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知道,房妈妈可是个人精,恐怕这府里头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
    因之前黄氏有意隐瞒,李玄清一直不知道黄四偷入侯府还被抓去衙门的事。
    这日他去黄家拜见外祖父,无意中听到二姨母嘴碎,才得知此事,当下便回府找黄氏质问。
    黄氏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禁冷下了脸:“就是因为你已经被你这表妹灌了迷魂汤,我才不能让她嫁给你,清儿,她迟早有一日会害了你的。”
    李玄清摇摇头:“母亲,儿子在您心中......就是这等色令智昏之人么?”
    黄氏一顿。
    李玄清往前一步,沉声道:“如今科考还有两关,等我拿了功名,娶了正妻,到时再把表妹纳进门来抬作贵妾,有何不可?”
    黄氏:“你是想纳她为妾?”
    这她真没有料到。
    李玄清负手在后:“以我的家世,若是高中,自然是要和京城一等世家的小姐成亲,表妹虽好,却身无依凭,根本帮不了我什么。而且,传出去我也会给人笑话。”
    黄氏犹豫不定:“可她好歹也是嫡出的小姐,怎么可能……愿意给你做妾?”
    李玄清神色柔和,却颇为笃定:“表妹不在意虚名,而且天性单纯,对我又有情意,我若问她,她是不会拒绝我的。我早已经把怀玉当成自己的人了,对她,我势在必得。”
    黄氏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那你二叔呢,他能点头?”
    “若是儿子和表妹两情相悦,表妹又点头答应,二叔能说什么?”李玄清道,“再说,二叔本来也不喜欢管这些事,只不过这回您是越了他的底线。”
    一听这话,黄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再怎么样你二叔也不至于把人送进衙门!你那表弟进了一趟应天府,留下案底,这辈子都没法再参加科考......”
    李玄清微微冷笑:“您可千万不要再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去烦我二叔,免得惹二叔不痛快。母亲,您别忘了,往后儿子进了官场,还得好好地借二叔的力——”
    黄氏脸色微变,蓦然醒悟:“你说的对,往后还得依仗他......”
    *
    京城,清风居。
    李韬和楼知春聊完事,刚从二楼包间走出,正要下楼,不想对面雅间里竟冲出一名女子,突然鬓发散乱、满面泪痕地朝他们二人扑过来。
    此女虽然一身狼狈,却容貌秀丽。
    她原先是想扑到李韬身上,结果被对方森森的眼神吓得双腿一软,脚尖一别,就扑进了旁边楼知春的怀里。
    楼知春一点也没有“艳遇”的惊喜,反倒像见了鬼一样拼命想把这女子扒拉开,偏偏对方如八爪鱼一般,似乎恨不得把手脚都缠他身上。
    “公子,您这么快就忘了奴家了吗......”那女子低低哭泣道。
    “我不认识你!”楼知春还在奋力挣扎,瞪向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韬道,“李永安!你还不快帮帮我!”
    李韬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女子感觉到楼知春在掐自己的手臂,疼得连连抽气。没想到这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公子竟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这是要把她活活掐死!
    纠缠之际,有五六个人从楼下走了上来,看样子也都是当官的。那几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愣了一愣,一时没有上前。
    刚巧此时,对面雅间里走出一人,穿着锦衣华服,面容阴柔秀美,竟然是东厂的厂公席源!
    李韬眯了眯眼睛。
    “呦,这不是礼部的楼大人和平阳侯嘛!”席源笑着和楼知春打招呼,一脸的不怀好意。
    楼知春原本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李韬在对面冲着自己打暗号,猛然间会意,当即大喝道:“席公公来得正好,我怀疑此女是血散教的余孽,还请东厂立马将此女抓捕归案!”
    席源脸色一变:“楼大人这么说有何证据?”
    那女子也呆住了。
    李韬嘴角一翘,露出几分笑意。
    楼知春正色:“我之前审理此案、抓捕贼人时,看到过她。”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可偏偏席源还真不好说什么。
    人是席源故意安排的,为的是趁着李韬刚回京给他泼泼脏水,此时若出点传闻,言官势必然会弹劾他好大喜功、不可一世。
    眼下被楼知春这么一搅,就成了另一码事。
    楼下几名官僚一听如此,立马明白过来。
    原来是办案抓人呐。
    席源额头上青筋一跳,咬牙抬手:“把这个女人抓起来!”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张嘴就要说话,谁知席源眼中精光一闪,竟突然出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咔嚓一声,那细白漂亮的脖子就应声断裂。
    楼知春脸色大变:“你!”
    席源收回手,狞笑道:“既是□□余孽,就当立马诛杀,侯爷说是不是?”
