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笑着走过来,景略上心了,皇弟他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王勐松了口气,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萱城楞了楞,轻轻地走过去落座。
    外头有人进来给奉了茶水,苻坚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搁下,景略,朕明日要回长安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你要回长安?萱城惊了一下,你怎么没跟我说?
    王勐道,陛下放心,洛阳之事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苻坚对萱城说,是太后命人送来旨意,说是想见见你。
    我不想回去。萱城甩出一句。
    苻坚道,这可不行,她想你了,你就回去看看她吧,这伐燕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燕国无道,上天注定了会让其覆灭,我是顺天行事,又有景略相助,相信不久,这里就会插上我大秦的旌旗,你和朕回去,这次我们离开长安也有多半个月了。
    才半个月?萱城气道,才半个月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想一辈子都不见她呢。
    第八章 王景略
    王勐却哈哈大笑,阳平公这话说的真像撒娇。
    萱城白他一眼。
    苻坚也道,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什么事过不去,非得跟自己的娘较劲呢?你跟我回去吧。太后她这些年过得很苦。
    萱城不敢再搭话了,他怕这里的人,都是这么的仁慈温和,说话都软绵绵的,他真的怕自己坚石一样的心会软下来,亲眼去面见那个历史上心狠手辣,逼死贤臣的荀太后。
    可不面对又能怎样呢?最起码那些腥风血雨的时刻如今在他脑海中都烟消云散了,他该庆幸,自己不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看着苻坚那双真诚又热切的目光,还有王勐那双英明睿智的双眼时,他忽然就觉得好空虚,若日后自己真的回去了,回到了那个时代,他们会怎样?
    于是,这时候,他捏着一颗突突跳着的心,低声说,若我说我不是你们的阳平公呢?
    苻坚笑了,怔了一下,随即畅然大笑了,弟弟你说什么胡话。
    阳平公也许是太疲累了。王勐加了一句。
    我说真的。萱城急了,他从座上站起身来,长长的身姿一下子盖过了屋内二人的视线,加上这时候外头直射进来的阳光,一下子刺的苻坚眯起了眼看他,弟弟,你。
    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苻融。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打破那样子的气氛,凝固了一般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彼此平静的唿吸声。
    最后,那个太监进来,附耳在苻坚身边说了一些话,苻坚立马起身,景略,燕国来使者了,走。
    苻坚。萱城看着他就要出去,在背后叫住他,你相信我。
    苻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王勐跟在他身后,二人步履匆匆的走了出去。
    萱城看着案桌上还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一下子头又疼了起来。
    人走了,茶未凉,这是世间温情,这里太温暖,萱城真的会沉溺下去。
    梁仁,我不该和你打那个赌,其实我没必要挣个什么,不就是一个论题么?就算我输了,也没什么,可我只想证明,人,它太重要了。
    这是苻坚第一次攻打燕国,王勐谏言,先从其防守最薄弱的洛阳开始,本来苻坚是不用来的,王勐也这么说,可苻坚还是亲自来了,他说,他的子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刺在谁身上都疼,他不忍自己的子民受疼,他来可以鼓舞他们,早日拿下燕国,这天平盛世也就指日可待了。
    苻坚,我不是你的弟弟。
    可我是你的朋友。
    我愿意帮助你为你的子民开创一个大秦盛世,将历史真正的带入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的一个大融合中。
    萱城渐渐的熟悉了这里的人和物,他现在身处洛阳,就是历史上的十朝古都,他是和前秦的伐燕之军一起来的,此次伐燕,主帅为王勐,苻坚和苻融都只是随军而来的。
    苻坚身边有一个太监,名叫南岸,就是他初次在军帐中遇到的那个太监,人也算老实温和,对苻坚极其贴心又忠诚。
    第九章 王景略
    燕国派来的使臣是慕容令,苻坚和王勐当庭与之谈判,慕容令说,燕国同意割让洛阳之地,但秦国必须退兵,王勐坚决不同意退兵,可苻坚还是说了,秦燕本是一家,朕也无心讨伐燕国,既然同意割让国土,朕且退回长安。
    王勐有些咬牙切齿的,可最后还是看在苻坚的面子上答应从洛阳撤退,慕容令笑吟吟的过来同他握手,王勐怔了一下,碍于苻坚在场,也就伸过去了手,于是,这和谈便成了。
    萱城自他们走后,便独自一人在战营周围闲转,他目光紧紧的盯着这处驻扎他国土地上的连营。
    天边这时候印出了一道橘黄色的霞光,撒在不远处策马奔驰的骑兵身上,格外的壮观,金光灿灿,英姿飒爽,让他顿时目眩,如梦似幻。
    灰色的军帐拔地而起,绵延无数,主营外,一杆旌旗高高悬挂,一个大大的秦字光耀照人,萱城眯起眼看着,听着耳畔一声一声的士兵操练声,即使这里此刻风平浪静,并无战事,他的心忽然就异常的翻滚起来。
    这里是前秦,是中华历史上统一与分裂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建立王朝的伟大一笔,是那个五族纷乱下一统北方的神圣民族。
    这不是梦,萱城告诫自己,他的头脑有些昏涨,于是他掐着自己手臂上的肉,不停的提醒自己,这是真实的,这是真实的,自己现在所处的不是南京,不是21世纪,而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五胡十六国前期。
    夜幕的时候,苻坚又来看他,刚进来就很关切的问,弟弟,你好些了吗?
