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太子幼时想玩也不被允许,昨日竟就送了人。
    朱贵妃莞尔:“看他顺眼,想送就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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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走后,顾令颜叫人进来收拾屋子。有的陶人摔断了胳膊腿,已经不成样子了,侍女问该怎么处理。
    “都收拾好了,明早送去给太子。”顾令颜温声嘱咐。
    或明或暗的烛火映上她明媚的面庞,歇了片刻后,顾令颜披了件外衫起身,一推门便看到星子皆泛着一层柔光。
    京中有宵禁,出来外面一趟,众人皆是借此机会通宵达旦的玩乐。
    郎君们在池边饮酒作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偶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顾令颜避开人群进了池边小道,却迎面撞上个人。她压下惊讶俯身行礼:“殿下万福。”
    越王有些朦胧醉意,眯着眼看她半晌,轻啧一声:“老三也太过分了点,竟然这样对你。以后他再这样,你就告诉我,我这个做长兄的……”
    顾令颜下意识拧了眉,不欲同他多说,敷衍两句后转入了旁边树丛里。一群小娘子们在里头玩投壶。
    “阿颜,你要不要来玩?”温妙站在一株槐树下冲她招手,眉眼弯弯。
    顾令颜慌忙摆手:“我玩得不太好啊。”顾立信极擅射艺,但她却没继承到这个天赋,射箭投壶都很差劲。
    温妙冲着她笑:“没事,我教你就好了。”她不由分说的将顾令颜给拉了过去,手把手的教。
    教了几个回合,温妙深感疲惫,一下子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岁。
    “就是这样、那样,再这样呀。”温妙手舞足蹈的比划,双眸睁得圆圆的。
    顾令颜顿了半晌,轻轻点头:“好,我再试试。”
    又扔了十数支竹矢,泰半都落在了外面。到最后一根时,顾令颜凝神屏息良久,方才朝前掷去。
    竹矢贯穿壶耳而过,乃是贯耳。
    众人都道极好,连温妙也松了口气。
    因人数多,几轮投壶玩下来,已是月上中天。夜风裹挟着露气,扑在面上时倍感阴凉。
    人群逐渐散去,顾令颜却没尽兴,又拉着人陪她玩了会。临回去前,她道:“阿妙,我下次再来找你,容容也说要教我,但她自己都不怎么会。”
    温妙大骇,急忙摆手,欲哭无泪的看着她:“你忘了吧,赶紧忘了。我们就当这是个意外,不好吗?”
    顾令颜:“……”
    李韶晚间去了趟朱贵妃处,回来后去看了眼顾令颜,见她睡得熟才放下心,摄手摄脚退了出去。
    “真是晦气!颜颜只要遇上他,准没好事。”顾立信刚草拟完岭南道的诏令,一回来就气冲冲的撂下句话。
    他还记得顾令颜第一次见到徐晏,就差点掉到池子里去。
    屋外风声呼啸,李韶脑子里乱得很:“算了算了,跟他计较什么。”阿昏她不愿让顾令颜再沉溺在这些事中。
    想让顾令颜不去想,她自己首先得抽身。
    太子遇袭,上林苑人心惶惶,圣人拨了人手,大张旗鼓的开始调查。
    顾令颜离开上林苑返京的时候,负责值守的人全被拷去审问。据说负责巡视那一块的侍卫都是新换上的,中午饮了酒,一觉睡到下午没起来。
    “等回京了咱们去西市瞧瞧,我想买几支新的笔。”坐在车中,顾令颜缓缓整理带出来的东西,声音温柔。
    顾容华帮她卷画,忿忿道:“摆明了是有问题,那是太子常去的地方,谁敢这时候饮酒?”
    往常能过去那边的无一不是有背景的,根本轮不到寻常出身的侍卫。这次的一群,没几个家里是叫得上号的。
    顾令颜又道:“还少了藕荷、鸦青这几个颜色,先试试能不能调出来。若是可以就不用买了,反正用的也少。”
    “阿姊!”顾容华提高了音调,“我同你说事呢!我说肯定是有人要下手害太子。”若是太子自个受了伤,她还能幸灾乐祸一会,事关顾令颜,她又笑不是出来了。
    她天天着急上火,当事人竟然直接无视了她的话。
    “我知道。”顾令颜停下手中动作,容色淡淡,“别跟我提他了。”
    从前听到和徐晏有关的事,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即便不插话,光是听人说,都能带着笑听很久。
    现在却一点都不想听到了。
    顾容华张了张口,嘟囔道:“不提就不提。”
    “好了,乖。”顾令颜揉了揉她的发顶,“前几日说想要我画落日图,我那天画的不够好,等回去后再给你画一幅?”
