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顶楼属于花魁的房间里,能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而此时,孟汮还没有进入白露城地界。
    他孤身上路,又有着必须刻意隐藏的青龙身份,因此警惕性很高,轻易不与人搭话。由于玄武的势力无处不在,因此青龙血脉常年居于所有城池的通缉名单上。白露城虽然由蛊雕血脉统治,城主府里玄武血脉较少,但也免不了俗。
    天色已晚,他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杈上修炼刚获得的高级心法。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一支搜集资源的小队正在安营扎寨。
    这支队伍只有十几个人,风尘仆仆地护送着几辆满载着沉甸甸麻袋的马车往白露城而去,车上有城主府的印记。队长挽着袖子,胳膊上的图腾模糊不清,看起来是低等血脉,修为大概在融合期二段左右,是这个队伍里修为最高的人。
    孟汮早就知道,白露城主有组织低等血脉出来搜集资源、运送货物的惯例。给城主做一趟这样的活儿,路上要冒着穿越崇山峻岭和被人打劫的危险,最后获得的收益却只有一袋灵石。但对于城里的低等血脉来说,这也算是少数的高收入工作了,因此也有很多人愿意去冒险。
    如果换做五师兄他们,可能就和这支小队攀谈上了。但他和这些人萍水相逢,虽然都是去白露城的方向,但彼此目的不同,一方为城主做事,另一方则打算杀掉城主取而代之,无需有什么交集。
    孟汮正坐在树上,按照高级心法所述的办法,运气游于走灵脉。有了这本心法,他吸收起天地灵气来事半功倍。经过不断的努力,他已经快要结丹了。
    树下,一个小姑娘捅了捅她的朋友,交头接耳地道:“你看,那边有个陌生人长得很好看诶,比兄长好看多了。你不知道,兄长不好好修炼,去了好几次白露城禁卫队的选拔,都没被选上,父亲都快愁死了。这个人现在还在修炼,也比兄长勤奋多了。”
    朋友噗嗤一声笑了。
    听见妹妹在心上人面前说自己比不过别人,而心上人还仿佛很赞成的样子,队长的儿子哪里忍得住。他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孟汮,故意高声道:“不过是个融合期修士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融合期的修为,谁怕谁呀?”
    他刚刚突破融合期,由于实力差距过大,还看不出孟汮修为的深浅。
    孟汮只当没听见对方的挑衅。他和对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他脚程更快,明天白天便可以摆脱这些人,没必要多生是非。
    队长的儿子以为孟汮怕了,又打肿脸充胖子似的跟两人解释:“不是我没被选上,是我不想被选上。即使选上了禁卫队,城主府那些高等血脉的修士,还不是天天对我们这些低等血脉呼来喝去?有什么意思!”
    “不成器的东西,给我闭嘴!”队长呵斥道。
    队长的儿子不吭声了,灰溜溜地走到一旁守夜。谁料夜半时分,小队中突然有人听到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狼群择人而噬之前的咆哮。
    一个接一个地,大家都醒了,却谁也不敢出声。黑夜中,有许多双绿色的眼睛,像密密麻麻悬挂在夜色中的灯,正注视着他们。
    用于驱赶野兽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灭了。
    负责守夜的是队长的儿子,他本该盯着火焰,却由于过于疲劳而睡着了。一群已经结了妖丹的狼妖,盯上了他们马车里成袋成袋的灵石。像灵石这样的修炼资源,对狼妖也非常有吸引力。
    队长脸色铁青。结了妖丹的狼,若要和人类修士作比,就相当于金丹期的修为!这么多狼妖,就算他们整个队伍联手,也根本对付不了。
    “要不……我们把灵石交出去吧。”有人颤抖着提议。
    “丢了灵石,等回到白露城,城主也不会饶过我们的。”队长否决了那人的想法,想起城主的酷刑,他脸上肌肉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狼群已经蠢蠢欲动,向站在前面的队员发动了攻击。
    队长将心一横,调动全身灵力,打算和狼王展开殊死搏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队长的灵力和狼王的灵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上前帮忙的几个融合期队员、队长的儿子都被狼群咬了几口,纷纷目露绝望之色。
    他们小队今天算是要完了。
    突然,有人指着树上惊叫:“你们看!”
    夜色中,数道金色的灵力自剑刃上挥出,连成一道弧线。俊秀少年自树上跃下,神色冷峻,一剑横斩,气贯长虹。浑厚的灵力绵绵不绝地荡漾开来,伴着狼群中的惨叫和灵力在狼妖身上的炸裂声响。
    “是金丹修士!”
    队长哈哈大笑,一股灵力从气海涌上来,一刀割断了狼妖的喉管:“不,是快要结丹的融合期修士。”
    即使如此,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也实属十分难得。
    一剑之下,数十只狼妖皮开肉绽地倒地。紧接着,为首的狼王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被第二剑挑起,肚腹翻白,从腹部到下巴绽开一条深深的血痕。
    狼群见状,四散而逃。队长的儿子愣愣地抹着脸上的狼血,甩脱了腿上的狼尸,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又惊又愧。
    竟是这个曾经被他嘲讽过的人救了他们!
