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戚氏是真的很好奇,实在是这两人的反应,让人不得不多想。
    李雅清微微一怔,而后笑道:“表嫂,我跟她并不相识。”
    “那你——”
    李雅清想到她这趟回来本就突兀,安阳侯府能接纳她,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念着旧情。
    她如今算是寄居在安阳侯府,再加上戚氏对她不差,又是个精明人,用敷衍的借口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反而会得罪人。
    她想了想后,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表嫂,这事说起来挺难为情的,不过你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
    戚氏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架势。
    “那会儿表嫂应该是刚嫁过来没几年,也不知可还记得当年家里说要给我说亲,后来不了了之那件事?”
    “你是说李家帮你相中了个解元,后来没再提那事?那人还是你祖父的一个学生?”
    戚氏不愧是被安阳侯夫人看中,让她帮着长媳打理中馈的孙儿媳,简直是记忆超群,十几年前的事,一提她就想起来了。
    李雅清点点头,道:“当初那事之所以不了了之,是因为他家中已有未婚妻,当年我祖父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拒绝李家的女儿,可偏偏对方早已订婚,此事就被放下不提。后来我祖父带着全家去了北晋,那人也跟着去了北晋,他的未婚妻另嫁,才会有……”
    “你的意思是,那位薄夫人——”
    “对,她就是我现在丈夫的前未婚妻。”
    “这……”
    戚氏简直快不好了,这中间的关系太复杂,也太巧合了。
    还有那位薄夫人,未免也太好命了,另嫁还另嫁出了个一品诰命,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不光丈夫被皇帝器重,本身还跟僖皇贵妃交好,如今在应天可是不少人巴结的对象。
    这是什么命,简直了!
    “所以当听见表嫂和那些夫人们提起这位薄夫人,我就挺好奇的,虽然我跟她未曾谋面,但也算是久闻大名吧,所以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李雅清太坦荡,相反戚氏就尴尬了。
    “那见了以后感觉如何?”
    话出口,戚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这叫什么话,想收回又晚了,只能再找补。
    “我的意思是,你也别多想,只要你们夫妻恩爱就行,何必去管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戚氏越说越尴尬,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雅清不禁一笑:“表嫂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挺好奇的,才会跟着去看一看。看完后,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薄夫人确实长得挺美的,明明三十出头的人了,却还像二十多岁。不过雅清你也不输她,当初你刚回来,我还恍以为你还是没出嫁。”
    戚氏尴尬地又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等她走后,方才还笑容满面的李雅清,顿时没了笑。
    她幽幽地看向窗外,缓缓蹙紧了眉。
    第167章
    顾玉汝在心里寻思要不要把今天这事告诉薄春山。
    薄春山历来是个大醋桶, 这事若让他知道了,他估计又要好几天不消停。可若是不说,她总觉得这次齐永宁来南晋, 以及那个李雅清提前来到应天,都不单纯。
    想了又想,她还是把这件事说了。
    谁知薄春山早就知道齐永宁在这次北晋的使节团里, 还是副使,他也在寻思要不要告诉顾玉汝。
    其实本来没什么, 他这么一寻思,越寻思越不是滋味, 就没把这事说出来,心想说不定这人过几天就滚了, 何必让她知道, 又或是康平帝一时想不开把使节团给砍了, 直接向北晋宣战。
    当然, 后面这个想法也就只限他胡思乱想而已, 如果南晋真打算向北晋宣战, 就不会有这次的和谈。
    薄春山虽之前一直在广州, 也不太关注应天这边的消息,但他来到应天后,也不是成天真无所事事, 各方消息汇总了下, 也差不多琢磨出为何会是今日这局面。
    总体来说,就是开元帝这人是个野路子。
    可能本身就不是正统出身, 早年一直坐镇在边关, 这位开元帝处政手段与他带兵打仗差不多, 都是走奇诡路线。
    南晋这些年的发展, 因有庞大的海上贸易支撑,是北晋拍马都不及的。又有之前的海上对持及互相试探,表面上北晋似乎一点都不怕南晋,实则云南土司叛乱、吐蕃诸部袭击南晋边境,背后都有北晋的影子。
    颇有些围魏救赵的意思。
    同时,这位开元帝还没消停,一直还和高丽倭国也眉来眼去。
    早年因不知北晋与高丽、倭国私下有勾结,南晋这并未管控通往高丽和倭国的海上商道。自打有了这事以后,南晋水师对东海管控就越发严苛了,这多番严控下,北晋估计也心里有数,才会有和谈互市的起因。
    而这一切都不是康平帝不打北晋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南晋的人并不想打北晋。
    前面也说了,开元帝是个非正统出身的野路子,行事章法说好听点叫奇诡路线,说难听点就是不折手段。
    当年他为了在北方称帝,空城计苦肉计连环计被他使了个遍,宁愿迂回、冒险行事,都要让自己‘师出有名’。
    事实上他这么做没错,至今康平帝都还没甩掉‘不能容忍功臣残害亲叔叔’这个屎盆子。
    而且开元帝这个人,对大晋百姓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一个在边关镇守十几年,保护了大晋边疆了十几年,从哪儿看他都是一个大功臣,尤其他还是皇族血脉,是被皇帝侄儿逼迫才不得已逃亡北方称帝的。
    种种原因加起来,都让南晋的人对北晋提不起任何战意。
    曾经,薄春山这个野路子出身的,从熊瑞那里懂得了什么叫信念。
    所谓信念,可以是任何东西,一支庞大的军队没有信念就凝聚不出军魂,信念可以是保家卫国,可以是驱除鞑虏,可以是身后就是妻儿老小父老乡亲,不战就会失去一切。
    那些在边关镇守多年的将士们,何尝不是信念足够坚定,才能熬过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寒,熬过生来本无名,马革裹尸还?
