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牙当真这么胆大吗,不见得,娴妃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更不见得。
    只是若是皇上信,那娴妃就无罪。
    皇上从前如此宠爱娴妃,如今又有小公主,或许看在小公主的份上,会饶了娴妃?
    几乎所有人这么想,毕竟娴妃得宠这么多年,按理说不是这么一件小小的,甚至纯妃也没什么事的小事能拉下来的。
    可所有人都想错了。
    “朕在你眼里这么好糊弄吗?”只见隋定衍面色十分难看,厉声道,“来人,把李牙、雨竹等人带下去,一日内务必将真话给朕审出来,娴妃禁于甘泉宫主殿,三公主暂且抱给皇后养一段日子。”
    听到隋定衍这么吩咐,娴妃牙齿打颤,几乎站不住。李牙雨竹在如此拷问下能保守住她的秘密吗?怎么可能,她甚至恨不得当即被拆穿,也不想做砧板上的肉,那种只能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叫她痛苦难忍。
    可她又忍不住期望,期望他们真的能守住秘密,或许呢,这样她还是娴妃,她不敢想象自己被降位,被冷落的场景。
    她甚至有些怨怼隋定衍,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让她难堪,从前说过的会对她好难不成都忘了吗?
    有番役催促娴妃,娴妃看着隋定衍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心痛难忍,朝他们吼道:“本宫又不是没有腿,会走!”
    李牙与雨竹的骨头还算硬,鞭刑挺过了,到针刑的时候,雨竹忍不住崩溃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这段日子我都在照顾公主,真的!”
    李牙挺过了针刑,下一关是烙刑,番役拿着滋滋作响的铁烙,凑近李牙:“公公,您还是赶紧招了吧,现在招了,还能少受些罪,你要知道,我们法子多着呢,从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你挺不过来的。”
    李牙闭上眼,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来吧……”
    ……
    “皇上,李牙招了。”半日后,慎刑司主事回禀。
    招了情理之中,不招才是意料之外,隋定衍淡淡嗯了声,刚想说什么,就听那主事迟疑着继续道:“还有一事,要禀报给皇上。”
    “何事?”
    主事深吸一口气:“雨竹对松油之事毫不知情,但她吐露出另一桩事,有关公主。她说,在怀公主前,娴妃娘娘就通过陈府结识了齐太医,齐太医自称能让娘娘生下男胎,之后娴妃就开始喝齐太医开的药,顺利怀上龙胎,一直以为自己怀的是皇子,却没想到生下了公主。”
    “雨竹说,她怀疑公主面上的斑纹就是齐太医开的药导致的。”
    “怪不得,”隋定衍不可置信,接着手背青筋横亘,怒意渐甚,“怪不得她如此有恃无恐,以为自己怀了皇子,便无所顾忌,不把朕放在眼里,朕真是小看了她!”
    “苏福安,吩咐下去,齐岩涉嫌谋害皇嗣,无论动用多少人,都要给朕抓到他。”
    “嗻。”
    隋定衍捏了捏眉头,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掺杂着厌恶,失望,还有悔意,最终提笔,写下圣旨。
    **
    “皇上驾到——”
    甘泉宫外传来声响,已经快要被害怕逼疯的娴妃猛地站起,跌跌撞撞来到宫门,看着面色冷峻的隋定衍,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道:“表哥,如果我说不是我,我是无辜的,你会信吗?”
    往日的盛颜已消失不见,短短半日,娴妃眼神灰败不已,但仍然带着希望,看向隋定衍,似乎只要他说一句相信,这朵美丽的花又会重新绽开。
    隋定衍如今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都到了这么地步,还要狡辩,她难不成一点忏悔都没有吗?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儿,就觉得心疼,臻臻说得对,孩子也会选择母亲,如若三公主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娘,定会难过伤心。
    他眼中的厌恶刺伤了娴妃,娴妃发着抖,忽的冷笑一声:“你不信我,表哥,我们从小就认识,我陪着你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你宁可信一个阉人,宁可信严加拷打,宁可信虚伪的纯妃,也不信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有没有想过,纯妃她什么罪都没有受,或许,或许就是她自导自演,买通李牙,做下这一切,她只要向你哭诉两声,你就什么都信,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我们经历这么多风霜雨雪,到头来就只换得你的冷漠吗!”
    “早知今日,我宁愿从来没进过宫,永远都不会相信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隋定衍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模样,面色愈加沉郁,如今他才看清,陈柔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觉得她善解人意,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他沉声道:“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你最干净,都是旁人陷害你,是吗,那三公主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别人逼着你喝药,逼着你生下的?你连生子秘药都能相信,三公主出生后不仅没有半点愧疚,还如此冷待她,你还有脸说自己无辜?”
