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官有些怀疑,轻薄你的男子与凶手或许是一个人,否则为何如此凑巧,你在与本官见过面后,他偏偏就盯上了你。你可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清音柳眉微颦,轻摇了摇头:“没有,那个脸上蒙着黑布,天又太黑,我……当时内心只顾着害怕,抱歉,大人没能帮上你。”
    听闻她那句只顾着害怕,萧成不觉皱了下眉,却依旧只谈正事:“既蒙着脸,可见他是预谋行事,这更令人怀疑。清音姑娘仔细再想想,对那人可有什么印象?”
    清音食指曲起,指背轻抵着唇,垂眸认真思考。
    她的动作过于突出,萧成视线不由淡淡扫过她并未涂胭脂的唇上,她贝齿忽然轻咬了下唇,那泛着淡淡洇红的唇瓣便让人再无法忽视,仿佛透着一丝-诱惑。
    萧成目光一暗,在喉结微微滚动的瞬间,清音突然轻“啊”了声,抬眸看他,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萧成不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清音不疑有它,如果那人真是凶手,她希望萧成赶紧将人抓住,破了这个案子,惩戒真凶,好让可怜的绣娘瞑目,“我想起来,大人扔的石头将他的头打破了,好像还流了血。另外他身材很壮,力气也很大。”这么一想,但与她看到的那凶手影子有几分相像。
    萧成严肃点头,而后道:“清音姑娘这些天莫要出红袖坊了,如有必要外出,本官会在清音姑娘身边安插几名暗卫,保护清音姑娘。”
    清音并不拒绝他的好意,毕竟她如今被人盯着,她若有什么好歹,也只会萧成的负担,“多谢大人。”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有哪里不舒服,柳眉轻蹙。
    萧成正待出言关心一下,想想又作罢,既然无意,又何必去挑惹,他眉眼冷淡道:“清音姑娘客气了,保护目击者的安危,是官府的职责。”
    他一句话将他所做的全部事情全归为职责所在,也让清音内心那一丁点隐藏的情愫也瞬间湮灭,清音微微一笑,不再答言。
    第11章
    整整半个月,萧成皆忙于公案,为了绣娘被害一案,更是日无暇晷。
    根据清音提供的线索以及他现场勘察时做出的判断,萧成让人排查了去过李裁缝店铺的客人以及与李裁缝一家认识的人,却一无所获,又审问了许英元,许英元认识大多是是文弱书生,亦不认识什么体格健壮,手脚灵活敏捷的男人。
    萧成又派衙门里的几名差役乔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去市井各处暗暗查访行踪诡秘,偷偷变卖首饰的人,绣娘其母留给她的一对翠玉簪子被盗了去,而在许英元的房间里并未搜到那对簪子。但李裁缝坚持认为是许英元杀的人,并将玉佩盗去藏到了别的地方。
    未有确凿证据证明许英元并非真凶,因此许英元仍关押在牢房中,但他的好友可以作证,他当夜的确是喝了酒,而住在许英元隔壁的乃是一窑妓,当夜她接客时亦看到许英元踉踉跄跄地回了住所。
    红袖坊那边近来生意不错,但清音为了不增加官府人员的负担便没怎么出去,偶尔出了几次,便会有萧成派来的人跟着,清音心中感激,她听闻萧成这半个月来东奔西走,席不暇暖,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前几天清音在街上撞见他办案,两人并未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只是她看到他瘦了些许,英俊刚硬的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
    清音想到这段时间萧成对红袖坊以及对她的照顾,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虽说两人已经表明没必要再见面,但萧成也说过,在案子未告破之前,他还有需要她的地方,既然如此,她就算去见他也无妨。
    烟儿寻着一股扑鼻的香味走进小厨房,然后看到在里面忙着熬汤的清音,小脸布满了惊讶。怪不得她今天一早让人去买了诸多食材。
    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素雅的衣裙,挽着简单的发髻,手上套一副银臂钏,一改其冷若冰霜的气质,多了几分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烟儿没想清音这双手竟然也会熬汤,她还以为她只会写字画画呢。
    烟儿凑过去看她那纤细白净的手抓起一些药材,放进瓦煲里,笑嘻嘻道:“清音,你怎么突然间下起厨来?”
