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一为难的是,他与原配严絮多年不曾说话,如今势必要做做样子,毕竟纯妃是严絮抚养长大,定是对严絮亲近一些。
    于是他主动找了不少话题,甚至还让从来都王不见王的侧室与迎荷上前给她请安。
    谁知严絮丝毫不领情,侧身躲过了她们不情不愿的动作,讽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若是不情愿就别为难自己了,令人作呕。”
    侧室立马做出伤心的表情,叫纪值一阵火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好的日子,就不能放下你的固执吗?”
    严絮作势要走:“她们在我就走。”
    纪值拗不过她,他原本还想让迎荷与纯妃多相处相处,好让迎荷日后也寻个好夫家,侯门都不为过,如今却只好灰头土脸叫侧室先回去。
    见讨厌的人消失了,严絮才哼了声坐下,看着焕然一新的大堂,想起不久后便会到来的女儿,忍不住坐立不安了起来。
    从前的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那时的她固执,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分别了两年多,每一次回想,都发现她与女儿相处时永远都没有心平气和,她永远都是这么的尖利。
    那时候的女儿怯懦又无能,处处不出挑,她想不出这样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得了盛宠,也不知女儿想起从前点点滴滴,会不会怨她这个娘。
    严絮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才勉强镇定下来,带着期盼看向门外,不多时,热闹声渐近,她不由站起身,带着笑意迎出去,却被那个一身华服,满头珠翠,贵气逼人的少妇惊到了。
    即便容貌相似,可她禁不住怀疑,这真的是她那个从不敢直视人的女儿吗?
    第53章 探亲   探亲
    “纯妃娘娘到——”
    “纯妃娘娘吉祥。”
    即便是父母长辈, 在皇权下都要行礼低头,看着在站在最前面那对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纪挽棠心中升起一股酸涩, 她知道, 那是原主的自然而然的身体反应。
    借着原身的情绪, 她展开笑颜, 将严絮扶起:“爹娘无须多礼。”
    纪值在一旁尴尬站起,寒暄道:“挽棠在宫中可还好, 你走后,爹娘日日想念, 如今终于能再见, 圣恩浩荡啊!”
    纪挽棠只笑笑, 一旁的大哥纪亭文上前一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进屋吧。”
    纪亭文年长她三岁, 却比纪值要稳重许多, 纪挽棠在宫内主要与他写家书,不用多说,便熟稔起来, 提步上前:“大哥说的是。”
    纪值被忽视了个彻底, 落后一步才进门,他有些不解, 更有些愤怒,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会这么对他,为数不多的父女记忆中,明明她从来都满眼孺慕,怎么进了个宫就成这般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个低着头的宫人,重塑面色, 努力端起架子坐到高位,在他们几人其乐融融时,冷不丁插了句:“挽棠啊,爹要给你句忠告,即便是一步登天,也切不可骄傲自满,要时时谦卑,特别是伺候皇上之时。”
    弟弟纪亭武一下就皱起了眉,瞪着那个一年见不了几次的爹,严絮迟疑了一番,觉得纪值说的也不算错,便没开口。
    纪挽棠面色从容,笑意盈盈:“爹说的是,时刻谦卑自然是我们后妃该做的。”
    纪值一下就满意了,捋了捋胡须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女儿语气急转:“只不过,女儿自问对待陛下谦卑有礼,倒是爹,听说这几月借着女儿的名头做了不少事吧,女儿在后宫克己复礼,您却在前朝肆无忌惮,女儿再谦卑,又有何用呢?”
    “你!”纪值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一时联想到自己最近的狂妄之言,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被女儿揭开底布的羞耻,与不满。
    他不过是做了些无伤大雅之事罢了,从前他恪尽职守,也没见有什么好处,倒不如随波逐流,做个平常官。
    他怒斥:“你一个女子懂些什么,此事是你能胡说的吗?”
    “放肆,不得对纯妃娘娘无礼!”一旁的小顺子一甩拂尘,经方才几句话,知晓娘娘对纪值的态度,对他并不客气。
    纪值对自己女儿还有几分随意,但对宫里的太监却很是慎重,忙住了口,退让道:“本官对娘娘没有不敬之意。”
    纪挽棠玩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似是漫不经心道:“爹,别怪女儿没有提醒你,你若是同从前那般守规矩,我们纪家自会好好的,若是你先出了错,即便大哥再勤恳,女儿再守礼,纪家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您真当陛下是那等纵下犯上之人吗?”
