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躺在另一边,能感觉到宫冬菱那边传来的点点动静,却对方才宫冬菱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才吵到了师姐,只这么想着,她更紧张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又轻又慢,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房里的人是否睡了。
    谢瑜听此动静,一激灵,忙转过身看向宫冬菱,却对上一双半睁半眯、迷离袅袅的桃花眼,两人不由就这般对视了。
    宫冬菱将手指比在唇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下,谢瑜也不由屏住呼吸,等着门外那人接下来的动作,那人只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回应后便离开了,一步步的脚步像是鼓声在有节奏地敲击着。
    等周围再次趋于平静,就连宫冬菱也忍不住放松了一口气。
    走了吗?她小声问道。
    不等谢瑜说什么,一阵铃铛的刺耳响声却就此划破夜晚的死寂,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那人根本没有离开,甚至还企图破门而入。
    两人迅速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剑,盯住门口。
    方才是和衣躺下的,现在倒也不狼狈,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敌人来的这样快,宫冬菱也难得皱起眉来,紧握住手中的菱镜。
    门上的那道护门之咒已经在无声的攻击之下被破,铃声长鸣不仅是给屋里人提示,也同样让那东西了解到宫冬菱和谢瑜已经醒转。
    但这并没有把它吓走,它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肆无忌惮地继续攻击。
    脆弱的木门在这一刻轰然炸开,铃声也戛然而止,铜铃裂成几瓣,滚落在了地上,发出微弱的几声叮当铃响,像是在呼救。
    那东西的真面目也现了出来,正是那个名叫小春的少年。
    可此时他双目赤红,皮肤下胀着一道道青黑血管,煞气冲天,跟方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春判若两人。
    不等小春进房间,那布置好的锁仙网先动了起来,像团活物般精准扑了上去,紧紧缠绕着他的身躯,不断延展,终于绞得他动弹不得。
    小春双手被箍住,无法施法,只能不断扭动着躯干,想要挣脱这束缚,可越是挣扎这网便覆得更紧些。
    宫冬菱站在前面,冷冷看着他身上的变化,虽然小春看起来无能为力,但宫冬菱还是提防着他会不会突然暴起。
    渐渐的,嘶吼声减弱,小春似乎恢复了些神志,乞求地看向两人:仙子,救救救我!我为何会在这兽网之中?
    宫冬菱和谢瑜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上前一步。
    但就在这时,小春喉咙发出个意味不明的轻笑,紧接着,他的手忽然就能动了,没有半点试探,猛然将巨网撕开。
    她们这才发现,小春将手背在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将和掌心接触的网面融出了两个洞,方才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邪物彻底被放出来,他似乎更疯了,看也不看站在稍前方的谢瑜,只朝着宫冬菱所在之处袭去,用尖利的十指掐住宫冬菱的纤细脖颈,顺着这股推力将她钉在墙上。
    宫冬菱整个人几乎悬在空中,脖子上传来窒息的痛楚却并没有让她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她一边紧握住手上那枚菱镜,一边透过妖物看向谢瑜。
    还没到使用菱镜的时候,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极限是何时。
    谢瑜没有让她失望,双手翻飞结印,驱剑飞起,猛地刺向小春看似毫无防备的后背。
    但就在剑刃碰到他左肩胛骨时,瞬间被包裹于一团浓黑雾之中,跟那锁妖网一般,一点点被消融侵蚀,而小春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只将双手越收越紧。
    不行宫冬菱见形势不对,正要驱动菱镜。
    然而下一瞬,谢瑜果断甩开被侵蚀的不成模样的剑,左手两指按在右臂之上,将全身的灵力汇聚于右掌,形成一层金色的光膜。
    她盯着前方,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借力飞上前去,一掌拍上小春的背。
    这掌破开了重重黑雾,重重击在了他的骨肉灵魂之中。
    赌对了!
