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世故却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
    顾玉汝和僖皇贵妃在宴上一同出现的举动,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虽然她们到了宴上就分开了,但进殿时的举动并未被人落下,宫里历来不缺火眼金睛和消息灵通之人。
    其实这似乎并不值得稀奇,因为之前就有很多人知道薄夫人和僖皇贵妃交好,但这还是两者关系第一次在这种正式的场合显露,尤其这次皇后出山了,而之前又发生了昌国公主那件事。
    这摆明是站队了。
    从表面上看去,一众命妇们似乎并无任何异常,首座的皇后还是浅笑着,甚至是昌国公主,也仅仅只是露出了一点不悦,并未当场爆发。
    之后宴上,昌国公主也并未针对顾玉汝,只是挑了僖皇贵妃的几根刺,但僖皇贵妃显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昌国公主随意欺辱的人了,她很好地应付了过去。
    似乎看不出她心里是惧怕昌国公主的。也许不是不怕——顾玉汝看了看另一边公主们的席上,只是有必须不能怕的理由。
    而昌国公主也并未穷追不舍,不过等她提前离席时,顾玉汝能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上。
    ……
    等宴散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由于男女用宴并不在一个地方,所以顾玉汝要出了宫后才能看见薄春山。
    顾玉汝和僖皇贵妃道了别,领着两个孩子走出春禧宫。
    宫门外停着一辆车,车前站着几个太监,见了顾玉汝出来,就几步走上前来道:“薄夫人,贵妃娘娘说天色已晚,您又带着姑娘和公子,特意让奴婢备了车,送您去宫门外。”
    以往顾玉汝进宫,都是在宫门处下车,用腿往里走的。可皇宫何其大,每次到达目的地都会累得不轻,今天却给了她一辆车。
    她自然看出这车不是僖皇贵妃的备的,如果是她备的,她提前会告诉自己,那么是谁让准备的似乎不言而喻。
    原来康平帝也知道以僖皇贵妃的性格,今天发生如此之多的事,可能会疏忽,这是替僖皇贵妃送人情来了。
    这种人情上门,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所以顾玉汝很坦然地接受了,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
    车不大,但也不小,坐三个人刚刚好。
    车是用温驯的马儿拉的,一路上只听见马蹄声清脆,以一种绝对平稳十分缓慢的速度前行。
    沿途透过车窗,能看见外面有点点灯笼照出的光亮,这是那些出宫的命妇们。
    此时看见这辆车,虽不知车里坐的是谁,但从这个方向走的,应该也是外命妇无疑。也不知是谁有如此大荣宠,难道是安国公夫人?
    一直到当车到了西华门前,才有人知道车里坐的竟是那位薄夫人。
    偏不巧的是,顾玉汝下车时,安国公夫人也正从车里下来。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一眼。
    安国公夫人眼睛一眯,旋即笑了。
    “原来是薄夫人,我当是谁。”
    顾玉汝浅笑道:“皇贵妃娘娘体恤妾身带着两个孩子,所以特意帮我备了车送,没想到会碰到国公夫人。”
    带着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能算是孩子?说得那家跟没带孩子进宫似的!