    纪值顾忌着那些个宫人,没反驳,脸色却黑如锅底,严絮在一旁看着,渐渐拧起了眉:“好了,挽棠啊,这些事你爹自有分寸,你一后宫女子,还是少过问的好,也该是用午膳的时候,娘记得你最爱鸡丝黄瓜,早吩咐下去做了。”
    “你进宫前娘教了你不少曲谱,不知这两年可否有练习,这些都不能荒废,除非生病,若不然每日都该练。”
    严絮是个强势的女子,但她却渐失夫爱,经过多年打听,知晓男人最爱善解人意的才女,便从小教导纪挽棠女子之道。
    只是女儿天资愚钝,入宫前怯懦胆小,别无所长,叫她担忧,如今的女儿胆子虽大了,可这也太大,连父亲都敢呛声,男人哪会喜欢不敬尊长的人,她想着,等一会得好好说说她。
    纪挽棠顿了顿,原身记忆中那个严苛的女人身影又浮了上来,她给过原主母爱,但更多的却是忽视与压抑。
    “我从来没爱吃过鸡丝黄瓜,一直都是你想让我吃罢了,”她虽笑着,却不及眼底,“更巧的是,前两年在宫里,我缠绵病榻,并没有精力练琴。”
    严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是、是吗,娘都不知晓。”她努力平复情绪,柔下声道:“你也不给家里回封信……”
    纪挽棠瞧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写过信给你。”
    “怎么可能?”严絮下意识反驳,脑海深处却浮现一封还未打开便丢失了的信,那时候大媳妇即将临盆,自然是先紧着大人小孩,等一切都安排好时已经过去好多日,那封信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想,若是急事,挽棠自然再会送信前来,可之后两年都毫无音讯,她只当女儿好好的。
    可难道她不知道,从后宫送信到外边有多难嘛,无宠的妃子半年都不能有一次机会。其实她知道,只是府中事多,她便一次又一次将女儿的事推到后面,眨眼便过去了两年。
    严絮脸色发白,她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女儿,女儿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对这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蚂蚁啃食,痛痒难耐。
    她求救似的看向儿子,纪亭文叹了口气,温声道:“后来我们也有往宫中送过信,只可惜都被退了回来,挽棠,你别怪娘。”
    纪挽棠摇头:“我自然不怪,过去的都过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只是如今娘也别管我,我在宫里两年,说句脱胎换骨不为过,该如何为人处世,我自己知晓。”
    说罢,她却不看严絮:“大哥,我们俩去后院走走吧,许久不归家,也不知道都变成什么样了。”
    纪亭文欣然点头:“就算你不在家,我与小弟,还有娘的心中始终有你,你的厢房犹如从前,娘叫人看顾着……”
    两人瞬间没了身影,纪亭武眼睛一转,也跟着他们跑出去,前堂只留纪值严絮夫妇二人。
    纪值先是训了严絮一句:“你看你把挽棠教成了什么样子,不敬尊上,如此嚣张,像什么样子。”
    接着又有些幸灾乐祸道:“原本以为你在挽棠心中有些不同,谁知,也不过如此。”
    “糟老头子,滚!”严絮正难受着,闻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说些有的没的,她也不会出言伤挽棠的心。
    如今的挽棠很厉害,可不知为何,她想到从前那个挽棠,那个眼泪汪汪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叫着“娘”的小女孩,即使被训了,也巴巴跑上来粘着她。
    她心中空的厉害,好似有一块东西被硬生生剜掉了,瞥见旁边守着的那几个宫人,迟疑了一瞬,上前问道:“你们可知纯妃娘娘平日喜爱吃些什么菜?”