    萱城点了点头,他不敢搭话,他怕一搭上话,自己的心里就有无穷无尽的疑问,他怕自己会问,苻坚,你为何失败,你这么心高气盛,为何最后会失败?是天不遂人愿,还是咎由自取?
    苻坚攥着他的手,深情的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明日你便同朕回去吧,这里善后的事都交给景略了,今日燕国使者已与我们和谈,同意割让土地,条件是我们退兵。
    割让哪里?萱城忽然说,不知为什么,当他听到苻坚说燕国割让国土的时候,他的心就簌簌的抖了起来。
    燕国鲜卑一族,自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苻坚为何总是要信这些人?
    洛阳,慕容令说燕主同意将洛阳割让给我秦国。
    你答应了?
    苻坚点头,是,不战得城总比血流成河好多了,这样,洛阳的百姓也不用受苦了。
    萱城恨恨的说,你又这样,你为什么要信慕容家那些人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前年慕容韡答应将武牢以西的地方割让给我们最后又反悔的事了吗?
    弟弟?苻坚震惊,手里竟然也微微使了些力道,你记得这些事?
    萱城一愣。
    是呀,为什么这些事自己都记得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年慕容韡请求朕出兵伐桓温,朕念在五胡本是一脉的份上就答应了他,他也承诺事后将武牢以西的地方都划给秦。他仰头微微一叹,可不曾想到,他最后竟然反了悔。
    萱城气愤的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那你这时还相信他?
    第十章 心动不如情动
    苻坚静了静,才缓缓道,弟弟,在这件事上,朕也许做的是有些欠妥,可朕始终考虑到两国子民需要和平,朕伐燕,是为求统一,朕不战,亦是为了统一,战与不战,朕都念在天下万民的份上,弟弟,你会理解朕的,是不是?
    萱城又被他逼得无话可说。
    苻坚扳过他的肩膀来,看着他的眼睛,弟弟你总是说,以仁爱治国,仁义为本,心怀万民。
    萱城不想说话,他真的不想,苻坚的眼睛太仁慈,里面全是温柔的水,他的眼睛太深情,让你一下子逃无可逃,只想看着他的眼睛,直到沉溺在里面。
    沉默了许久,苻坚抚摸了着他的肩背,弟弟,那你好好歇着吧,朕回去了。说完,便要转身,萱城却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角。
    弟弟?
