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往那边看一眼。
    “咦。”有人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惊诧问道,“我先前还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在那儿,似乎是顾三娘子。怎么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是我看错了?”
    说着,他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怕自己看错了。
    另一人从旁接话:“是顾三娘子,我也瞧见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等将话给说完了,几人才惊醒一般的去看徐晏,却见他面容上无丝毫的波动,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众人便又想起了那个传言,据说是太子殿下亲口所说,是他非要缠着顾令颜不放的。
    长安城拢共就这么大,太子这样天家贵人的传言,一向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对象。不消多少工夫,便已是人尽皆知,甚至连日来都未曾脱离舆论中心。
    再一联想到刚才顾令颜明明在这,却转头就走的情形,心里便犯起了嘀咕:难道这荒唐事,还是真的不成?
    徐晏没理会几人说的话,往前走的步子更大了些,速度也快得几乎像一阵风般。待过了片刻到了处四面寂静的凉亭内,方才缓缓慢了下来,问:“洛阳的几枚钉子,可都拔了?”
    “殿下放心,臣已悉数拔去,有一个比旁的稍微深些,耗费了些时日。”着青衫的男子立刻接了话,声音虽平和却又极度恭敬。
    徐晏点了点头,眉眼间氤了点笑意:“就当是给老二出来时,留的点惊喜。”
    昨日被碎瓷片划伤的那几块地方,因撒了金疮药,已经愈合了不少。
    掌心忽而传来阵刺痛感,他张开手敛目去瞧,却见得那伤口又裂开了些。是刚才目送她离去时,自己猛地攥紧拳,给牵扯到的。
    血丝从那伤口里头渗出来,徐晏看了眼,便又将手拢紧了宽大衣袖中,试图借以遮掩。
    顾令颜朝着与徐晏相反的方向,从远处望了眼那座阁楼,顺着人潮往那边行去。
    刚一到阁楼下,就被朱修彤给攥住了手:“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暮色笼罩下来,顾令颜咕哝了一声,摇头道:“没去哪啊,我就随便转了转,然后就过来了。”
    几人随着旁的小姑娘一块上了楼,涌进了新嫁娘的房里。
    依着礼节送了礼后,便又退了出去,站在阁楼走廊上倚着阑干往下看。
    “我三哥说,他从河西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一幅画回来,让我瞧瞧那边的风光。”顾令颜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晚风吹拂在她脸上,鬓发四处飞扬,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既柔和而又多情。
    朱修彤趴在阑干那哼了声:“这有什么,我阿兄还说,想要以我阿娘的名义在河西开凿一处石窟,到时将我也给画在阿娘旁边!”
    顾令颜转过头看她,歪了歪头:“开凿石窟?”
    “对呀。”朱修彤撑着脸,同她描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就是开凿石窟供养佛像,我阿兄说是想替我阿娘积福呢。”
    她说了好一会,顾令颜听的津津有味。
    朱家夫人笃信佛法,连带着朱家不少人跟着虔诚礼佛。顾家有不少是天师道弟子,对开凿石窟供养佛像,从未有人提起过。
    咋然接触到,便觉得新奇的不得了。
    “听我阿兄说,那些佛窟墙上的画,都可漂亮了。”朱修彤难得被她这么一错不错的看着,便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顾令颜性子一向好,哪怕她说的啰嗦些,描述也没那么细致,却仍旧一点一点听完了。还跟着频频点头,时而作惊讶状。
    正说的起劲,一个小侍女忽而上前,对着朱修彤耳语了几句。
    “嗯?”顾令颜睁着那双水润盈着雾气的眸子,又偏过头来看她。
    朱修彤皱着眉头,理了一下裙摆,哼唧道:“我姐姐找我有事,待会我去小暖阁那边等你吧,正好还能赏赏花。”
    她一溜烟跑了,顾容华也同旁人一块在屋子里说话,一时间这阁楼走廊上,竟只剩了她一个人。
    “哟,这不是顾三娘子么?”一道懒洋洋女声从身后传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问,“三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倚着阑干发怔呢?”
    顾令颜面无表情回首望过去,瞧了眼来人后,扯了扯嘴角:“这边风景不错,多看了几眼。你是京兆尹出来的,管这么宽?”
    白源顿时一噎,她生□□夸大其词,正要说她看上去哀怨的不得了,却又忽而想起了越王妃警告她的话,便不敢再发一言。
    从阁楼往上看,正好能瞧见漫天的璀璨星子,熠熠闪动着晖光,倾洒在面前的朱漆阑干上和阁楼下的一汪池水中。
    顾令颜没再理会白源,款款下了楼沿着条路走着。她来豫章郡公府的次数少,并不知晓这条路通往何处。这条路上人烟稀少,隔着数十步远,才能零星瞧见几个人影。
    因不敢走远,便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下歇息。随后长吁了口气,总算是逃离了那块嘈杂地方。
    然而刚坐下不久,身后便传来了响动。
    先是一阵闷响,树梢颤动,上头的枝叶跟着抖落了不少。光是听一声便知晓,定然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树上。
    而后便是一道轻柔的少女声音:“五郎,你那日跟我说的话,可是当真的?”
    那声音极为耳熟,熟到顾令颜忍不住睁大了眼眸,手指紧紧扣着身下的石凳。身子紧绷,一刻也不敢松懈。
    “自然当真。”那唤做五郎的男子温声应了,随后轻叹一声,“在公主面前,我又如何敢胡言乱语?”
    这人的称呼印证了她心底的那个猜测,顾令颜皱了眉头,暗道自己今日运气不好。
    她这是撞见七公主私会情郎了?
    那五郎又道:“见公主第一眼,我的目光便全然被公主给吸引了去,哪敢容得下旁的东西?”
