护季凌,仅仅是指他的人身安全而已,没必要上升到精神与心灵的程度,那么自己又为什么那么抗拒看到季凌受伤的表情呢?何况,他真的会因为这种荒唐中二的游戏设定而受伤吗?
    “一定是最近没睡好,神经衰弱导致的并发症。”安淳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冷静下来之后,打着手电查看起了浴室的情况。
    地上的水早已蒸发殆尽,拖鞋与地面接触发出干燥的摩擦声,令人安心不少。安淳贴近墙面,围着偌大的浴室观察了一圈,很轻易就找到了季凌触电的原因。连接浴室换气设备的电线似乎被提前剪断,去了两侧的橡胶外壳,又用一种颜色相似的特殊材料给重新连接了起来,这种特殊材料可能是受了什么反应,现在呈一种融化又重新凝结的形态耸拉在被剪断的电线的两侧,安淳猜测,可能这种材料会受热融化,但融化速度又很慢,所以才没有在陆平走的当晚出事,而当晚他却连续两晚感受到了季凌有生命危险时才会有的不安感。
    这几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因为要方便接触,所以剪断电线的位置十分显眼,加之重新连接使用的材料跟原本的橡胶外壳颜色也有一些差距,几乎只要稍微一留意,就能发现违和之处。可是偏偏,自己先入为主地带入了主观思想,潜意识里就认为陆平不可能背叛季凌,所以也就不加怀疑地擅自信任了他。
    暗杀者究竟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一定要杀死季凌呢?利益的诱惑?用家人的安危来威胁?或者和自己一样,完不成任务就会陷入无尽的轮回?可是,这些理由真的足以支撑一个人去杀死一个信任着自己的人吗?
    也许是自己有些虚伪的圣母心,也许只是自己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但是安淳觉得,至少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让他去杀一个人,他做不到。
    想着,安淳的心里就有些难过,也愈发不想让季凌知道这件事情,他简单地把断开的电线处理了一下,决定伪装成意外,虽然明白以季凌的洞察力,自己的谎言极有可能当场就被识破,但他也没有直截了当说出事实的勇气。
    另外,还有几件事安淳比较在意,既然陆平之前已经做好了手脚,那么之后电话要求季凌给他送钥匙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担心计划不成功,临时找借口把季凌约出去当面干掉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还好当时自己代替了季凌,现在仔细想来,陆平当时的表情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儿的,可他后来又怎么会杀掉呢?被谁杀掉的?为什么要杀他呢?
    安淳走出浴室,把自己丢到客厅地沙发上,突然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说陆平的死本就和游戏有关呢?那么第三回 合结束,也许关于他的一切已经重置,也许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想到这里,安淳不免有些激动,也不管是不是深夜,直接就找到陆平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十几声“嘀——”声之后,电话突然接通了,安淳的心几乎要蹦到嗓子眼!
    “喂。”
    电话里的声音比却印象中的低沉沙哑了一些,安淳刚想开口确认,却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道:“你好,我是陆平的父亲。”
    希望一瞬间落空,安淳呆愣了两秒,然后苦笑,对这游戏抱有一点人性的期待,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强忍着心理落差的不适感,和陆平的父亲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陆平的葬礼安排在两天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死者为大,于是安淳主动要求参加葬礼。
    陆父本来也同意了,只是最后询问身份的时候,安淳想了半天,也只有“季凌的助手”这个身份比较像样一点了,没想到陆父的态度却在他道出身份之后突然大变,语气也带上了尖酸与愤恨:“陆平已经没了,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提他发发声,就算面上只是利益关系,私底下我家陆平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的,何况陆平又是在你们那边出的事,我不奢求别的,好歹这么多天了,露个脸是最基本的吧。可你们季凌呢?呵,对不起,假慈悲还是不必了,也怪陆平走了眼,像季凌那种身份的人,我们高攀不起。”
    安淳本来想解释一下的,但是想到之前被千般嘱咐过,季凌入院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于是话到嘴边便顿了下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果然,对面没有等来解释,冷哼一声,把电话掐断了。
    安淳有些虚脱地躺在沙发上,不管是人际往来还是娱乐公关,这些事他怎么就这么看不懂呢?利益?情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存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平可以轻易地去杀害季凌,季凌这边,也可以为了艺人的形象而用最快的速度撇清和陆平的关系,毕竟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了啊。
    安淳苦笑地闭上了眼睛,多日不眠的疲劳感趁机钻入身体。
    终于撑到了极限,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安淳想道。
    第16章 第四回合(1)
    临近中午十一点,安淳才醒了过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便赶去了医院。
    来了医院正好赶上了例行查房,安淳又正好在病房门前撞见了负责季凌的护士。
    护士名叫张言,是个长得偏瘦的女人,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是个老实又认真的人,不过性格有些内向,话很少,除了询问病情方面的事情,基本不会与人多说一句话,最多也只是温柔地笑一笑。
    安淳不反感这种人,或者不如说对这种性格无害的人有一种亲切感。而且张言还有一个儿子,六七岁的样子,很是乖巧,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医院,有时候甚至会跟着张言一起值夜。安淳由此猜测,十有八.九张言是个单亲妈妈,这让他对她的亲切感中又多了一丝敬佩。
    相比来说,同样是负责季凌的另一位护士周怡宁,就让安淳亲切不起来了。
    这位护士虽说也是恪尽职守,但不免有些负责过头了。其实安淳多少也能理解,毕竟放着季凌这号千万女性“嗷嗷待嫁”的人物在身边,周怡宁又算是年轻漂亮,除了犯犯花痴之外,还存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也是正常现象。想想已经有丛月作为先例,安淳觉得自己现在对女性心思的揣摩力更上了一个台阶。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讨厌归讨厌,安淳看看面前神情有些尴尬的张言,再看看病房里的情况,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张言支支吾吾道:“病人的恢复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具体的……您可以去问一下周护士。”
    安淳顺着张言意指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看到周怡宁一脸娇羞地拿着仪器在季凌手臂胸口捣鼓的样子有点莫名不爽,偏偏季凌也是一脸不加掩饰的笑意,加之现状正处在游戏第四回 合,这种殷勤的态度不免让安淳心生怀疑,于是他拦下正准备离开的张言,问道:“现在是张护士的执勤时间吧?”
    张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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