    萱城定定的看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苻坚,今日我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苻坚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你弟弟。
    苻坚一下子僵硬如铁,看了他半响都没有回应。
    终于,他浅浅笑了,说,弟弟,无论你说了什么,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此刻你说你是谁,可你记住,在朕的心中,你永远是朕的手足。
    好了,朕走了,你歇着吧。最后,他轻轻拍了拍萱城的肩头,步伐沉稳的走出去了。
    一下子,帐内又空空的,外面有士兵们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河水流淌的声音,萱城想,那应该是洛阳的护城河吧。
    帐内有烛火晃动的影子,亦有外头泄进来的淡淡月色,可始终只有一个生灵,萱城很孤独。
    他是一个人,抛却了那些亲朋好友,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前秦,也许,这是上苍注定,也许,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也许,也许、、、
    也许,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也许,不过就是入了梦。
    他由睡梦中穿越到了古代而已。
    第二日,苻坚和王勐粗略的谈话之后,便上了马,王勐在军帐的外面目送他离开,远远的,萱城回过眼去,正好看见他弯腰对着这里一拜,渐渐的,那个影子小了,小了,最后消失了,如同天边的一颗流星一般,萱城心内五味陈杂。
    苻坚车马从简,这是萱城在史书上看到过的,他的后宫从未有锦衣华缎的人,宫中的衣着都是废弃绫罗细绢,女子的衣裙都不得拖在地上,他的朝臣从未奢侈装点府邸,他自己减省膳食撤去音乐,他把金玉绮绣都分给将士,他开放山泽之禁,公私共享,偃甲息兵,使得秦国境内休养生息,帝王与百姓同乐,万民与上天同乐。
    这是苻坚。
    他亲自出征,与将士同甘共苦,他的车撵与平素百姓无异。
    萱城偏头看他,他骑在马上,身姿欣秀,衣袂翩翩,发随风动,笑自天成。
    哥哥。萱城忽然就想这么叫了。
    也许,以往他们之间就是这般亲密无间的。
    他唤他弟弟,然后他投之以笑,轻轻回应,哥哥。
    赤子情怀,情思深深,却是大爱。
    他身着素色衣袍,看起来那么的粗糙简略,可就是这样,萱城还是觉得他很出众,肩宽腰实,侧脸尤其的美不可言,棱角分明,线条突出,这是帝王之姿。
    萱城再垂下头来看自己。
    一声纤白无尘,发黑肤白,仿佛月光投怀,可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月光,只有心怀大爱之人,才能真正称得上明月入怀。
    那也是苻坚。
    萱城撇撇嘴,心底竟然不悦的蔓延上一丝的妒忌。
    第十一章 望长安
    苻坚在路上问了他一句,你说你不是我弟弟,那你是谁?
    萱城楞了一下,最后却呵呵笑了,我骗你的,我怎么能不是你的弟弟呢。他连忙用满脸的笑意掩饰过内心的一丝惊慌,其实他想说出来的,那怕此刻让他失望或是难受,总比到了那个时候,那些总是难分难舍或许是纠葛不断的时候告诉他好多了。
    可萱城没有。
    苻坚深深一笑。
    萱城不明所以,那个笑,很美丽,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笑可以这般动人,仿佛春天里浮柳一般轻轻摇曳生姿,让人内心畅然若喜。
    范文澜说,中国历史上,称的上千古一帝的有五人,秦始皇,汉武帝,前秦王苻坚,唐太宗李世民,康熙。
    萱城独独崇拜了这前秦王苻坚,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失败者,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中的葬送者,也许,正如萱城自我解释的那样吧,在五胡乱华这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苻坚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历史学界才能这样给了他这样一个伟大的评价。
    十多日后,他们一行回到了长安,长安城墙很雄伟壮丽,萱城在南京的时候,没有见过这般高大的城墙,南方的历史景致总是清秀雅致的,总比不得北方这样的豪迈大方,他去过洛阳,见过洛阳的古城墙,可到了21世纪,那些个曾经巍巍峨峨的土城都化成了一堆一堆的残垣断壁,黄土气息浓郁下,那拼命发上来的青草嫩芽格外的显眼。
    可西安不同,西安古文化浓厚深重,政府大力扶植文化产业,力在打造一个现代城市中的古都文化城,以世界四大古都而闻名于世。萱城没去过西安,所以他的心里格外的崇拜,格外的想要见一见青色的城墙。
    苻坚看他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城墙发呆,翻身下马,慢慢走过来,弟弟,你在看什么?
    弟弟。连叫两声,萱城才恍然似清醒,他牵起一笑,手指向前方,你看,那里。
    苻坚看了一眼,再看他,眼中是讶然,这是城墙啊,弟弟,你指的是什么?
    萱城说,是城墙,我见到了它。
    苻坚笑了,你本就见过它。
    萱城脸露尴尬,是、、我、见过它。
    是么?是在梦中吗?
    苻坚来牵他的手,他躲了一下,苻坚又一次的过来拉起他的手,这一次,只是捏着他的袖口,弟弟不要躲闪,我想让天下子民都看看,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大秦君王的弟弟。
    这话很带感,有强烈的扇动性,萱城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套进去了,他恍惚的行走,任由那人牵着自己的手腕。
    身后有一众将士,眼前是威武巍峨的长安城。
    其实他想一个人走进去的,他想踏进这长安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再一一踏过那些岁月碾磨下的皇宫内殿,他总以为身边没有人陪伴。
    其实他不敢说出来,猪头猜对了,他是gay,可他不滥情,他只要专情,在找到那个人之前,他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的牵起一个人的手,再毫无廉耻的对那人说,跟我走吧,我要你。
    他想要一种爱情,一种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天长地久的持守和不离不弃,他想听有一人对他说,萱城,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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