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每日都起的很早,比如她做饭时总爱做的很多,即便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再比如她从不提起她在京城讨生活的儿子和儿媳等等。
    宝鸢默默的积攒着力气。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宝鸢瞧见了葛婆婆在破旧的窗户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又端着红蜡烛进了房间,给她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喜服的样式有些陈旧,虽也洗过了可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葛婆婆的身量不大,可力气却大的出奇。
    三两下的功夫便给宝鸢换好了衣裳,她看着宝鸢,颤巍巍的从自己个的脖子上取下一块玉雕来戴在了宝鸢的身上。
    “丫头啊,你也别恨我。往后你在这待习惯了,咱们娘俩也就个伴。”
    宝鸢身上的药效散的差不多了,况这两日她没吃没喝,葛婆婆是看在眼里的,再装下去也没意义。这是她这几天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紧。
    “婆婆,你到底想干什么?”
    葛婆婆看着女人眼中的慌乱与害怕,冲着宝鸢笑了笑,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宝鸢的头以示安慰,却被宝鸢给躲开了,她苍老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许久才落了下去。
    “只要你成了我的孙媳妇,那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宝鸢眼睛睁的很大,满眼的不可思议。
    孙媳妇?
    葛婆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唇角有着浓到化不开的苦笑。
    “不知不觉竟也快六十了呢,时间过的可真慢啊。”
    宝鸢不懂她这话里的意思,又问,“可是你的儿子和儿媳妇不是在京城里讨生活吗?”
    葛婆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妇人的手指有些粗糙,像是砂砾滚在脸上似的。
    宝鸢偏头躲开了她的手,葛婆婆笑道:“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同我当年一样。傻丫头啊,那是我随口编出来的胡话哄你罢了,你竟也信了。”
    葛婆婆转身出了房间,往外走去。
    “你且等等,我去将我孙子带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葛婆婆带着一个体型圆滚胖硕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身上的喜服有些小,被他圆圆的肚皮给撑的要裂开似的。
    男人的个头不高,脸如圆钵,嘴角还流着口水,见了她就嘿嘿的笑。
    “媳...妇...媳...妇......”
    男人朝着她走了过来,吓的宝鸢尖声叫了起来,她慌乱的躲回了床上,挥着手大喊,“走开,走开......”
    “大壮乖,等行完礼才能喊媳妇。”
    葛婆婆板着一张脸,说话声也不似往日里那么温柔,恍惚间宝鸢似是看到了她眼中有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一闪而过。
    可等她想要细看的时候,葛婆婆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哄着男人去了堂屋。
    宝鸢缩在床角,快速的想着逃生的办法,可还未等她想明白,葛婆婆又回来了,她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伸手扶着宝鸢下了床。
    “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依着你的模样就算是入宫为妃也是够了的,可......这就是咱们娘俩的缘分。我孙子人虽傻了些,可却是老实的,况且有我在,定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蜡烛的红光将这破旧的小屋拢上了一层恐怖的血色般。
    宝鸢定了定神,“前两天来找我的人那可是睿亲王府的人,我是睿亲王爷的人,婆婆若是一意孤行,到时候王爷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我也不敢保证,若是婆婆此时能放了我,我发誓决计不会在王爷跟前告状,只说是你救了我,王爷定会重金酬谢的。”
    葛婆婆看着她,良久才笑道。
    “如此正好。”
    声音里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
    ......
    小院。
    周栋在外寻了好几日,人也憔悴了几分。
    夏荷见着他,忙躲远了些,“你还是先去洗洗换件衣裳再去见王爷吧,免得冲撞了王爷。”
    周栋低头闻了闻袖子,的确有些味道了。
    他正要去冲凉,却听里头姜行舟出了声。
    “人找到了吗?”
    周栋忙进了屋中,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无能,还没有宝鸢姑娘的消息。”
    姜行舟摩挲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先头他就猜测聂宝鸢是想离开他,现下所有出城的路口都有他的人,既没消息传来,聂宝鸢就肯定还在京城地界。
    城中一直也没搜到人,那么她只能藏身在城外。
    至于在哪儿?