    清音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不见异色,语气平常地说道:“听闻这些日子萧大人吃住都在衙舍,衙舍的伙食不怎么样。”
    烟儿顿时明白她这汤是给萧成熬的,前天她和清音一起出门的,看到了萧成,他看起来很忙,而且瘦了些,这京兆尹果然是不好当。这萧成明明是世家大族之子,想要什么有什么,不知晓为何要当这京兆府尹?看他那好友陈左生,人家日日在庆园游山玩水,与美人吟风咏月,不知多风流快活,独他日日东奔西走的办案,宵衣旰食辛苦可知。
    烟儿并没有揶揄她,已经恢复圆润的娇俏小脸带着些许严肃之色,她点点头赞同,“萧大人救了你,给他煲个汤不为过。”
    烟儿闻着那飘出来的阵阵诱人香味,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严肃的脸瞬间崩了,她笑盈盈道:“清音,有没有我的份?”
    清音微微一笑,“剩下的都是你的。”
    烟儿顿时笑眯了眼睛,见清音收回视线,继续认真地熬汤,烟儿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清音萧大人这两人说是无男女之情,可在她烟儿看来,这两人眉来眼去暧昧得很,但她现在就不捅破,她就等着这对男女到时做出事来,才验证她的火眼金睛哩,哼哼。
    午时,清音将熬制好的燕窝炖鸡汤和其余的菜装进象牙镂雕提食盒里,也不带上烟儿,独自一人坐上一顶小轿往京兆府而去,一路自有暗卫护送。
    京兆府。
    已是午时,萧成仍在内衙查看案卷,他一直忙到现在,连午饭都忘了吃,忽有侍卫进来禀报,说是红袖坊的清音姑娘要见他。
    听闻清音的名字,他深邃的眸微凝了下,不明她为何会在这时来找他,他合起案卷,神色不耐:“可说是什么事?”
    那侍卫正是之前随着萧成去勘察现场的侍卫,当时他便觉得这两人有点什么,如今人家姑娘还如此殷勤地送吃食来,这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他眼底藏着一丝暧昧之人:“清音姑娘说她心疼大人近来劳累,特地做了些养生的吃食,送来给大人补补身子。”
    若是清音听闻自己的原话被人如此曲解,还要加上‘心疼’及‘特地’两字,只怕得呕死羞死。
    跟随萧成的这帮人知晓他们的长官这么多年一直孤家寡人一个,对女色丝毫不上心,为了让这棵铁树开花,他们可算是操碎了心。
    但萧成却毫不领情,他俊毅的眉眼仿佛笼了层冰雪,冻人得很,他这内衙从来没有女人到访过,这女人真是任性十足,前些天才说过别见面,别说话,如今又特地做什么吃的,还尽说些着莫名奇妙的话。当他这里是玩耍的地方?他一挥手,沉目冷声道:“你去回她,说她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吃食什么的便不用送来了,让她回去吧,还有叮嘱她莫乱跑。”
    那侍卫原本还他们两人是郎情妾意,没想到是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见萧成看起来似乎十分不高兴,侍卫额角冒了一滴冷汗,犹豫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大人……清音姑娘也是好意,你这么做可会寒了人家姑娘的心……”见萧成脸色越来越阴沉,侍卫顶着乌云压顶的压力,一鼓作气道:“而且老五他们都在看热闹呢,大人你一面都不见,东西也不要,就这么让人回了红袖坊,姑娘家向来脸皮薄,万一……”他故意顿住不说了,然后瞥萧成一眼。
    萧成似乎在考虑他的话,最后无奈的叹了声,语气缓和些许:“罢,你去把人请过来吧。”
    侍卫得令,瞬间松口气,而后连忙转身而去。
    萧成身子微歪,手肘靠在扶手上,闭上眼,食指中指并起抚着太阳穴,缓解隐隐作痛的头,他此刻真没心思见那女人,只是因为侍卫的那一番话,回忆起清音对他说过的,自己每每在他面前都会十分狼狈的话,他唇微勾,露出一自嘲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的同情心真是越来越泛滥了。
    休息片刻,他忽然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盯着桌案旁的那小盘荷花糕,目光流露出一丝无人理解的哀伤,像是妄图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他目光波动,缓缓的伸手过去,立在即将拿到一块荷花糕,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动静不大却有着足够的力量将他拖回到现实,他指尖一滞,眉目一沉,将所有思绪收敛起来,他起身,大步走出去,打开门。
