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松山书院。
    书院面积宽敞, 院中种了芭蕉和矮松等,甫一进来仿佛就能闻到墨香似的。
    往日里皆都行色匆匆的学子们,只恨不得吃饭时都捧着书在那苦读, 今儿可却都像商量好了似的齐齐的盯着院中的两个美人瞧。
    冯芷仪素来胆小怕羞, 被众人盯着不觉就红了脸面。
    苏诗沁倒是女中豪杰一般挽着她的胳膊给她壮胆, 又低声劝慰道:“姐姐貌美, 这才引得众人驻足观望呢。”
    冯芷仪羞的满脸发烫,只低声道。
    “你这丫头若是再敢胡说, 以后我便不陪你来了。”
    苏诗沁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便饶了我这一遭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冯芷仪被她缠的没办法, 只能作罢。
    两人略等了片刻, 冯效便来了。
    同样的衣裳穿在男人的身上就格外的好看,衬的人愈发的玉树临风, 一向胆大的苏诗沁只瞧了一眼便满脸绯红, 一颗心如擂鼓般的跳了起来。
    “妹妹怎的又来了?”
    冯效对着苏诗沁拱了拱手,喊了一声苏姑娘。
    苏诗沁在他面前连头不敢抬,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冯公子有礼。”
    自打离了余则成之后, 冯芷仪的性子倒是比往日里要开朗许多, 闻言将手中的食盒往冯效手中一塞,作势便要离开。
    “哥哥既嫌我烦, 往后我不来就是了。”
    冯效笑着道了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觉得你现在这样比先前好了许多,哥哥真心替你高兴。”他举着手中的食盒又道:“你若是想来,日日来都行。我那些个同窗可爱吃你做的糕点了,回回我都只能抢到一两块罢了。”
    苏诗沁嘟着嘴, 低声嘟囔道。
    “这些人真讨厌,糕点也不是做给他们吃的。”继而又有些不开心,那里头可有她亲手做的桂花糕呢,她长这么大都没给自己的爹娘做过,头一回便将这心意都给了他,可偏偏却被旁人分食了去。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不觉就红了眼眶。
    冯效见她忽的跑开了,好奇的问道:“这位苏姑娘怎么了?”
    冯芷仪看着自己懵然不懂的哥哥,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这个哥哥除了读书好些,于情感上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开窍呢,可怜诗沁那丫头想要做她的嫂子,只怕有些难度呢。
    “没什么,女儿家的心思你哪里懂?”
    冯效默然,握着食盒的指节泛了白。
    是啊,女儿家的心思他是不懂,否则也不至于那么不招宝鸢待见了。
    兄妹二人一时无言,半晌冯效才道:“你快去看看那个苏姑娘吧,别跑丢了。”
    冯芷仪应了是,走了两步又回身道。
    “旁的也就罢了,里头那碟子桂花糕可是特别给你准备的,可不许给旁人吃。”
    冯效点头答应。
    刚转身要回去,便被同窗们给围住了。他是寒门学子,性情也谦和,颇有人缘。
    有人勾着他的肩问道:“刚才同你说话的便是你的亲妹妹?她今年多大了?可曾许下人家?若是未曾定下,等来年殿试后我便去你家提亲,到时候你可就是我的大舅哥了。”
    冯效笑着同他们玩闹了一番,便去温书了。
    ......
    松山书院在城外的小松山上,并因此而得名。
    冯芷仪追出来的时候,苏诗沁正在一颗松树下抹眼泪,她上前安慰道:“哥哥的事我也同你说了,早年间他是跟宝鸢表妹有过婚约的,只后来表妹跟了睿亲王,为此哥哥还伤心了好些日子......”
    苏诗沁止住了眼泪,两人手挽着手一道回去。
    秋风飒飒,吹的松涛如海浪般延绵至天边。
    “那只能说他二人是有缘无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见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颜,冯芷仪也跟着松了口气,“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家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先前宝鸢表妹的事我娘就颇为反对,她一心都想给哥哥找一个对他仕途有助益的人家......”
    苏诗沁垂下眼帘,眸中涌起了愁绪。
    她长这么大从未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动心的感觉,只那一日在小院里见到了冯效,日光如碎金般打在男人颀长的身躯上,衬的他面容俊朗非凡,犹如谪仙。
    冯芷仪见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精神,又有些不忍心,正要劝慰几句,谁知苏诗沁却抬起了头,眸中有着异常的坚定之色。
    “书上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可以的。”
    她偏头靠在冯芷仪的肩上撒娇道:“姐姐,你可得帮我。”
    日光甚好。
    冯芷仪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你既打定主意要做我嫂嫂,现如今又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如此岂不是乱了辈分了?”