    孟汮擦拭了剑刃上的血,还剑入鞘,一言不发地准备回到树上去。
    “小友,等等。”队长叫住了他。
    孟汮回过头来,分外客套和冷淡地道:“不必多礼。这些狼妖在这里,对我也是个威胁。”
    多年前,他的父亲曾经怀着和他一样的目的来到白露城,却折在了城主府里。或许是出于恨屋及乌的感情,他不想和为城主搜集资源的队伍扯上太多干系。
    队长明白他是不想要报答的意思,却始终觉得欠了这少年的人情。于是他笑了笑,和蔼地道:“不如这样,你和我们一起进城吧。城门口那两个蛊雕血脉的守卫欺善怕恶,惯会刁难和剥削路人。如果你独自一人,即使有进城凭证,也会被他们找上麻烦。”
    孟汮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接受了队长的好意。他不惧那些守卫,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顺利进入白露城。若是被守卫为难,反而麻烦。
    辗转一天之后,一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城门口。孟汮敏锐地率先将目光投向城门上的通缉令,上面画着明晃晃的青龙图腾。
    城门前有许多和他们一样运货回来的小队,守卫横眉竖目地喝道:“都把车停下,排队接受检查!”
    城门口的人和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孟汮数了下,大概还有两伙人,才能轮到自己和这支小队。他向队伍中的人借了一顶防风的帷帽,压低帽檐,混入小队中。
    “把货物都打开!接受检查!”
    第一伙人似乎是给店铺送货的商队,守卫蛮横地把他们的货物翻了个底朝天,发现是一堆价格便宜的灵草,捞不到什么油水,脸色就黑了起来。守卫又让这伙人全部伸出手臂,眯着眼睛一个个踱步过去,说是要检查图腾。
    商队的队长急着回去交货,悄悄给守卫递上几块灵石。守卫贪婪而满意地笑道:“还算识相。”挥了挥手,放他们通过。
    接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递上了通关凭证。守卫打开他的包裹一看,见他身无长物,包裹里只有几块灵石,当即便拉下脸来。
    他草率地看看了年轻人的图腾,粗鲁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瓶药水倒在上面。那年轻人吃了一惊,守卫粗鲁地喝道:“给老子站着,别乱动!”
    年轻人十分害怕,眼睁睁地看着多余的药水从手臂上不断流下,也不敢收回手臂,只是十分不安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守卫见他手臂上图腾完好无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没见识,这是检查通缉犯的手段,防止青龙血脉假冒其他血脉的人混进城。喏,检查费用,一块灵石。”说着,把手伸到了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看着包里所剩无几的灵石,磨磨蹭蹭地不想给。守卫威胁道:“那就是药水不够,还没能检查出你这个要犯。等到了大牢里,牢头有的是办法判断你到底是不是青龙血脉。”
    白露城有识破伪装,检查出青龙血脉的手段?
    “那药水真的有用么?”排在他们后面的另一个小队里有人问。
    有人低声道:“据说是有用的。多年前,城里抓到过几个青龙血脉伪装成其他血脉的人,送到了城主府。城主用他们做实验,研究出了破解伪装的办法。不过这些年以来,虽然一直说要追捕青龙血脉,可也没真的抓到人。”
    “你们先进城,我还有事。”孟汮压低帷帽,提气转身,准备离开。
    队长压低声音叫住他,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小友,且慢。你若是一个人进城,守卫看见你是生面孔,被检查和盘剥的名目可就更多了。我们都是进城的老人了,只要使够了灵石,一般不会被为难的。”
    “检查”两字加了重音,似乎意有所指。
    孟汮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不打算独自面对守卫的盘查,而是打算之后翻墙或者硬闯。
    但白露城城墙很高,翻越困难,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守卫,是否有埋伏。假如他从城门硬闯进去,只怕会引起城主的警惕,调动白露城禁卫军来捉拿他,他之后便在白露城里寸步难行。
    队长压低声音道:“跟我们进去吧。万一情况不对,你就立刻离开。既然你救过我们全队人的命,我们就一定尽力帮你。”
    孟汮犹豫片刻,同意了队长的提议:“多谢。”
    两人说话之间,刚才的年轻人在守卫的百般勒索之下,不情不愿地交了三块灵石进城,该轮到他们接受检查了。队长陪着笑,交上了所有人的进城凭证,朝守卫手中塞了一小袋灵石:“我们是替城主搜集资源回来的小队,大人您多担待。”
    守卫笑得眯起了眼睛。他随便翻了翻马车上的东西,确认进城凭证数目正确,便挥手放行。队员们推着车,一个个地通过守卫把守的篱笆处,离城门只有几十米之遥。
    旁边的另一个守卫看见车上运送的大袋灵石,眼红得很,忙不迭地走过来,悄悄拿了一块车上的灵石揣进兜里,目光却突然在正在通过篱笆门的人身上凝住了。
    对方带着帷帽,但隐约露出来的面容和身形都眼生得很。
    他朝着走在前面的队员喝道:“都给老子停下。”接着指向孟汮,语气不善地问队长道:“他是谁?”
