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了一些,可是好像速度有点慢?至少比我预测的要慢。你想要吃点什么吗?”余景年的脸凑近了他。飞廉几乎怀着感动的情绪慢慢摸上余景年的脸,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人鱼的习俗里,雌性有权杀死拒绝交/配的单身雄性。那时候如果不是余景年出现,怒火中烧的雌性人鱼或许会杀了他也不一定。
    感谢海神,某种程度上,她是极宽宏大量的女性,没有对他的情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别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余景年这样说。
    飞廉想起那个他曾经学会过的,表达高兴的表情,轻轻裂开嘴巴,勾起嘴角,然后他满意地看到余景年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他喜欢这个表情,这时候的余景年似乎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了,希望今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能多看几次这样的表情。飞廉知道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哪怕再次愈合,他恐怕也很难像之前那样灵活的捕猎鲨鱼。如果在族群里,他会被编入另一只队伍,那里面大多数是老弱病残,他们负责加固巢穴,寻找可以食用的贝类给人鱼们做小点心。而如果落单,那么,他只有死亡的命运。
    余景年仍在探查他的伤口,细细摩挲着每一片鳞片,飞廉伸出爪子去勾余景年的头发。他的指甲在之前的战斗中脱落了三片,露出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修正已经渐渐长齐,但仍然不够锋利。不过现在,飞廉喜欢这种感觉,可以轻松触碰余景年的感觉。
    “弄疼你了吗?”余景年抬头问他,认真的眼睛在镜片下反着光。
    飞廉摇摇头,继续逗弄余景年的头发,对方似乎感觉出他在闹着玩,只笑了笑,也就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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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之前在大家面前叫了我的名字呢,等你伤口愈合以后,他们可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测试你的智商,要记得显得笨一点,知道吗?之前你就隐藏的很好。”余景年一边给人鱼做着按摩一边说着。
    飞廉没说话,他当然知晓后面该怎么做,人类从不是好相与的动物,但余景年不一样,他有永远温柔的眼睛和语调,对他没有敌意,人鱼感觉的出来。
    他有些贪恋这样和余景年共同相处的时光,如果他是在海里的话,大概会更高兴的。
    鱼尾被轻轻的按动,那样的触感很舒服,飞廉动了动尾鳍,却牵动了腰际的伤口,浑身一颤。
    “很疼?”余景年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飞廉,“你需要吃点东西,伤口的愈合速度比上次慢了很多……”
    飞廉看着他,安静着不说话。他预料到这样的局面,失去捕猎的能力,人鱼没法独活。
    余景年在短暂离开后再次回来,他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有一条石斑、几只虾、蛤蜊和带鱼。海生物们在狭小的桶里挤成一片。
    “吃点东西吧,否则伤口很难复原。”余景年把活鱼抓出来。石斑剧烈的挣扎着,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余景年的臂力极差,两只手拼命抱住鱼,笨拙地把鱼腹按在飞廉的嘴边。
    飞廉心情复杂地看着余景年,他不该吃的,他们是骄傲好战的种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都不会接受像现在这样不劳而获。交/配和受伤消耗了飞廉的大部分体力,但这不表示,他愿意被用这种方式获取食物,没有任何劳作,只是平白的获取。
    飞廉把头扭向一边。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馈赠,哪怕对方是余景年。
    “不合胃口吗?”余景年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拎起一只虾,再次放到飞廉的嘴边。
    “抱歉,我拒绝。”人鱼用他的语言轻声说着,人类听不懂,但看人鱼的表现,也可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余景年的眼里充满了恐慌,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会把自己饿死的,我们总不能弄一条活的鲨鱼等你来杀。”
    不,即便是那样的获取飞廉也不能接受。吃馈赠的食物,这在人鱼族的认知了是最大的耻辱,比任何事都来的耻辱。在人鱼的族群中,老弱病残至少也在参与家园的建设,并且在之前或者之后付出劳动,可是现在,他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在最适合伤口的环境里,吃不劳而获所得。
    这对于飞廉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除非……除非对方是“唯一”伴侣……
    飞廉想到这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唯一”的、伴侣需要极其重要的仪式和双方的认同,可是余景年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得而知。拥有“唯一”伴侣的人鱼有权利无偿获取对方的食物,拒绝雌□/配的要求,以及脱离族群,建立新的族群。
    这样的习俗最初的形成或许是为了鼓励人鱼们逐渐扩散在海洋的势力。诞生新的族群、繁衍、扩散……这样的情况原本长长发生在雌性和雄性之间。他们结成唯一的“夫妻”,生儿育女,然后从其他的族群招赘“女婿”,让女儿和她的兄长们建立族群,占据新的珊瑚礁和领地,逐渐壮大。
    飞廉的奶奶就是这样的雌性人鱼。她曾经是他们的首领,带着子女们在北大西洋的海域里安居,传说在那里有片神奇的珊瑚礁,是人鱼族最初发祥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属于人鱼灵魂的能量。飞廉年幼的时候,曾经顽皮地去过那里,随后他回到族群,渐渐成了族群的首领。
    他们这一支是极其有生命力的族群,繁衍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经有五十多人,有七个雌性。人鱼的雌性数量一直相当稀少,七个在一个族群里已经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别这样,飞廉。”余景年显然有些绝望,他的语调都跟着颤抖起来,他伸手摸着飞廉的头发,几乎是恳求的说道,“我知道,人鱼都是自己捕猎,可是现在你身上有伤,等到你没事了,就可以自己去了啊。别在执拗了,先吃一点好吗?”