    七公主小小的哼了一声,软着嗓音,似威胁,更似撒娇:“谅你也不敢如此,要是敢乱说,我就去告诉我阿耶和阿姨,说你欺负我。”
    怕被说话的那两人给发现,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顾令颜坐也不是,站起来离开更是容易有响动,便干脆在那发呆,懒怠动弹。
    所幸俩人并未久留,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后便纠缠着走远了,这一片又重新恢复了静谧。
    顾令颜揉了揉眉心,正要起身去暖阁寻朱修彤。
    却见得一人阔步朝她走来,几乎是瞬间便到了她面前,根本就来不及避开。
    “殿下万福。”不得已,顾令颜起身行礼。
    徐晏停在她面前,罕见的没有同往常那般,立时叫起。只垂眸看着眼前那人,她微垂着首,露出一段雪腻光滑的脖颈。
    很脆弱,仿佛轻轻一折,便要断了。
    “颜颜。”徐晏凝着她,忽而轻轻地唤了一句。
    顾令颜起了身,未做答话。
    那人近在咫尺,近得连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也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徐晏蓦地抬步,往前走了走,顾令颜也跟着往后退。
    他颤着声音,说:“颜颜,别不理我。”
    离得更近了,那酒气也越发浓郁,脸上的醉态和眸底猩红尽显无疑。顾令颜将脸别开,轻声说:“殿下醉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徐晏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没醉。”他凝着她,呢喃道,“我没醉,我没醉……”
    顾令颜又重复了遍:“殿下醉了。”这一次,已经显而易见的带了些不耐烦。
    徐晏忽的便红了眼眶,许是酒壮人胆,他又迫近几分,伸出手就想要攥住她的衣袖:“颜颜,我没醉,你别不理我。”
    那手刚接触到她袖子的边缘,便被猛地甩开。
    顾令颜实是有些忍无可忍,将人甩开后,犹不解气,对着那手背用力挥了一掌下去。
    这次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打完以后自己的掌心都还隐隐作痛,挥出的那一下发出清脆声响。根本就不用去瞧,也能知晓那手背必定是要红了一片的。
    “颜颜……”徐晏本因酒意而迟钝了些的心智,被这一掌给打得回过了神来,“很疼的。”
    他抬起手伸到她面前,上面满是血痕,一丝丝血从裂口里往外冒着。
    第59章 又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那只手上沟壑纵横, 从掌心到指尖一路布满伤口,此刻有的伤口裂开了一半,触目惊心的鲜红血珠子直往外冒。
    这样的景象映在眼里, 骇人至极。
    “颜颜,很疼。”徐晏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动作却迟缓了很多, 怔怔看着她,手轻微的发着抖。
    他眼眶红了一片, 几乎是哽咽道:“别不理我好不好, 跟我说说话, 说说话就好。”他想了她数个日夜, 却又不敢去找她, 生怕继续惹了人厌烦。
    怕她觉得他缠人,更为厌恶。
    今日许是饮了酒的缘故, 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
    顾令颜被吓了一跳,注意力只放在他的伤口上, 眸子里顷刻间浮上一层恐慌,摆了摆手说:“殿下, 这可不是我打的呀。”
    这手上的伤口, 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给划出来的。她不过是拍了一下而已,就算用的力道够大, 也不足以让他成这个样子。
    伤害太子的罪名,可不是她能承担的。
    想到这, 顾令颜神色更真诚了些:“殿下这手,是在何处伤的?”
    她轻声问了这一句,徐晏的眸光却瞬间便亮了起来。凝着她看了片刻后,低声道:“昨日不留神, 我被碎瓷片割了。”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而后紧张的抬眸看着她,心下忐忑不安。
    顾令颜却是长舒了口气,不是她弄伤的就行,便点了点头,淡声道:“殿下这样子,险些让我以为说我给弄伤的。”
    徐晏忽而便滞住了,眸子里本要溢出来的光,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熄灭。到了最后,那双星目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望着她,嘴唇嗫嚅了下,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询问他在哪弄伤时,他以为那是在关心他。然而这场梦还不到片刻,便要提醒他,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颜颜。”徐晏低下头看了那伤口一样,坚持说,“昨日上了药,我本来愈合了的。”
    他抬了抬手,想要触碰顾令颜曳地的披帛,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弄脏了她的披帛,堪堪收了回去。而后便立在那株桂树下,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顾令颜不大想理会他发酒疯,然而这手确实是因她打了后,伤口才重新裂开的。她深吸了口气,问:“殿下可有带伤药出来?”
    刚刚在杏林里握紧拳时,掌心的伤口曾崩开过一次,那时便从赵闻那取了金疮药来。上了药后便去了前院饮酒,未曾还回去,此刻那金疮药还一直在他身上。
    “有。”徐晏抿了抿唇,将伤药给取了出来,将之握在掌心里。
    是一个小巧而又剔透的白玉瓶。
    顾令颜扫了一眼,接过手,打开盖子就要往徐晏掌心里倒,又状似无意地问:“我听闻越是好的疮药,敷用时越是疼。这药是宫里的,定然极好,用起来,应该很疼吧?”
    那白玉瓶被她捏在指尖,与莹润雪白的皮肤待在一块,竟让人分不清哪一块更白些。
    徐晏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在伤药快要被她给抖出来之前,似是突然回过了神,温声道:“我手上还有血,这样伤药不易愈合,还有可能加重伤势。”
    顾令颜的动作忽而便凝滞住了,缓缓将白玉瓶给收了回来,盖上盖子。
    她暗自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觉得有些烦了。
    随后走到旁边凉亭看了一会,然而茶壶中却没了水。想了想,最后从里头拿了个茶盏行至池边,微微提着裙摆半俯下身,装了一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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