    便见清音手上提着食盒,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跟在他那手下的身后,只因他的几名下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笑嘻嘻的盯着她看,见萧成打开门出来,又将目光转向他,目光暧昧,一脸看热闹的神色。
    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混球,萧成怒从心起,若是他们在他跟前,萧成只怕一脚便要踹上去了,萧成厉声喝道:“你们若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便去教场跑几圈,一个个办案不积极,休息吃饭最积极。”
    那几人乐极生悲,个个垂头丧气,不明白他们的大人为何如此动怒,还以为有漂亮姑娘在,他会收敛一下那凌厉的做派。
    “大人别了吧……”还有一人嬉皮笑脸道,只因他们这位大人非坐堂审案办案时刻,向来不难说话。
    岂料他们今日是是撞在枪口上了,萧成此刻并不吃他嘻嘻哈哈这套。
    “还不滚?”萧成沉目看着那几人,好气道。
    那几人不敢再求饶,应一声是,哀嚎着离去。
    清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成训斥下属,只觉得他神色凛若冰霜,浑身透着的威慑力让人禁不住腿软,清音站在一旁,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动,脸莫名的热辣辣起来,她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萧成这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第12章
    “清音姑娘,请进。”
    直到他那沉稳冷淡的声音传来,清音才缓过神来,看着他一腿已然跨进了门槛,又回头睨视了她眼,见她站着不动,刚毅的眉眼似有隐隐的不耐。
    清音心咯噔一跳,抬脚随着他进屋,砰的一声,门关上,那侍卫留在了门外,清音心又一阵狂跳,突然有股夺门而出的冲动。
    但好歹是忍住了。她拿着食盒的纤手紧了下,脸上平静如水。
    萧成径自回到书案前端坐下,拿起方才未看完的案卷继续查看,“东西放桌上吧。”他语气淡淡的,说话时,眼睛抬也不抬一下。
    清音目光落在他冷肃的脸上,面色微白,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好受点,却没考虑到萧成的感想,想到方才他那几名下属的神色,他们大概是误会了她和萧成的关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清音知晓萧成的为人,他虽然不喜欢她,也断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让她没了脸面。
    清音想,她怕是让他为难了。是她考虑不周,她内心叹一声,将东西食盒放到桌上,本想就此离去,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大人,我可是多管闲事了?”
    清音喜欢把事情说清楚,不喜欢藏着掖着,让自己郁闷,也让他人不舒服。
    萧成动作微顿,他能说什么?想到那夜发生的事,他便没办法不顾忌她的面子,只能违背心意,“没有,刚好,本官还没用午膳。”他抬眸,目光如刀地掠过她的面颊,淡淡应道。
    好在他方才朝着下属们发了一通脾气,如今情绪稍定,不至于对她冷眼相对。
    他自以为自己够心平气和,但在清音看来,他的脸冷得仿佛冰山一般,好在她已经渐渐感到习惯了,不会感到惧怕。
    清音不由苦笑了下,她轻声道:“大人看起来有些言不由衷。”清音脸上并没有难堪之色,反而十分的坦然,“大人可直说不喜欢,那么以后我就不来了。”她声音清淡,仿佛二月的清风,给人温柔又清寒的感觉。
    萧成太阳穴微疼,内心突然之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内心的想法是,她不来自是最好,可是他的身体不受思想控制,他大掌合上案卷,沉着眉眼站起身,阔步走到她面前。
    清音只觉一股凛冽的寒风直逼向自己,他人极高,她的目光只能直视着他那坚硬结实的胸膛,大概是为官久了,他浑身透出的威慑让人不由自主的抬不起头来。
    “本官有些饿了。”
    清音正不知他为何突然站在她面前,便听到头顶上方他那低沉淡漠的声音,不禁惊讶的抬起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黑眸,心猛地一跳,不由恍惚了下,等回过神想到他刚刚突如其来的话,唇角不禁浮起一抹笑容,而后又快速的淡去。
    萧成一直在看她,自然是捕捉到了她的笑容,“你笑什么?”萧成皱了下来眉头,懊恼道,莫不是在得意他的妥协?