    队长心头咯噔一声,点头哈腰地道:“他是我的远房亲戚,跟我一样是低等血脉。因为胆子小,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城,所以您看着面生。家里穷,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让他跟着我出来搜集资源,为的是混口饭吃。”
    两个高等血脉的守卫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彼此奸诈地笑了出来,知道又能敲诈队长一笔。第一个守卫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瓶药水,对孟汮狞笑道:“胳膊露出来。”
    队长笑道:“咱们是为城主府办事的,队里怎么会混进通缉犯呢?”说着,又悄悄往守卫兜里塞了几块灵石,对孟汮使眼色道:“胳膊露出来给这位大人看一眼,不是青龙图腾,咱们就走。”
    守卫轻轻颔首,从鼻孔里出了口气,对于队长的识相深感满意。
    孟汮面不改色,迅速将左侧袖子撸上去,待露出巴蛇图腾后又将立刻袖子放下。守卫看在灵石的面子上,也没有像对待之前进城的年轻人一样,强行倒上药水。
    队长道:“大人,您也看见了,不过是普通的蛇类图腾,根本没有什么通缉犯。”
    谁料守卫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对不住,这可不是灵石的事儿。城主说过,凡是蛇类蛟类的血脉,图腾最容易掺假。但凡有这些血脉的生面孔进城,一概都要接受检查。这是城主的命令,我们无法违抗。”
    说着,守卫打开一瓶药水,就打算往孟汮的胳膊上倒。
    孟汮右手垂下,按上了剑柄,重剑已然悄悄出鞘。突然之间,风沙变换,迷了城门前所有人的眼睛。
    沙尘的源头是一股极其强横的土系灵力,比复赛时乾坤峰弟子的灵力要浑厚得多。只有已经结成金丹的土灵根修士,才拥有飞沙走石的能力。
    漫天黄沙之间,有人嚣张地叉着腰道:“打劫!把你们车上的货物,储物戒里的灵石、法器、灵草,全都留下来!”
    有人颤声问道:“阁下是哪股势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成员遍布西洲城的‘逆’组织听说过没有?我兄长是白露城分堂堂主明安,我叫明乐。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这些在城里城外讨生活的人大多数是低等血脉,平日里早就被盘剥惯了。排在孟汮他们后面的商队纷纷抛弃马车和货物,忙不迭地向着城门跑去,只求保命。
    对他们来说,这些东西无论是交到高等血脉的手里,还是到“逆”组织的手里,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两个守卫企图反抗,被明乐一脚一个踹倒,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登时便昏了过去。城门里面的几个守卫玩忽职守,正喝得醉醺醺的,丝毫没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队长急得在原地踱步。普通的客商可以交出货物,可他们是为城主府办事的,绝对不能交!否则,城主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你们到底交不交?”明乐从漫天黄沙中走出,鄙夷地敲了敲马车上的城主府印记,趾高气昂地质问道,“那什么狗屁城主能拿到的,我们就不能拿到了吗?”
    队员们面对强大的金丹修士,都感到十分害怕。有人极其小声地道:“不交……”
    “你说什么?”明乐在耳边扇了扇,“声音太小,没听见。”
    “不交。”
    这个声音则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队员们吃了一惊,纷纷回过头来。
    只见孟汮掀开帷帽,露出一张俊逸的脸,提着重剑从人群中穿过来,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交。”
    “快回来,那可是金丹修士!”队伍中有人听过明乐的名字,不由得担心地提醒道,“听说他有金丹四段的修为,你不要命了!”
    孟汮笑了笑,灵剑直指明乐:“我跟你打一架。如果你输了,就滚。”
    明乐扬声大笑:“好啊!”
    他不信这个比他年纪小,尚未结丹的修士能胜得过他!
    两人拔剑,战在一处。刹那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两个金丹期左右的修士的争斗,让旁观者纷纷闪避,胆战心惊,生怕被剑光扫到,殃及池鱼。
    两个守卫吃了一嘴沙子,又被不知谁的灵剑砍了一下,这才转醒,看着旁边的刀光剑影,忙不迭地向城门里面跑去,慌张地高喊道:“关城门,关城门,别让他们进来!”
    城上的守卫如梦初醒,急忙搬动机括关门。
    孟汮抽空从刀光剑影中回眸,对队长他们低喝道:“快进城!”
    小队中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队长一叠声地道谢,指挥队员们推着满载货物的车子往城门飞奔。众人匆忙进城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蹲在墙根下歇脚,想起刚才的事情,纷纷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有人把头埋在膝盖间,颤声道:“那个人……他又救了我们一次啊。”
    说话的人正是队长的儿子。
    余光瞥见城门即将完全合上,孟汮打算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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