    娴妃一愣,她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说出来,顿时脑袋嗡嗡,但如今罪名这么多,她还怕什么,于是大声笑道:“我不无辜吗?我只不过是想要给你生个皇子,让你江山稳固,至于齐太医,你难不成没查出来,他之前与谁有过接触!”
    “说的真好听。”隋定衍毫不留情道,“冠冕堂皇的话何必再说出来糊弄人,皇子你是给自己生的,你若是为朕好,怎么会去害宁贵嫔,如今还要害纯妃!”
    说到这里,隋定衍顿了顿,忽道:“你说你宁愿没进过宫,朕比你更懊悔,朕当初就不该纳你为侧妃,更不该护着你,对你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纯妃从没有对你不敬过,吴月媛是你闺中好友的妹妹,三公主更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害人害己,理从何来?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柔沅已经死了,现在的娴妃,自私自利,令人作呕。”
    这几句话彷如一道雷,狠狠劈到娴妃头上,她面上神情似哭似笑,眼前这个男人,竟否定了她最美好的过去,说他后悔,何其残忍!
    她难道不想做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柔沅吗,可是她能吗?作为宠妃,受万妃所指,每一日都必须算计着,才能过的更好。
    作为后妃,日日忐忑,就怕那一日失了恩宠,掉落悬崖。
    她都是被逼的!
    人证物证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娴妃知晓自己逃不掉了,冷笑一声:“我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表妹,但纯妃难不成一直会是您心目中的纯妃吗,不会的,她深陷宫中,早晚会变的与我一样,错的不是我,是你们所有人!”
    “到现在,你都没有一些悔过之心。”隋定衍不再多言,“削娴妃妃位,贬为庶人,来人,为陈氏剃度。”
    陈柔沅一愣,接着被人反扭双臂按下,有穿佛衣之人站在她身旁,拿着一把刀:“阿弥陀佛,还望陈施主皈依佛门,解开心结。”
    “你要干什么!”陈柔沅感觉一阵凉意自头上传来,疯了似的挣扎,却被死死固定住脑袋。
    头发一缕一缕自脸庞掉落到地上,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成什么模样,望向隋定衍的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朕为三公主取了名,为意蝉,日后你记着她的名字,在慈恩寺剃发苦修,为她祈福。你做下的孽,该你偿还。”
    说罢,一旁的苏福安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府与后妃勾结,有官位者皆削,三族内流放千里,钦此!”
    “看在母后的份上。”隋定衍厌恶道,“朕留你们一条性命。”
    第74章 小名(二更)   小名(二更……
    娴妃的事就像是一个大雷, 落到地上激起无数尘埃,谁都没想到,高高在上盘踞在顶端的娴妃, 竟这么容易, 这么突然就落下了, 叫她们胆寒不已。
    连如此宠爱过的女子都能轻易处置, 更何况是她们?顿时都把心思收敛了起来。
    纪挽棠从小顺子那里听到了消息,也有些唏嘘。说起来, 她与从前的娴妃似乎并无什么交集,她刚得宠时娴妃正巧在安胎, 娴妃生后没多久她就怀孕了, 没想到娴妃竟会仇视她。
    素冬似乎是看出她想法, 一边对账一边道:“娘娘恐怕不知道自己在外人嘴里是怎样的存在吧?”
    纪挽棠与平秋下着五子棋,闻言有些好奇:“这本宫还真不知道。”
    说到这个匀春就来了劲, 连忙道:“之前奴婢去取食材, 一到御膳房门口就被人请进去了,无论里面是谁在等,一律先给我们永乐宫安排, 而且总是被塞些糕点甜嘴呢。”
    “这算什么, ”平秋笑了笑,“之前路上还听到过别家宫人说不知娘娘到底长什么神仙妃子模样, 竟把皇上迷得魂不守舍,除了永乐宫哪都不去,若是能瞧上一眼,就算死也值了。”
    纪挽棠跟着笑了声。
    素冬摇摇头:“这都不算什么,奴婢上回见到几位小主,她们见了奴婢, 眼中都满是羡慕,您未有孕时便得皇上独宠,有孕后皇上更是只守着您一人,除了您谁都看不见。奴婢们见到皇上的次数,都不知道比她们多了多少。”
    “即便是从前的娴妃杨妃,皇上一月去她们宫中不过三两次,可如今几乎是把永乐宫当做自己的寝殿,这般宠爱,谁能想到。”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明显是十分激动自豪,纪挽棠却淡了笑:“本宫从前从来不过问皇上召谁,如今听你们说,他那时只来瑶华宫吗?”