    顾容华得寸进尺:“不要了,我们去白鹤观玩,画幅银杏的好不好。”
    顾令颜顿了顿,指尖顺着她柔软的发丝滑落,停在半空中,复又收拢成拳。
    去年中秋后,她去过一次白鹤观,遍地的金黄萧萧而下,人走在那,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白鹤观在长安声名远扬,她缠着徐晏想去。当时以为他也乐意,现在看来应当是被她缠磨烦了,兼之贵妃说和,徐晏才终于应下。
    她在观里等了一下午,傍晚时分,赤色笼罩大半个天际,庭院遍布暖色金光。
    徐晏终于在这片金光中出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乌色瞳仁毫无波动。
    “看完了没?逛够了就回去。”甫一到白鹤观,徐晏便对她说。
    “还没呢,你再陪我走走好不好?”她望向徐晏,语调软软的。
    她没说的是,他来之前她压根就没心思逛,满心满眼都在想着他何时才能到,连白鹤观有多大都没弄清楚。
    徐晏解下大氅,暖黄的光洒在他身上,冷峻的面容却一片阴翳,眸色深不见底:“孤是过来接你回长安的,若是不想回去,今晚大可在观中客房住一宿。”
    “要是嫌观中简陋,你们家在附近还有别庄,你也可以过去。”
    他很少在她面前自称孤,也很少说这样多刻薄的话。
    大多时候是寡言少语、声调慵懒闲适的。
    顾令颜以为他是因政事缠身,才心情不好、声音冷硬,跟她说话的语气也冲。
    她还是跟着徐晏回去了。
    后来才知他对政事完全是乐在其中,宁愿待在东宫处理一天的政事,也不愿出来陪她一会。
    他肯来这一趟,完全是因为已经应承下的事,不得不来。
    “阿姊?”没人搭理自己,顾容华又轻唤了一声,眉尖微蹙,“跟我一块去好不好嘛。”
    顾令颜将握紧的拳松开,柔声道:“好啊,我陪你去。”
    第17章 就算顾令颜这辈子不来看……
    微风拂水,树影摇曳。
    在弯月的映照下,地上拖出霜白色的影子。
    顾家在传晚膳,众人都聚在正院里头,气氛并不是太好。
    才说完狼群的案子到现在都没下落,又不知是谁说起顾证要去河西。
    “三哥。”顾令颜伸出纤细的手指头,在桌下戳了戳旁边的人,“你先假意认个错,哄哄祖母,日后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顾证不为所动,轻声道:“我是想去河西的。”他仰着头,轻声补充,“我自小的心愿,就是能提刀上沙场。”
    杜夫人原本蓄在眼眶里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却没说什么。
    半句或指责、或抱怨的话都没有。
    这几天顾家都没人提上林苑发生的事,直到今日,才摆到明面上来。
    “三郎。”上首顾审扣了扣桌面,发出一声叹息,“你想去可以,该事先跟家里说一声的。”他这么一来,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顾证的身子晃了晃,仍是梗着脖子:“祖父,圣人让我去东宫左率卫,如果我不说我想去河西……”那就该去东宫任职了。
    “去就去了。”顾立信皱着眉骂他,“等你想去河西的时候再换不就行了?”
    官职调动,本就是常态,甚至身兼多职也不是什么罕事。
    东宫官是太子家臣,顾证现在厌恶透了徐晏,哪里愿意去,他抿抿唇:“可我一日都不想去东宫。”
    众人默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证以前跟太子关系还算不错,都混在一个圈子里,偶尔会一起打马球、练骑射。
    顾令颜蜷了蜷掩在衣襟下的手指,撇过头去,几度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又试了一会,只喊出一句:“三哥。”
    顾证点了头,没说话。
    “想去就去吧,活着回来就好。”恰逢晚膳一道道传上来,杜夫人也有些累了,摆了摆手,浑身力道被卸去大半,“狼群的事也没查个明白,咱们家就不该去秋狩的。”
    顾令颜和太子一块遇到狼群,还是在皇家的上林苑里,皇帝知道后给她送了不少礼物,除此之外再没后续。
    房中点着火烛,在灵芝献寿的烛台上摇曳着红色的光,还没到用炭的时候,众人却莫名觉得有些凉。
    用完饭,众人渐渐散去。
    顾令颜没走,又喊:“三哥。”
    “嗯。”顾证应了,温声道,“颜颜,即便没有你,我也不会去左率卫。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宽祖父他们的心,我一直都想成为三叔那样的人,从未变过。”
    顾令颜从他眼中看出了光,忽而觉得鼻尖酸酸的。
    三哥小时候就说想跟三叔一样,那时大家都当是孩童稚语,但他从未变过自己的赤子之心,她这些年竟不知在做些什么!
    “狼群的案子也不用担心,总归会有结果的。”顾证宽慰她。
    顾令颜摇了摇头:“都这么久了,要有早该有了。”若是没有,说明有人不想有。
    顾证下颌收紧,嗤笑:“太子那样的脾气,怎会甘愿没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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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性。
    他众星捧月着长大,乖戾嚣张、跋扈凶狠这些词,都能用来形容他。
    先帝喜欢这个孙子,甚至有过册封皇太孙的想法。他自小就谁都不放在眼里,现下年纪渐长才略微收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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