    他想了会儿,沉声道:“灵岩寺附近可都搜遍了?”
    周栋拱手回道。
    “属下已经亲自带人搜了一遍,并未找到宝鸢姑娘,就连山腹中的一个小村落属下也问了。”
    小村落?
    姜行舟拧着眉。
    “可挨家挨户都问了?”
    周栋摇头,“这个村子拢共也就二十来户,属下问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那老婆婆说但凡有生人来,她定会知道的,可是却......”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脑袋里有灵光一闪而过。
    姜行舟见他面有异色,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盯着他看。
    少倾,只见周栋猛地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直没想起来。”待反应过来后忙道:“王爷,属下约莫知道宝鸢姑娘在哪儿了?”
    ......
    深山里的夜,格外的静。
    星空之下是延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小山村里大多数的人家早早就熄了灯,一片漆黑,唯有村东头的葛婆婆家还亮着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最后一个“拜”字还落下,只见宝鸢狠狠的撞在了男人的头上,男人吃痛捂着头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葛婆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以为宝鸢是个温柔无害的女人,没成想她会下狠手要逃走。
    她竟然敢逃跑?
    宝鸢一击得逞,只觉心跳入擂鼓一般,她丝毫不做停留,扶着门框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她大致辨认了个方向,便一头扎进了如墨般的夜色里。
    刚才那一下,宝鸢用了大力,撞的自己个也是头晕眼花,更何况她这两日水米未见,脚下更是发软,她使劲的咬住了下唇,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她拼了命的跑着,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夜风直灌进嗓子眼里,使得她的喉咙愈发干了起来,铁锈的腥甜味盈满口腔里。
    远处似乎有无数晃动的光点,像是散落在山间的萤火虫一般。
    她咬着牙,没命似的往前跑着。
    也顾不得看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
    姜行舟带着一队人马直接往小山村而来。
    他一骑当先,月色勾出了他冷峻的面目轮廓,刚进山没多久,他便听到了远处有动静传来,周栋和曹旭立刻警惕了起来,将姜行舟护在了身后。
    漫天的星光下,有人踉踉跄跄而来,山风扬起了那人的衣裙。
    周栋惊呼一声,指着那人大喊道:“是宝鸢姑娘,王爷,您瞧,是宝鸢姑娘。”
    原本心神不安的姜行舟再见到宝鸢平安无事后,胸腔里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他缓缓的吐了口气,语气悠闲道。
    “本王眼又不瞎,瞧把你给紧张的!”
    他紧张吗?
    周栋狐疑的看向了一旁的曹旭,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姜行舟一刻不停的骑着马迎了过去。
    周栋在心中腹诽,是谁这些日子连王府都不回只待在那小院里的?又是谁自打知道宝鸢姑娘失踪后便整日里绷着个脸的?
    到头来还说他紧张?
    他哪里紧张了?他那分明是高兴的。
    宝鸢姑娘回来,王爷也能安心了,就连夏荷也不必整日里抹眼泪了。
    ......
    宝鸢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停,停了这辈子就毁了。
    待近了些,她听到了马蹄声还有说话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周栋的声音。
    她的眼前一阵发黑,可还是咬着牙跑着。
    又近了些,她模模糊糊的看到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迷蒙的月色下,勾出了男人挺拔的身形来,她努力的睁开了眼,看到了男人那张熟悉的俊脸。
    原本紧张的心瞬间就松了下来,她冲着他笑了笑。
    “王爷......”
    声音里满含委屈,听的姜行舟的心头钝痛了一下,女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眸子里的惊慌和害怕转而化作了信任和委屈。
    姜行舟猛地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抿着唇角问,“还逃吗?”
    男人的声音似在天边,又像在耳边,宝鸢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就在身体要着地的一瞬间,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带进了他的怀里,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宝鸢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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