    素冬点头:“是啊。”
    纪挽棠这倒没想到,她一直以为隋定衍在来完她这里后,还会去雨露均沾,若不然她请安时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皇后不劝诫吗?
    她问了素冬,素冬答:“皇上行事一向没人能过问,从前一两月不入后宫也是有的,这么多年,皇后也没少劝诫过,皇上从不会听。再者,皇后是聪明人,请安都是有内务府的人记录着的,她不会如此毁坏自己名声。”
    自四月算起,也有大半年了。
    纪挽棠这么想着,绣花的手停了停,虽不知隋定衍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能如此做,说不开心,肯定是骗人的。
    只是这能维持多久呢,她怀孕了,不能再侍寝,恐怕不用几天,便又有一个新妃会出现吧。
    这么想着,纪挽棠告诫几个丫头:“你们需更谨言慎行些,虽说外人看着我们风光,但没有一辈子的宠妃,娴妃就是前车之鉴。”
    匀春不高兴了:“谨言慎行虽然对,可娴妃那是自作孽不可活,您看惠妃杨妃,这么安安分分下去,即便是不得宠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再说娘娘这么好,我都舍不得,皇上还会舍得吗?”
    纪挽棠敲敲她的小脑瓜:“真不知道你对本宫哪来的信心。”
    匀春笑着凑上去:“因为娘娘值得!”
    夜间,隋定衍如往常般来永乐宫陪她用膳,纪挽棠看了他好几眼,见他面色如常,不知为何有些说不清的叹息。
    希望以后,她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看着朕做什么?”隋定衍给她夹了一筷子酸黄瓜,这是她近日最爱的菜之一,“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别憋在心里。”
    “咯嘣——”纪挽棠咬了一口,唾沫迅速分泌,“就是想到三公主,您打算抱给皇后抚养吗?”
    隋定衍也跟着吃了个酸黄瓜,见她只顾着吃黄瓜,眉头一皱,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不,皇后不会再想要个公主,只是这人选,朕也一时确定不下来,惠妃定也不行,你有推荐的人吗?”
    纪挽棠连忙推脱,假装看不见,将鱼香肉丝推到一旁:“给公主选养母可是大事,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推荐呢,首先得她喜欢公主,然后公主也喜欢她吧。”
    隋定衍眉头皱的更紧了,瞪了瞪她,只能无奈给她夹了个醋溜荷包蛋。不知为何,臻臻最近就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不怎么健康的小东西。
    “若不是你怀孕了,朕真想让你养。”
    纪挽棠撇了撇嘴:“您可真相信我,不过就算我没怀孕,也不会随便就接收一个小生命,您知道养一个孩子要废多大劲吗,你若是能三五年不要我们的孩子,我倒是可以养。”
    “……”隋定衍先投降,“三五年?三五个月朕都嫌晚。”
    说着他摸了摸她的肚子,表情很是柔和:“小家伙,是父皇,赶快长大出来吧,父皇可想见你了。”
    纪挽棠无语咬着筷子:“现在三个月都不到,还有六七个月呢,还有,别小家伙小家伙的叫,多不好听,要不先给他娶个小名吧。”
    隋定衍毫不犹豫:“天赐。”
    “不行不行不行!”纪挽棠一哆嗦,赶紧拒绝。这名字太耳熟了,似乎小时候在什么狗血电视剧里听过,而且下场还不太好。
    隋定衍叹口气,只能继续苦思冥想:“天宝,天佑?”
    纪挽棠深吸一口气,这是饱读诗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吗?怎么能取出这么土气的名字?怎么回事,专门来气她的是吗?
    她努力好声好气道:“陛下,您有没有听过一则说辞,小名要取贱一些,好养活,若是小名取得太好,恐折了福气。”
    隋定衍面色一凛,肃然起敬:“还有这种说法?”
    可是贱名该怎么取?隋定衍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的题。
    纪挽棠随口道:“比如丸子饺子,差不多就算贱名。要不叫馄饨吧,可男可女,朗朗上口,怎么样?”
    隋定衍表情有些为难,想不出该怎么叫自己的孩子为馄饨,以后吃馄饨怎么办呢?
    他左思右想,在纪挽棠的死亡视线中冒死道:“若不然,叫幼之吧,在我们心中,孩子永远是我们的稚子。”
    “幼之。”纪挽棠念着,觉得甚是好读,果然文化人就是文化人,点头应了,“幼之好,那就叫幼之。”
    隋定衍面上浮起如释重负的笑,抚了抚自己孩子,父皇为了你的小名,可是绞尽了脑汁啊。
    纪挽棠忽觉得不对:“我怎么感觉,话题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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