    显然也知晓自己的反应不对,清音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道:“没笑什么,大人如今天冷了,这饭菜要趁热吃。”便转身去将食盒打开,一样接着一样的将菜取出来,虽然她动作行如流水,看起来一如平常,但她那渐渐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萧成站在她的侧方,她那白皙泛粉的耳朵刚好落入他的眼底,他目光变暗,只觉得那耳垂小巧可爱,让人禁不住想咬一口,这么一想,心脏猛地一颤,体内气血瞬间翻涌起来。
    萧成皱了皱眉,暗想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女人,否则怎么会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都能生了那样不堪的心思。
    压下心头的那股燥火,他锐利的目光紧攫她的,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美的,只是美丽中透着一丝冷艳,她的行为是殷勤的,可是她给人的感觉那么平静,冷淡,让人感觉不到她真是心疼他,才特地做吃食来给他。
    萧成最终确定,面前的女人美则美矣,却不是他钟意的类型,他的确是太久没女人了。
    清音感觉背后有一道探究的目光,一时间如芒在背,心神微乱,只胡乱问道:“大人,你原来的午饭不会是那一盘糕点吧?”
    听闻清音的话,萧成目光落在书案上的那盘荷花糕上,目光一黯,体内的燥热瞬间降下,甚至浸了一抹冷意,他只淡淡应:“恩。”
    清音趁着他回应自己,转过身看他,压迫感瞬间少了不少,她轻扬唇,微微一笑:“大人,身体要紧,这糕点只能当零嘴,哪能当饭吃?”
    萧成没答话,只是微皱了眉头。
    清音笑容微滞,而后干脆的问:“大人,我是不是说太多话了,让您觉得烦了?”
    萧成不知晓此女为何如此直接,直接得让人语塞,他以为女子都是矜持委婉的,他沉肃的面容破了一小口,多了一丝无可奈何之色,“没有,你说得很对。只是本官公务繁忙,没时间吃。”
    清音正欲接话,敲门声忽然响起,萧成皱了下眉,而后转身去开门,是另一名侍卫,道是绣娘被盗去的翠玉簪子有着落了,萧成深眸一沉,回头向清音道了句:“清音姑娘且在此等候一下。”
    清音刚开口要答话,他却收了回视线,大步与那侍卫离去了。
    清音闭上了嘴。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清音看了眼放了一半的饭菜,不禁叹了口气,又将饭菜放了食盒里温着,这天气冷了,饭菜一放出来很快就会变冷。
    萧成让她在此等候,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清音坐到椅子上,只觉有些无聊,便打量起这书斋来。
    这书斋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办公的地方,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沉肃,庄重,严谨的一丝不苟。
    书案上整整齐齐堆叠着公文,以及书籍和文房四宝,没有丝毫多余的东西。
    后面还摆着几列书架,上面更是堆满了书籍,大概平日里不忙的话,会在此阅览书籍。
    清音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也是个博览群书之人,想到她的父亲,清音眸中不禁浮起一抹哀伤。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萧成回来了,看到清音还在,他深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而后想起是自己让她在此等候的。
    “清音姑娘,本官有事要外出,你且先回红袖坊吧,食盒本官会让人送还去。”言罢转进紫檀木髹漆雕画屏风之中。
    那大概是他换衣服的地方,清音赶忙转开了目光,想到他那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估计是这段时间忙于案子所致,清音觉得他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积劳成疾,然后……英年早逝。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积劳成疾,最终离她而去,清音本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只是她觉得这男人太可怜了,令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不看见还好,既然看到了,便不能装作没看见。
    所以她没有听萧成的话离去。
    萧成出来时,看到清音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于膝前,微垂着眼眸,十分安静,而桌上已经摆好了菜以及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不觉愣了下。
    这女人是听不懂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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