    可若是将利刃对准自己人?
    如何让下面人凝聚信念,汇聚战力,是让上位者最最头疼的事。
    这也是为何但凡逐鹿天下者,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这里面有民心民意,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讲究皇权神授、正统合法,更是开元帝当年为何那么迂回,宁愿只身犯险,也要让自己‘师出有名’。
    而这一次,开元帝依旧没有扔掉他这个旧打法,在两国商谈互市之前,南晋市井就有各种流言,说是两国要和谈并互市了。
    对于这个消息,百姓们无疑都是高兴的、激动的、支持的。
    你想想就是一水之隔,却隔断了两面百姓的交流,哪个没有三亲六眷?当年因双方对持速度太快,有许多北晋的百姓滞留南晋,也有许多南晋的百姓滞留北晋。
    这么多年的踞江对持,被隔断的亲缘何止千家万户?
    能和谈互市好啊!能和谈互市就能和阔别多年的亲人团聚,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必要动刀动枪?
    再加上北晋摆出十分诚恳和善想和谈的架势,南晋能怎么办,即使不想谈也被赶鸭子上架了。
    所以说招式不怕老,够用就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南晋的士绅官员并不想和北晋宣战的原因在,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北地穷、贫瘠、气候差,还有北方那些凶残的游牧民族,打一个比自己穷的地方有什么用?是能得银子还是能得什么好处?留着他们抵御那些北方的游牧民族不好?
    这也是目前朝堂上普遍的态度。
    在他们眼里,如果用部分并不是那么肥沃的土地,去换取不用再面临北方游牧民族的这个大敌,这个生意不是不能做。
    甚至再退一步来说,就是费尽心力打下了北晋,还是需要有人驻守边关,每年还不知要付出多少军费,不如南晋就躲在北晋后面,如今海上寇患已经解除,有北晋挡在南晋前面,南晋可以算是高枕无忧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其中不乏高官勋贵,可能这也是康平帝调薄春山来应天的原因之一。
    下面人不想打,可他这个皇帝想打,可光想没用,他也需要有大臣支持。
    ……
    “看来和谈是定局了?”
    薄春山想了想,道:“至少暂时来看,是定局了。”
    “那就谈吧,反正不关我们的事。”顾玉汝下了一个结论。
    薄春山也十分赞同妻子的想法,在弄清楚康平帝为何要调他回应天的大致原因后,他们暂时是可以安枕无忧了。
    至于会不会被良弓藏?
    就目前形势来看,除非康平帝能压下想打北晋的心思,只要朝中还是不打占了主流思想,康平帝就不会让薄春山把位置让出去。
    毕竟那可是一支强大的水师力量,若是让出去,不是更没有人支持他对北晋用兵?
    至此,薄春山觉得自己也算懂得了一些朝斗的精髓。
    而堪透了这些,夫妻二人暂时算是安心了,对于即将来临的使节团,甚至日后的发展,颇有一种作壁上观的心态。
    至于齐永宁?
    此时二人已经忘了齐永宁。
    .
    使节团的入京迎来了应天所有人的关注。
    这次北晋颇有诚意,领队的正使竟是一位北晋的高官,礼部侍郎曹鉴。而副使就相对黯然失色了,其本身不过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学识倒是够,身份也不差,但不如曹鉴更引人瞩目。
    须知,史上可是极少有朝廷高官作为使节出使。
    当然南晋这边做得也不差,不光派了鸿胪寺出面接待,由于双方是来商谈互市之事,还专门抽了几位朝臣组成了接待团。
    毕竟在商谈互市这上面,鸿胪寺是插不上嘴的,六部之中哪一部都做不了主,不如一部抽上一人,由他们出面专门和北晋的使节团洽谈这些事。
    这其中就有薄春山,因其本身算是地方官,在应天并无任何官职在身,康平帝给他开了个后门,给了他一个接待副使的位置。
    暂时基调就这么定下了,由于使节团初来乍到,出于礼仪关系,自然不可能上来就直奔主题,而是该先让使节团欣赏一下南晋的风光,南晋的富饶和以及强大,甚至是皇帝的仁厚和威仪。
    说白了就是先拉去四处逛逛看看,让北晋的人看看跟南晋相比差在哪儿,相对的宫里也会举办一些宫筵用来款待使节团,让尔等见识一下国威。
    这期间繁琐之事无数,反正薄春山什么事都不管,除了前期露下脸,后续宫里举办宫筵就跟着吃吃喝喝,几天下来日子过得倒是也爽快。
    他也和齐永宁照面了,齐永宁就是那位不起眼的副使。
    同样,薄春山也是接待使团里最不务正业的那个,想法一概没有,吃吃喝喝倒是还行。接待团里其他几位大臣见此,倒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不随便插嘴捣乱就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商谈互市比想象中更为顺利。
    所谓商谈,就是个互相提要求、谋取利益的过程。
    本来南晋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恐怕北晋不会那么容易同意,即使同意还有得是嘴仗要打,谁知北晋出乎意料的爽快。
    他们态度十分和善,想互市的态度十分诚恳,不是太刁难的条件,都同意的十分爽快,有些刁难的他们也会提出异议,能商议修改就商议修改,不能商议修改他们就回去磋商,很快就能给出结果或是答复。
    总之谈到最后,双方颇有几分亲热的架势,这大抵是史上以来最为和谐融洽的和谈。
    ……
    过程其实也是在康平帝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所以他对整个过程再清楚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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