    飞廉不知道这样的语气在人类的世界里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本能感觉到余景年的痛苦。
    “对不起。”飞廉叹息着说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他很累了,想要休息。
    15劝食
    “飞廉不肯吃东西。”会议上,余景年几乎崩溃的用手捂住脸,这已经是飞廉受伤的第三天了,缺乏营养显然影响了飞廉伤口的愈合,鱼尾上撕裂开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并消散在水中,潮湿导致细菌的滋生,飞廉已经有了感染的前兆。
    “根据这两天的化验来看,莉莉丝似乎受孕成功了。人鱼的受孕概率极高,雌性人鱼会从唾液里分泌出一种神经毒素,以刺激雄性人鱼的性冲动,增加受孕的几率。通过化验,莉莉丝之前在飞廉身上注入的分量相当恐怖,看来人鱼们对这种毒素很有抵抗力。”雷欧自动忽略了余景年的话,将最新的化验成果搭打在屏幕上。
    “我说飞廉他不吃东西!”余景年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雷欧看了余景年一眼,似乎并未因此产生什么触动,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的推测,人鱼不接受人类喂给的食物。他们自己捕猎。”
    “可是飞廉现在根本没法捕猎,他会死的。”余景年大吼。
    “景年,别冲动,跟我出来。”害怕雷欧再说什么难听得话,韩栋拉着余景年就往外走。余景年跟着他出去,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了。
    韩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飞廉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但是景年,在我们眼里,飞廉只是个被研究的对象,他的喜怒哀乐,健康状况在研究的整套计划里,都不过是一堆数据。哪怕是他的死亡。”韩栋看着余景年骤然愣住,随即开始演化成愤怒的目光,“你或许觉得这很残忍,但是这本来也是你的职责,作为研究人员的职责。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把研究当做一回事,你只是享受和飞廉在一起的过程。”说到这里,韩栋的声音顿了一顿,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吗……”余景年听到韩栋的话,刹那间有些茫然,现在细细想来,好像自从见到飞廉开始,他就没怎么在做过正经的研究,他好奇于人鱼的表现,但却从未想过把这些东西写成报告,甚至隐瞒了飞廉对于语言无与伦比的天赋,“我……我只是……”余景年想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但似乎什么都难以让这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你不用回去了,好好想想,冷静冷静。”韩栋拍拍余景年的肩膀,转身回了会议室。他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觉得余景年对飞廉就仿佛是在照顾一只宠物猫,太着迷了点。
    余景年浑浑噩噩地穿过走廊,他觉得自己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却终究决定去看飞廉。
    或许是能量的缺乏,人鱼将自己纳入他自己的保护机制里,几乎每天都在恒温槽里睡觉,余景年很久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睡着的样子格外安逸。
    “为什么不肯吃东西呢?求生不该是你们的本能吗?”余景年喃喃低语着,他声音很轻,仿佛怕吵醒了人鱼。大概是因为人鱼在这里呆久了的缘故,房间里有海水的些微腥气,那样的味道让余景年觉得安心。
    这几天他太累了,几乎是不合眼的关注着飞廉的一举一动,身体的状况,伤口愈合的速度,后来又着急于对方绝食的事。余景年搬了把椅子坐在飞廉的身旁,慢慢的睡着了。
    散了会,雷欧拦住了韩栋的去路,韩栋冷眼看他,面色寒的像冰。
    “你似乎格外关心余景年呢。”雷欧仍然带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渗透进去。他探究的目光让韩栋觉得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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