    那妖物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厉吼一声,放开了宫冬菱,转而冲向谢瑜。
    宫冬菱一下跌在了地上,她捂着喉咙止不住的咳嗽,一边焦急看向谢瑜那边的情况,这才发现谢瑜的剑似乎已被黑雾完全侵蚀,她迅速抽出玄菱抛在半空中。
    玄菱本就将谢瑜认做自己的主人,此时更是主动飞了出去,追随着谢瑜不断跳跃躲避的身形。
    谢瑜来不及思考,一把握住面前的玄菱,往后一翻身,又躲开了妖物投掷过来的不明黑团。
    几次与黑雾擦肩而过,她能看见里面互相纠缠撕咬的半透明厉魂,靠近了还能听见它们刺耳的尖啸声,被炸的头皮发麻。
    玄菱给她传达的力量让谢瑜突然顿住脚步,一转身和飞驰而来的小春对上了,玄菱是神剑,不怕厉魂魔气的侵蚀,有了剑,她便能够跟这邪物一战。
    小春放出更多的厉魂,对抗着玄菱越来越凌厉的攻击。
    两人一时焦灼起来,宫冬菱也站起身,细细观察着小春的破绽,她知道谢瑜的灵力迟早会被这生生不息的厉魂所耗完。
    小春前后的巨大反差倒是很像她曾在原著里看见过的一种情况
    的确,不一会儿谢瑜就一个躲闪不及,手臂被厉魂一阵撕咬。
    可就在此时,奇怪的是,那只挂在谢瑜手臂的灰色厉魂竟直接消失了,只剩那道狰狞伤口正往外渗着鲜血。
    看到血液的小春似乎红了双眼,竟什么也不顾,直接扑上来,想生食这美味。
    但他的手一接触到这血液,一丝红色小蛇般的血液却由指尖向上迅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直接碳化变黑,在空中直接化作粉尘,小春尖利一叫,抽回手,却没能阻止这小蛇贪婪地吞噬他的骨肉。
    谢瑜也是一脸惊愕,但一个声音很快让她清醒过来。
    宫冬菱失声喊道:刺他的眉心骨!他被邪魔给附身了!
    听到师姐的指示,她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举起玄菱,一剑刺入在地上惊慌翻滚着的小春眉心。
    一刹那,眉心骨呼啸飞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小春也失了魂般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黑色影子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那滴血黏上了,两样东西一起消失于天地之间。
    师姐,你没事吧?!见小春终于被解决,谢瑜也不顾自己手腕上的鲜血淋漓,奔到师姐身边,细细查看她被勒出血痕的脖子。
    我没事,别管我,那老板娘不知去哪了,她肯定也是妖魔,不能让她跑了。宫冬菱焦急道。
    谢瑜仔细寻了一番,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柜台的值钱玩意也没了,那女人明显是已经携款跑路,大抵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回到原处之时,刚好看到小春缓缓醒转,整个人又一机警,对他举起玄菱。
    不过小春又重归那萎缩胆小模样,瞳孔皮肤颜色也已经变回正常,就连那断手也恢复如初,他抱着头,哭出声:不要杀我,我不是妖怪!
    宫冬菱示意谢瑜将剑放下: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第18章 玄菱
    小春拼命点头,回忆道:
    我本是这客栈的店小二,结果有天我们掌柜被那女蛇妖吸干了,蛇妖成了新掌柜。她看我八字纯阴,就逼我吞下了一团黑雾,从那之后我每日只有白天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晚上就会被那妖物掌控。那东西似乎会吸食人的精血,提炼厉魂。我不想害人,但只要我让客人走,蛇妖就会将我捆入柴房
    谢瑜听到此话,却脸色一白,急切开口问小春:你说你被妖物掌控了身体,具体是何种感觉,那妖物可曾在你的身体之中和你对话?
    看着谢瑜有些不正常的反应,宫冬菱不禁一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对,在白日时,我身居主位,那妖魔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嘲讽恐吓我,到了晚上,我就会被它挤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妖魔拿着我的身子胡作非为。
    少年惨白的脸色经过片刻地舒缓,终于好了些,但还是眼底青黑疲惫不堪的模样。
    谢瑜点点头,有些不安地将双手搅在一起,她想起了经常蛊惑自己的那个声音
    宫冬菱见状,便宽慰小春:没事,你现在不用怕了,我师妹解决了那抢夺你身体的妖魔,蛇妖掌柜也吓得不知去向,定是不会再回来了,你去好好休息吧,养养元气,要不然凭你这纯阴的体质,说不定又有野鬼会盯上你。
    小春再三向两人拜谢一番,终于拖着沉重的身躯去休息了。
    见他离开了,谢瑜忙走上前去,将玄菱递给宫冬菱:师姐,你的剑。
    可就在这时,玄菱却又开始震动,黏在谢瑜的手上,像是不愿意离开谢瑜似的。
    师妹你先帮我领着玄菱吧,它也更依赖你的力量,等新剑来了再说宫冬菱没有接过那剑。
    玄菱将谢瑜认做主人,而自己是通过滴血的方式强行认下的那剑,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不如成全她们这对苦命鸳鸯,让谢瑜先用着。
    谢瑜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玄菱收了回去。
    宫冬菱转向谢瑜,注意力却被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袖所吸引了,心中一紧,便从储物戒拿出药粉绷带: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包扎。
    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师姐谢瑜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慌忙拒绝,又看向宫冬菱脖子上的勒痕:师姐自己的伤都不顾。
    都几次了还跟我客气,我那点痕迹都没破皮,再晚一点怕是都看不见了。
    宫冬菱只一笑,就将谢瑜的手拉到身前,小心撩开她的衣袖。
    虽然是被厉魂所咬,但倒像是什么尖利之器划出的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毕竟厉魂可没有牙齿,这样想想倒是合理了。
    血肉模糊,甚至都看不清具体有几条,幸而伤口和布料还未黏在一起,要不然更加难办。
    真的不觉得痛吗?
