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回答,从她身后绕开走到长桌最前端,然后拍拍旁边的坐垫示意阮语坐下:“这么秘密的事情,当然要靠近点说。”
    阮语不动,冷眼看着他自娱自乐:“知道惹怒周辞清的人都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又如何?”男人还是不死心地把玩坐垫,“除了M1911,我最近还收了一批M82A1,从周辞清到达这里开始,这些枪口一直会对准他的脑袋。”
    他又笑,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忘了跟你说,他是只身来的,要想在我这里放肆,简直是异想天开。”
    久违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阮语对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走到男人身边坐下。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上,男人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饮,完全没有要理会阮语的意思。
    阮语也乐得自在,看着窗外进来的唯一通道,等待那个她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
    终于,在日轮彻底沦陷至地平线以下时,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终于从茂密的树林中缓缓而至。
    没有光线的照耀,周辞清挺拔的身影如崇山与树影深沉,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青筋突显的小臂正拎着一个小皮箱,从容而坚定向她走来。
    顷刻,阮语觉得这破烂木屋就变成恶龙囚禁公主用的城堡了。
    最后一名上菜的人离开,脚步声边走共振一步步逼近阮语,而旁边的男人斟酒的手却一直未停。
    “老大,人带到了。”
    “请他进来。”
    阮语忍不住深呼吸一口,见人墙间一个卓尔的身影与一个个肩膀擦身而过,最后走出所有遮挡,站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周……”
    她下意识要喊他的名字,可一对上周辞清的眼睛,委屈便从心里、脑里泄出,喉咙一下就堵住了。
    周辞清第一眼的落点就是阮语,看到她还算安然无恙,脸上的僵硬才褪去几分,放下手上的皮箱席地而坐。
    “钱我带来了,人可以给我了吧?”
    男人终于愿意放下他的酒杯,也不急着让手下去查看清点,反而好奇地问:“周先生是怎么一句话就猜出我的身份的?”他看向蠢蠢欲动的阮语,“你的未婚妻可是踏进这里才发现的。”
    他在电话里问周辞清生日礼物如何的时候,一早就做好被暴怒威胁的心理准备。
    但周辞清没有,平静得有些过分,只反问他:“亏一批枪就能让你做出绑架这么疯狂的事?看来要重新考虑跟你合作的事了。”
    而后他轻蔑一笑:“毕竟我从不跟低层次的人打交道。”
    被这样无情地驳斥,男人顿时被怒火遮住了眼睛,而后很快又熄火:“等看见你未婚妻之后再做决定吧。”
    未婚妻现在见到了,周辞清正襟危坐,手不碰桌面腰背依旧笔挺:“我与吴家人交好,在菲律宾没人敢和我对着干。只有你,没有背景,只靠着一股蛮力到处乱撞,不知死活的人。”
    虽然没有主场优势,但周辞清气势依旧能把在场所有人的戾气盖过去,一双凤眸冷冽阴鸷:“未请教。”
    “Healy.”男人自豪举杯,“土生土长的棉兰老岛孤儿。”
    周辞清笑出声:“难怪。”
    这座岛屿经历了近七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乱,最近还成为恐怖分子的老巢,没有Healy身上这股野蛮劲,也不可能在这种动荡的地方闯出个名头来。
    他把装满美元的皮箱解锁打开,里面绿油油整齐沓成一片,看得Healy眼睛倏地闪过一束精光。
    “据我所知,你给披拉的单价是一百八十美元,一共一百零叁把M1911。”周辞清把皮箱推前,“我这里总共五万美元,多出来的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Healy穷苦出身,自懂事以来天天听着枪炮的声音长大,在棉兰时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服。
    他爱钱,非常爱钱,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付出一切。
    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为了钱死也不怕,那他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所以他靠着这股不怕死的蛮劲闯出了一片新天地,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军火贩子,再也不需要饿肚子,再也不需要衣不蔽体到处跑。
    好不容易把视线从美钞上挪走,Healy挤眉看向皮箱旁边的周辞清:“周先生不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低级人吗?现在跟我说诚意合作会不会太虚伪了?”
    “你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吴家问问是不是有人在找你。”为了降低他对自己的防备,周辞清拿起啤酒倒进酒杯,“而且我未婚妻就在你手上,你觉得我还有条件跟你讨价还价吗?”
    Healy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再次皮笑肉不笑,定定地看着阮语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周先生也不外如是。”
    不得不说,阮语的每一寸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他喜欢皮肤白的,有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腿要笔直修长,最好要有一把娇软的声线——他年少时期听得太多粗暴的爆炸声响。
    “你再多看她一秒,我不介意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Healy闻声回神,看向对面的周辞清。
    虽然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但Healy相信,周辞清是真的动怒了。
    他正要打趣威胁,周辞清再次开口:“别以为我做不出来,就你那几个狙击手我还不放在眼里,单凭走位我就能让你这里所有人葬身枪口。”
    周老爷子对他要求非常严格,无数次在生与死之间穿梭的他早就练就一身本领和高于常人的感应。
    借枪杀人这件事他试过太多了。
    Healy自认做不到,但也不敢不相信周辞清做到。
    他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变回那只笑面虎:“周先生既然这么爱惜你的未婚妻,怎么我对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还愿意跟我合作?”
    阮语看向周辞清,后者也在看她,不带感情色彩的。
    “生意和感情我一直分得分清楚。在我心里,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对你发脾气,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说完,他对呆滞的阮语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阮语还在把玩手上的鸡蛋花,撕下四块花瓣,然后再一一抽丝,听见周辞清的发问也不过抬眸扫了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让周辞清不禁认为,那些撕碎的花瓣就是他的身体。
    “周先生为什么选择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Healy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跟好字攀不上边,“周家的合作伙伴和客人都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一个蛮子怎么可能进入你的眼。”
    “因为你不是这两种身份。”
    已经开始畅想康庄未来的Healy大怒:“你耍我?!”
    “冷静点。”放在一碟烤猪颈肉上的鸡蛋花被震落在桌,周辞清捡起来学阮语撕下花瓣,“我要的货你给不了我,我的货你也吞不下。我是来求再深一个层次的合作。”
    黄白相间的花瓣被他揉烂在指尖,周辞清干脆扬在半空中,在絮絮间挥动鱼竿:“我要你做我的代理人。”
    ——
    别人是屠龙者终成恶龙,我们老周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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