    祭天大典算是宫里的大庆典,难得入宫一趟,若是有地方安置小辈,一般这种所谓的‘有地方’,都是家里有嫔妃在宫里的,都会带上几个小辈,权当来见见世面了,所以说带孩子还真不少,都是跟在家里长辈身边一路走出来的。
    说白了不就是仗着跟皇贵妃交好,皇贵妃又足够看重她,竟动了车架来送,得了和皇后亲娘一样的待遇,怪不得安国公夫人言语会带机锋。
    当然,腹诽的都是一旁正巧也打算出宫的命妇们,自然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都看着那边两人的动静。
    “那可真是巧了,既然碰上,那就一起出宫?”安国公夫人笑着道。
    到了西华门前,还要经过一个挺深的城门洞,才能到宫门外坐车,也因此安国公夫人才会有这么一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一同踏入城门洞中,安国公夫人带了两个丫鬟,顾玉汝虽没带丫鬟,但是身边跟着儿女,人数是相当的。
    城门洞里并不暗,燃着火把,所以倒比白日里经过时更为亮堂,只因城门洞极深,在里面行走时声音会自动放大,不过也没人说话,安国公夫人和顾玉汝在前,后面还跟着几个命妇,经过一段沉默的路程后,一行人出了西华门。
    出门后,顾玉汝就见着薄春山了。
    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旁边停了辆车。
    安国公夫人也看见了,不过安国公府的车在另一边,见此她对顾玉汝点了点头,顾玉汝对她回点了点,二人便分开了。
    顾玉汝带着八斤和水生上了车,因为四周还有其他人家的人,她也没跟薄春山解释为何会和安国公夫人一路。
    车轮很快就动了,可也不过往前走了几步,车就突然停下了。
    顾玉汝好奇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正好看见拦着他们去路的人,竟是齐永宁。
    第172章
    乍一看去, 齐永宁似乎并不是故意拦着他们的去路。
    只是因为赶得巧,他们往前走,而他骑着马从侧面过来,也是往前走, 正好挡住了。可接下来他停下调转马头, 朝这里看来, 显然是有意的。
    “这么巧啊,薄大人。”
    薄春山微微地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是挺巧的。”
    就在薄春山和车里的顾玉汝都以为齐永宁还有下文时, 他偏偏什么也没说, 而是将马驱到一旁, 让开了路。。
    这种情况下,薄春山只得继续走。
    车轮声辚辚,一马一车很快就行了过去。
    马车经过齐永宁时,明明顾玉汝已经将车帘放回原位, 依旧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似乎透过车帘注视到车里来。
    ……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先是皇后和皇贵妃之争, 又有昌国公主的出现, 还有齐永宁现在也来添乱,顾玉汝显得有几分忧心忡忡。
    不过这种情绪肯定不能在两个小的面前表现, 问过八斤水生二人今日在宫里的遭遇,确定没碰到任何异常后, 顾玉汝就让二人回房歇息去了。
    她和薄春山也回了卧房。
    “他怎么今天也进宫了?”
    “今天冬至,宫里摆宴,这种情形下是会邀请使节的。”薄春山道。
    此时二人倒一改平时态度, 没拿情敌不情敌的此类话玩笑, 因为都意识到齐永宁此举恐怕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顾玉汝又把今天在宫里碰到的事说了说, 又说到自己的猜想和想法。
    薄春山道:“今天你在宫里做的没错,陛下明摆着偏向皇贵妃和太子,打压皇后一脉。其实不光是打压皇后,是包括以皇后背后的安国公府为首的一干勋贵大臣们,陛下厌恶这些人至深,所以跟着陛下走是没错的。”
    “被打压的人肯定不会甘心。”
    所以皇后出来了,昌国公主也出来了。
    “总之宫里这些事与我们关系不大,你也不要太忧心,你要是怕惹是非,最近少进宫就是了。”薄春山想了想道。
    可她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别人对付不了在宫里的皇贵妃和康平帝,转头来对付薄春山或者她。
    “行了,不要多想,你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人正面拿你没办法,就怕背后使阴招,你在外面也要当心些。”
    .