    ——
    虽纪亭文有心为娘说话,但纪挽棠并不想听,她原本就没打算与严絮再续母女之情,因为她不是原身,而原身,早就在家人的忽视,后宫的阴私下香消玉殒了,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是维系纪家荣光,护纪家安稳。
    纪亭文在科举这一块十分出众,两年前已是举人,如今厚积薄发,就待明年春闱,若是一举成为进士,纪家不愁未来。
    她与纪亭文说的,多半都是政事,哪家可以交好,哪家尽量远离,之后定要看好纪值,万不能让他坏事。
    还有纪亭武不停插嘴说他要当大将军,纪挽棠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有志气,想着什么时候找林皎夕说说话,顺便将弟弟安排到军营里去,在卫国将军手下,总归让人放心些。
    就这么逛了一圈,三人回到前堂,纪值与严絮早就坐着等他们了,纪挽棠坐下,却发现摆在她面前的,都是近日她最爱的菜,顿时看了一眼严絮,果然看到她满眼的期待。
    纪挽棠夹起一块糖醋肉放入嘴中,点头称赞:“不错。”
    严絮脸上顿时浮现笑意:“不错就多吃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日后还想吃什么,娘都叫人做。”
    “不用了,”纪挽棠却低垂着眼道,“后妃出宫本就破例,只这一次便够了。”
    严絮一怔,许久才道:“也是,是娘想岔了。”
    黯然后,她努力打起精神:“那日后就常往家中送信,有什么事,尽管说,娘再也不会漏了你任何书信。”
    纪挽棠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们是我的家人。”
    听到这话,严絮又露出几分喜意,往女儿碗中尽情夹着菜。
    一日很快就过去了,纪挽棠要走时,纪亭文的女儿红着脸跑过来送了她一朵花,纪挽棠一愣,看着侄女害羞地躲到娘亲身后,她不由心里一暖。
    她脱下手中的碧玉手镯,放进大嫂手中:“这是我给侄女的见面礼,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带她进宫来陪陪我。”
    大嫂出身不高,有些惊喜与惶恐,连连拉着女儿道谢。
    纪挽棠与小萝卜头挥手道别,上了轿后,虽与纪家人其实并无多少亲缘,可内心的不舍与失落却实实在在存在着。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最渴望的,不就是家与亲人嘛。
    如今即便在后宫过得再好,也不过孤身一人,不知何时就失了帝宠,皇帝,终究不是她的夫君,更不是她的爱人,现在,似乎也是时候有一个真正的家人,真正在这个时代安定下来了。
    她坐在轿中思绪万千,府中人同样满腹私语。
    严絮看着远去的宫轿,一时站在门口挪不开脚步,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她远去,且再也抓不回来的感觉。
    是因为女儿那番话吗,可能这辈子,她都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或许是吧。
    她捂着空落落的胸口,茫然回到院中,呆坐在椅上,回想起从前那个总是面露羞怯的女儿——“挽棠……”
    第54章 生辰礼   生辰礼
    屋外蝉鸣日益聒噪, 小川子常带着匀春几人在外粘蝉,随着热意渐甚,千秋节即将到来。
    千秋节是一年一度的盛节, 其他城镇可能对此节不太热衷, 京城内却是张灯结彩, 人流涌动, 越接近千秋节,生人就越多, 各国使者带着各色贡品前来上供。瞧着比过年还要热闹。
    宫里头也逐渐沸腾起来。
    “娘娘,您看这件折百花织金丝大袖宫服, 上面汇集几十种不同的花卉, 由绣娘日夜赶工半月而成, 配上五福玛瑙雕花步摇,您穿上定是艳压群芳, 日月都不敢与您争辉。”
    往年, 司衣局先紧着甘泉宫,今年,却是瑶华宫独占鳌头, 有什么新鲜物, 各司都往瑶华宫堆来,然后才轮得到其他妃子。
    这件折百花宫装确实光彩夺目, 穿在纯妃身上更是华丽动人,展现出与往日不一般的娇艳。
    纪挽棠在西洋进贡的水银镜前转了转身,被镜中容貌清绝的女子惊艳了一瞬,满意地点点头,下一秒却道:“换下一件吧,这件不适合。”
    杜司衣一愣, 没敢问为什么,唤人将下一件紫荆百褶衫裙送上来。
    一连试了三套,都各有各的韵味,纯妃明明面上看着满意,可嘴中吐出的皆是“下一件。”
    叫杜司衣额头冒汗。
    她们一共也就准备了三套而已。
    纪挽棠本意也不是为难人,见杜司衣告罪,提点道:“上月饶西进贡了一匹缠枝青蓝纹织锦缎,配上本宫送去的米珠,不知可有做出衣袍?”
    杜司衣恍然大悟,原来纯妃娘娘是中意那套,只是那织锦缎白底蓝纹,像极了青花瓷,虽韵味十足,却缺了分艳丽,在千秋节穿着,似乎有些不够华艳。
    但既然娘娘想要,杜司衣便不会说不可,连忙叫人去将青花缠枝连珠锦袍取来。
    纪挽棠将有廓形的锦袍穿上,配着丝缎缀珍珠云肩,杜司衣立马感觉眼前一亮——本以为青花缠枝纹会素雅,可娘娘穿上后,她方知什么叫气质浑然天成,白蓝交织的花纹,竟会如此乍眼且又端庄,叫她真没想到。
    什么折百花、紫荆百褶,在青花缠枝面前,瞬间素了。
    “如何?”纪挽棠这下万分满意了,见她们个个呆立不动,似乎看傻了一般,啜着笑意问了句,得众人连连称道。
    “娘娘穿上这件锦袍,何止艳压群芳,只要见到娘娘,旁人眼中进不了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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