    毕竟谢瑜从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方才甚至都直接忽略了这伤。
    谢瑜一愣:我的痛感
    你跟我讲过,我就是看着都觉得疼,说着,宫冬菱微低头,认真对着伤口呼呼两下,又抬头看向谢瑜,有什么感觉?
    谢瑜看着宫冬菱明媚的双眸,脸一红,几根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些许,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有点痒,温温热热的。
    这不是有感觉吗。宫冬菱粲然一笑,将药粉撒上去,一圈圈绕着纱布。
    这个情景像极了宫冬菱刚见到谢瑜时,将她从禁闭室救回,给她包扎浑身鞭痕时的情形,只不过当时谢瑜满脸满身都写满了对宫冬菱的抗拒。
    而现在所有改变,皆是宫冬菱穿来以后一点点用行动换来的信任。
    谢瑜思索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师姐,我们方才除妖时的景象,不周山那些人会看见吗?
    宫冬菱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朝窗前的留影石看了一眼:不会的,我在睡前就将其放在了窗台边上,只能记录窗外的景色。
    我也不知道那血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厉魂和那东西就突然消失了。
    宫冬菱也目睹了全程,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显惊讶,反而是不动声色道:你从前除妖路上可曾遇到类似情况?
    被这么一提点,谢瑜倒是想起来了。
    在一次除妖途中,他们无意中在老太太家里的酸菜坛子里发现了一只被刻意炼化的厉鬼,厉鬼虽然没有成型,但也凶猛异常,直接将最初发现的两个弟子重伤,谢瑜在和其缠斗之中,那厉鬼竟是化作一缕青烟不知去向,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厉鬼寡不敌众逃走了。
    但现在想起来,似乎正是因为她的血落在了厉鬼身上。
    宫冬菱听罢,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体质问题?就比如小春的纯阴体质会招惹妖魔鬼魂,而你的体质却克这些东西,所以血液也会成为杀死他们的利器。
    可除了这件事,并没有其他任何的迹象。
    不为人知的一面被师姐发现后,谢瑜有几分忐忑,与其说是担心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不如说是害怕被师姐当成怪胎。
    既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用强求,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坏事就好,以后你遇到这些邪祟,生死攸关之时还能用这个办法救自己一命呢。
    宫冬菱边说着,边完成最后一步把小蝴蝶结打好。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种必杀技就要杀的敌人措手不及才是。她狡黠地眨眨眼。
    谢瑜素净的小脸终于绽放出了个迟来的笑容:谢谢师姐。
    经过前半夜的折腾,两人后半夜也没睡,只各自修炼,恢复元气,特别是谢瑜这次损耗了大量灵力,全都需要一点点重新攒回来。
    等第二日时,不周山那边就传来了已经出发的消息,宫冬菱和谢瑜两人也御剑朝着若虚幻境飞去。
    若虚幻境入口处,已经汇聚了一批弟子。
    宫师姐和谢瑜怎么还没来?她们可是比我们先出来了两日,不会是偷偷去了幻境吧?有人不耐烦道。
    不是说有留影石吗?她们应该不敢吧,被发现了可是连争夺璇玑草的资格都没了。
    那人还没说完,就有其他弟子激烈打断道:你信她?她们可是一开始连璇玑草的消息都藏着掖着,要不是大师兄公之于众,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他们口中的大师兄裘言立在高台之上,静静听着弟子们的议论,一言不发,脸色格外晦暗,明显还在因为那日被牧尘林欺压而生气。
    就在这时,一个人指着天上一把剑道:那是玄菱!她们俩,好像在共御一把剑?!
    弟子们都知道两人关于玄菱一剑认二主之争,能出现这样一个景象倒真是活久见。
    不一会儿,两人稳稳落在地上。
    当玄菱飞向谢瑜的背上时,弟子们更是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看向宫冬菱的脸色,见她却是格外气定神闲。
    谢瑜看向那些弟子,里面有很多曾经针对自己的熟面孔,这次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历练,但双方的气氛却在这一刻开始就凝固了,更何况之后还会争夺那璇玑草,注定不会是什么平静之旅。
    她想起师姐鼓励自己的话,知道不该逃避,便抬头正视着那些面孔。
    宫冬菱也发现了谢瑜的变化,微笑道:不好意思,弟子来晚了,只因历练堂那边消息提醒的有些慢,我们又只有一把剑,让各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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