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努克港。
    热带季风把雨季的尾巴扫向海平面上空,大块的乌云似乎要把整个天际压垮,仿佛要摧毁这座混乱的城市。
    周辞清站在码头,猎猎的海风扑面而来,强悍得犹如一只充满力量的手,不断将他往后推撞,可他就像一座山,无视大自然的挑衅,岿然不动。
    吊臂划过厚重的天空,橙红色的集装箱从货船甲板上缓缓移到他的头顶,慢慢降落,最终在一声巨响中铿锵落地。
    “打开。”
    两扇箱门在开锁声中被人用力拉开,一股强烈的恶臭张牙舞爪而来,冲得周辞清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货港工作人员走进集装箱,扒拉出一堆腐烂发臭的蔬菜,属于金属的冷光泽立刻展现在众人面前。
    “报告!蔬菜底下全是枪械!”
    这下,周辞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放下圈在胸前的手,迈腿走进集装箱,用脚踢开变色出水的腐菜,一把深灰色的手枪就藏在底下。
    只一眼他就能认出,这不是他的货。
    “有什么发现吗?”
    关修平一进到集装箱,立刻用手捂住鼻子,再也不想向前。
    周辞清弯腰蹲下,捡起手枪,上膛。
    爽朗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任谁都听不出差别——从小就把拆枪装枪当游戏的周辞清除外。
    “未烤蓝的仿柯尔特M1911,来自菲律宾达瑙。”他随手把枪扔回肮脏的地板,“我手里不会有这么垃圾的货。”
    菲律宾达瑙,东南亚最大的黑枪基地,做的都是鬼枪,是山寨货,他看不上。
    叁天前,关修平给他打电话,说海关收到一张报关申请单,上面的填写方式和周辞清走私武器时的填法几乎一致。
    关家人早已深入柬国政府内部,扎根西港的他们,掌握着大部分海关话事权,受过周家恩惠的他们当然要为周辞清行点方便。
    例如无条件放行他手中所有走私物品——只要看到约定的报关单写法,海关必须无条件放行。
    而特殊写法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一次,知情者只有两家的高层人员。
    周辞清是个谨慎的人,除了在报关单上做文章外,每次走货他都会电话通知关修平一声。
    这次关修平没接到电话,却收到了特殊报关单,习惯性多疑的他又给周辞清打了个电话确认,才截获到这一批使用周辞清名义,又不属于他的货。
    时隔多年,又有叛徒敢挑战他的权威了。
    走出污秽的集装箱,周辞清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宅的电话。
    叁声冗长的回铃音后,电话接通,他开门见山:“老宅的账目你交给阮语过目了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冷漠质问,老管家支吾了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不用了。”周辞清打断他,“在我到达之前,周家任何事宜都不能让她插手。”
    管家连忙应下,结果听到的是比警告更冷漠的质问。
    “还有,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怠慢敷衍阮语的?”
    *
    阮语踏着黄昏最后一道晚霞回到老宅,一进门就敏感到察觉到气氛较之前低沉了不少。
    和宋毓瑶约定好后,她们又进了一次雨林,来去匆匆,勉强窥探到铁皮屋全貌,也恰逢其时地在许时风电话打来前重新回到有信号的地方,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除了她疲惫发软的双腿。
    体力消耗得有点大,阮语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负责盛饭的小妹拿着碗折回来的时候,低眉顺眼中难掩对她的探究。
    在周辞清身边的这几年,她把察言观色这四个字学了个炉火纯青,基本只要一眼就看出人的情绪波动。
    而此时每个佣人都敛起了气息,分明是被吓到了。
    能让一众人等这样卑躬屈膝的,也就周辞清一个了。
    阮语依然懒得揣测,继续跟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晚饭过后,乌云又聚顶,在零星小雨落下之时,阮语回到了房间,冲了个热水澡,才感觉把雨林里的潮湿和粘稠冲洗干净。
    像是算好时间一样,阮语刚踏出浴室,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头发还没擦干,毛巾搭在脖子上,阮语跳上床趴着,伸出右手去够手机,在半张白净床单上画下傲寒图。
    电话一接通,先钻进耳蜗的又是隔得很远的吵杂声。
    在外地,他好像永远都在应酬桌上。
    “睡下了?”
    “哪有这么早。”阮语翻了个身,将湿发压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
    “先把头发吹干,不然会头痛。”
    如果不是周辞清的私人领域,阮语真的会怀疑这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她唔了一声:“可我想哥哥来帮我吹……”
    周辞清笑笑,不作回应,又转移开话题:“今天都做了什么?下午我打电话回来时,管家说你不在家里。”
    那可就多了。
    早就想好了答案的阮语挑重点来说:“我去了我们之前野合的地方了。”
    这一点她没有撒谎,通往铁皮屋的那条路最先是周辞清带她走的,如果没有他,阮语不会知道那里有路抵达边境线。
    那年阮语二十,刚成为枕边人不久,食髓知味的周辞清去哪儿也要带上她,包括回柏威夏祭祖。
    枝繁叶茂的树冠下,一条手工编织的披肩覆盖住倒塌树干上的所有腐朽和凋零,阮语躺在上面,露水沾湿她的衬衫和裸露在外的大腿肌肤。
    他们并没有深入雨林,时不时还能听到上山游人的玩笑声,吓得阮语浑身僵硬,夹得她体内的手指不能动弹。
    周辞清吸气的声音就在耳畔,他张嘴咬了咬她泛红的耳垂:“有这么害怕吗?”
    阮语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示弱地带上哭腔:“有人进来怎么办?”
    入口处都有保镖在守着,周辞清一点也不怕有冒失鬼冲撞。
    “没有人会进来的。”他耐心地哄她,手指一点点抽动,“所以让我进来,好不好?”
    他们调换了位置,阮语坐在他腿上,双手被紧紧扣着,摆动腰肢顺从地让花穴吞吐他的硕大,听着呻吟和喘息荡遍整个森林。
    畅酣淋漓的感觉阮语已经忘了,只记得最后战况惨烈——两人双双败给凶猛的热带蚊子,回到老宅相互给对方涂薄荷膏。
    他的手是凉的,薄荷膏也是凉的,指腹带着黏糊的膏体在她腿间打圈,激起片片波澜,身下的床单一会儿就有了水迹。
    此时的周辞清又禁欲了,看着赤呈的玉体横陈,目光平静,一心只有雪肌上斑驳的蚊子咬痕,用体温软化膏体,轻柔替她上药。
    只是某些碰在软肉上的动作分不清是否故意为之。
    最后,周辞清从她腿间抬头问:“听说唾液也能止痒?”
    他说得一本正经,羞得脸都红透的阮语抬腿只能踹他。
    周辞清显然也记起了这狼狈又绮靡的一幕,问道:“薄荷膏知道放哪儿吗?”
    阮语气极了:“没你在捣乱,我怎么可能需要这个!”
    喧闹声近了一秒,又消失了大半,阮语正想问他在什么地方,周辞清却先叫停了通话:“有人找,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阮语正要张嘴,电话另一边就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脆生生地叫了声“辞清哥”。
    是关以沫。
    确认的下一秒,电话挂断,嘀的一声,只留大片的空白与寂静。
    窗外又响起了淅沥的落雨声,雨水在专属季节的末端肆意席卷人间。
    阮语猜到周辞清是去找关家的人,但没想到关以沫也在其中。
    谈生意的地方,不允许有天真单纯的人加入,所以他们并不是在谈生意。
    那她可不可以幻想,自己还是有逃离这里的希望?或者再贪心一点,她是不是也有当回好人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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