    苏诗沁睨了她一眼,双手叉腰娇嗔道。
    “既如此你还不快叫一声嫂嫂来听听?”
    冯芷仪笑着跑远了些,“女儿家的这么巴巴的急着嫁,也不嫌害臊......”
    秋日的郊外有着大片的金黄。
    女子极好的笑闹声随着风儿飘了很远很远。
    ......
    与京城的安逸比起来,乐平县乃至整个嘉兴府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嘉兴府下的几个州县皆都按照姜行舟的命令,将身患瘟疫者都集中看护了起来,可总有愚昧者以为朝廷是动了坏心思,意图对他们下手,好控制住疫情。
    如此一来,但凡有一个偷跑者,便又会带出无数感染者,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且这次的瘟疫比以前的似乎更厉害些,太医用了以前的药方让患病者服下也只能堪堪控制住病情,并不能彻底根治。
    姜行舟已经连续十来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除却这些,还总有人时不时会出来闹事,因着接收的病患程度不一,总有不治而亡的,外头那些人便借机生事,每每堵在县衙外闹事,说要讨一个公道。
    姜行舟知道上次的事情是姜郁所为,也猜到这些暴|民定是有人在后面指使,否则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闹事的。
    闹事者总有领头的,躲在人群里煽风点火。
    姜行舟命周栋私下里将人找出来直接给就地正法了,去除了害群之马,乐平县难得安稳了些日子。
    太医们也在加紧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眼见着就要成了,只个别的药量上还需再斟酌一二。
    姜行舟好容易得了空,趴在书桌上补眠。
    谁知刚合上眼就梦到了宝鸢,女人在一群灾民中走着,她满脸憔悴,从前乌黑的长发如今也似枯草一般堆在脑后,他拼了命的喊她的名字,可女人却似是听不见一般继续往前走着。
    就在他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周栋的声音。
    “王爷,不好了。宝鸢姑娘失踪了。”
    姜行舟猛地惊醒,几步冲到周栋跟前喝问道:“怎么回事?”
    周栋将苏州城传来的消息一一说了。
    姜行舟面上露出狠戾之色,这些日子他忙着赈灾,忙着瘟疫之事倒是没功夫去找姜郁的茬,可那人却像是苍蝇似的躲在后方恶心人。
    他冷声道:“他既闲着,本王便找点事给他做。”
    他在周栋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周栋离开前问道:“王爷,宝鸢姑娘那边,可要派人去找?”
    姜行舟沉吟了片刻。
    “不用。”
    那女人既敢用感染瘟疫躲开姜郁,倒是有几分胆量。他又想起那一日他躲在屋顶上偷看时,女人看姜郁的眼神里有着极深的怨恨。
    他也曾问过她,是否同姜郁有仇?可是她却只说没有。
    如今想来,其中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下晌。
    姜行舟看着附近州县每日送来的文书,只看了许久目光还是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两句上,如此反复了半柱香的时间。
    末了,他放下手中文书,伸手捏了捏眉心。
    又喝了盏茶,去窗边站了会儿。
    风中有淡淡的药香味传来,姜行舟伸手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枚香囊,又想起香囊里宝鸢临走前所写的字条。
    他略顿了顿,对着外头喊道。
    “来人,传叶柄秋。”
    很快叶柄秋便来了,他恭敬的请了安。
    姜行舟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交代了几句便往外走去。
    待叶柄秋缓过神来之后,发现人已经策马离开了。
    叶柄秋不明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情况多严重,姜行舟总是一副从容冷淡的模样,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问了一旁的守卫。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守卫口风严的很,只道了一句不知道。
    ......
    苏州府距离嘉兴府中间还隔了一个松江府。
    洪水过后,路上一片荒芜,宝鸢起初是一个人赶路,中途遇到逃难的才听闻姜行舟去了嘉兴府的乐平县。又听说睿亲王爱民如子,专门腾了地方收容患病者。
    中途有患病的,也有没患病的,只听说乐平县有吃的便都随着大流想去那儿。
    好歹就算是死,那也能做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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