    楼知春大怒,还要说话,被李韬伸手一挡:“既然如此,那这烂摊子就劳东厂收拾了。”
    席源笑笑:“侯爷客气了。”
    从清风居出来,楼知春不禁叹道:“来的这么快,用的还是这种腌臢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李韬看他一眼:“刚才楼大人能看懂我的暗号,真令人刮目相看。”
    楼知春整了整衣襟:“那是自然,不都是情势所逼么......得了,拜侯爷所赐,以后出来喝酒都得小心一点了。”
    李韬淡淡一哂,不以为意。
    第8章 镯子(修)
    十月末,秋寒深重。
    清风骤起,将燕王府院内的一树青影吹得沙沙拂动。
    明明京城内外的林木都因时节之故,叶落枝残,这王府内却像世外之地,仍然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功夫。
    太子谢胥从回廊走过,望见王府内景,目光轻微地闪烁。
    不多时,他被下人一路引到了王府的书房。看到燕王站在桌案前俯身写字,谢胥不禁笑了笑:“七叔好雅兴。”
    燕王看他一眼,将毛笔放下,拿起丝帕轻轻擦拭掌心,有些漫不经心的:“打发时间罢了。”随后绕过桌子,走到外间,撩袍坐下,谢胥一顿,随后也跟着落座。
    燕王拿起茶杯,目光不经意地从太子脸上轻轻扫过。
    当今太子爷年方十八,眼窝深邃,鼻子略尖,生了一副清清冷冷的长相,看人时的目光却羸弱忧郁,和大部分长相挺阔英武的皇室子弟都不一样。
    “太子特意过来,还是为了上次的事?”
    谢胥面露担忧:“昨夜父皇又咳血了,太医说父皇这是忧思过重,心有牵系,不过就是从前那套说辞罢了。”
    燕王看着对方,少年太子神色沉沉,眉宇之间尽是忧悒。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之色,淡淡道:“太医院聚集天下名医珍药,若是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那本王也不会有更好的法子。”
    “侄儿知道,”谢胥并不肯轻易放弃,“七叔这么多年来以道教方术修身养性,的确是做到了青颜永驻,这方术若如此厉害,那方士所炼的丹药会不会……也有奇效?”
    “不可。”燕王神态间有几分刺骨的冷厉,令谢胥微微一震。
    太子脸色局促,燕王依然没有放缓语气:“上回我已经和太子说过了,这么做风险太大。古往今来,试炼丹药的人不在少数,哪一个有过好下场?太子还是绝了这心思的好。”
    谢胥叹了口气:“七叔训诫的是。”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嗓子,放下茶杯时看到旁边的茶点,怫然色变。
    那是一小叠桂花糕,糕点洁白似玉,细腻如雪,面上点缀着两瓣桂花花瓣,秀美别致。对这种糕点,谢胥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那个人......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怎么,”燕王睨了他一眼,“太子喜欢吃甜的?”
    谢胥恢复了常色:“倒不是,只是看这点心精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燕王不以为意:“太子说笑了,宫中什么点心没有。”
    谢胥无声一笑,没有说话,眼底却掠过一丝阴戾。
    *
    这日大早,木樨堂来人请苏允之过去。别说苏允之,连两个丫鬟都跟见了鬼一般。
    在平阳侯府,木樨堂有如禁地,就算是大老爷李麟要进去,都得让人通传李韬。若是李韬不在府中,任何人都无法踏足木樨堂。
    苏允之一路上都跟揣了只兔子在怀里似的,七上八下。
    好端端的,李韬为何要她过去?在应怀玉的记忆里,好像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她由下人引到堂内,闻到浅浅的檀香和墨味,愈发紧张。
    折到内间,眼前是一面琉璃屏风,两侧摆有三角梅,枝叶蔓延,竟然一直拖到地上。虽然如此,反倒有一种潇洒悠然的意态,很是与众不同。
    绕过屏风,一张圆桌摆在正中,李韬坐在桌前,竟然......在吃早饭。
    他今日穿了一袭紫红色织金梅花方胜工字纹的袍子,佩洁白无暇的仙鹤玉牌,多了好几分贵公子的派头。
    苏允之迟疑片刻,屈膝向他问好。
    李韬看她一眼,并未放下筷子,反而轻轻抬了抬下巴道:“坐下,一起吃。”
    她一愣,想说不用,结果目光一扫,瞥见那桌上的豆沙春卷、糖蒸奶酥、桂花糕,整个人微微定住。
    相比之下,茯苓院的清粥小菜可就显得寒碜多了。
    “吃过了?”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还没......”
    苏允之一边答话,一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她坐下,拿起筷子想去夹一块奶酥,旁边李韬却淡淡道:“先吃蛋,免得待会儿肚子不舒服。”
    苏允之哦了一声,放下筷子去拿鸡蛋。不料鸡蛋还很烫,她啊地一声撒了手,飞快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眼见她这个小动作,李韬的目光微微一凝。
    苏允之浑然不觉,揉揉手,将那鸡蛋放到旁边的冷水里一浸,等了一会儿,才拿出来。
    随后啪地一声敲在桌子上,以掌心贴着鸡蛋,来回在桌面滚动,动作熟练。

章节目录


朱砂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侧帽饮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侧帽饮水并收藏朱砂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