    顾玉汝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一开始只是私下有个小流言,说是东南洋水师提督薄春山和北晋使节团那位副使齐大人是同乡。
    当时顾玉汝没放在心上,以为是上次李雅清闹出的那个笑话的后续,可紧接着她跟李雅清的事也被扯出来了。说是那位齐夫人看似温和大度,实则是个妒妇,都十几年的事,竟还惦记着想找丈夫的前未婚妻的岔。
    流言越传越难听,越传越匪夷所思。
    有说当年的礼部侍郎现北晋李阁老家的孙女横刀夺爱的,有说齐永宁攀龙附凤抛弃糟糠未婚妻的,有说是薄春山横刀夺爱,当年为了求娶顾玉汝如何如何,也有说是顾玉汝先和薄春山勾搭上,才会有之后齐永宁黯然去了北晋……因为之前顾玉汝和李雅清闹过龃龉,自然也少不了两个男人的恩怨纠葛。
    因为前一个流言和后面的流言是前后脚出来的,一开始顾玉汝是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件事的后续。可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狗血,颇有点疯魔的架势,此时她已经意识到背后可能有人推波助澜。
    她命人去查,可薄家在应天的根基有限,根本查不出来什么,只知道私下里那些高门大户都在传,根本找不到源头。
    后来这事被薄春山知道了,他让她别管,他来查,也不知他托了谁,总之是有结果了,可这结果却有点耐人寻味。
    无他,因为从这结果上看起来很正常。
    就是有个五品官家的太太,身边有个仆人祖籍正好是明州定波的,当年在定波城,不光齐家很有名,顾家也挺有名的,更不用说半路起家却声名鹊起的薄春山。再加上齐顾两家退亲,薄顾两家结亲,以及齐家迁家离开定波,这仆人很是知道些这几家的事,就告诉了自家太太。
    这个官太太知道后,就拿到与之相熟同样是官太太的圈子里,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说。
    须知,官太太官夫人们的圈子也是不一样的,分好几个层次,最上层的自然是那些各家的夫人,家里动辄就是三品往上,或者有爵位的,能跟宫里打得上交道的。还有中层的和底层的。
    这位五品官家的太太所在的圈子就是最底层的,好不容易可以议论议论那些夫人们的是非了,尤其还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薄家,所以这些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圈子,并开始了往上一层次的圈子递传。
    就这样传来传去,不光原话走形了,还延伸出了许多牛头不对马嘴的狗血故事,简直就像当下流行的折子戏,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峰回路转。
    顾玉汝盘点了下,有好几个版本的,而所有版本都有一个结果,因为这些恩怨纠缠,两个男人结下了死仇。
    且不提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流言,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他的目的为何?
    其实恰恰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才透露出一种不正常,所以这背后肯定还有人。
    如果说是齐永宁做的,他求的是什么?之前他和自己妻子一再想接触顾玉汝和薄春山,经过这次的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齐永宁也没有那个能量,他一个北晋人,在南晋毫无根基,行走出入都有人跟着,他做不了这些。
    李雅清自然也不可能,她是一个妇道人家,也许顾玉汝是不在意自己被人议论,可她不可能不在意。
    那是谁?
    ……
    “安国公是两朝老臣,还是先皇心腹,女儿又是皇后,当年先皇驾崩,因他手下的京营掌控着十三城门,陛下才能有惊无险安然登基。可京营先是在颍州吃败仗,又出了倭寇差点跑到应天来的事,之后京营剿倭也是出师不利,不光受创严重,还元气大伤,京营因此洗牌,安国公也卸下了京营指挥使的位置。
    “我这些年在福建广州,能感觉到有些人背后明显有人,且多是应天的世家权贵。对了,安国公还兼着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差,五军都督府这些年一直被陛下借着兵部打压。”
    顾玉汝虽不知薄春山为何说起这,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利益都因陛下或是你,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我的背后还是陛下。”
    “也就是说因为陛下的缘故,这些人的利益都受到侵害,他们从表面上看去似乎没什么联系,但侵害他们利益的都是同一个人。他们目前拿这个人没办法,就合伙拿你来开刀?”
    顾玉汝没让薄春山说话,继续道:“因为你不光牵扯上了海上贸易的事,这些年因你四处开市,损害了朝中不少人的利益,偏偏他们又无法插手进去,早已积怨已久,你这次被召回应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人暗中使劲,想调你回来做闲差,空出那两个位置,偏偏陛下虽召了你回来,却并未让你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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