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廉和佟安是敌对不错,可叶廉和佟安不一样,他看得可比寻常人都远,”李韬缓缓道,“乍一看,此事是他们打击佟安一党的大好机会,可是,叶廉多半不会出这个头。”
    “有道理,”楼知春沉吟,“朝中叶、佟两党互相制衡,好歹是个不相上下的局面,若是叶廉出手弹劾佟安,太给有心之人忌惮了,而且往后若是他一家独大,皇上肯定不会乐意看到。”
    “还有,叶廉手中尚有兵权,”李韬屈指敲了敲桌子,“皇上恐怕是宁可佟安削了叶廉,也不愿看到叶廉在朝中独大。如今,没有哪个第三党能在佟安失势后抗衡首辅大人,只除了......”
    楼知春眼睛一亮:“太子!”
    李韬微微一笑。
    楼知春来回踱步,越走越快,俊容兴奋得发红:“没错,太子根基不稳,眼下缺的正是这一把火,再说,若是太子去向皇上递交状纸,此时更是事半功倍,皇上还能名正言顺扶持太子一把,这不也是皇上最想看到的吗!等一等,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李韬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状纸一旦到了太子手里,你我往后对外,就是太子一党,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呵,谁要后悔,谁是王八!”
    楼知春说完这句,打量他神色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太子不是善茬,你这么帮他,他也不一定会记你的好,说不定,反倒会因此对你颇多忌惮。”
    李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成事,自然得承担风险。”
    话音刚落,王岩进屋禀报道:“侯爷,表小姐在忠勤伯府出事了。”
    *
    忠勤伯府。
    苏允之受伤后,马上被伯府的下人扶去了客院,齐夫人、黄氏、苏夫人也都闻讯赶来。
    齐嫣然、孙茹雪、李宜华和其余几位小姐都在院里等着,三位夫人直接进屋来察看情形。
    齐夫人焦急道:“怎么样,大夫看过没?”
    “看过了,应姑娘背后伤得很重,有些枝条荆刺扎进了肉,得先从外面把大的刺都拔了,才能脱了衣服看伤,不然牵扯到伤口,怕加重伤势。”
    齐夫人听得直皱眉:“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床边默默坐着、满面惨白的苏蔺真,却又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苏家这位毁了容,事情就更大了。幸好应怀玉反应得够快,可是话说回来......这应怀玉瞧着不中用,却竟在紧急关头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真令人意外。
    从未听说过苏家与平阳侯府有深交,或许......是这丫头有心攀附苏家?
    黄氏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眼下见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只能坐在床头抹眼泪,一副肝肠寸断、心疼不已的模样。
    不过,她心里头想的,则是另一番光景。暗道应怀玉这丫头抽的哪门子疯,竟然为了保护那苏家小姐把自己伤成这样,真是个麻烦精。
    苏蔺真一见苏夫人过来,立马落下眼泪,靠进对方怀里。
    “娘,应妹妹她是为了救我才会......都怪我,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听话凑到那花前面去,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
    苏夫人摸着她的背:“真真,你先不要哭,让娘过去看看应家姑娘。”
    “好。”苏蔺真立马擦了眼泪,点头退开。
    苏夫人走到床前,看到床上之人的情形,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允之穿的是浅色素裙,背后被血色浸染,肉眼可见扎进皮肉的荆枝就有四五根,更不提那些细微难察的小刺。
    苏夫人一想到她是为了护着苏蔺真才会受这样重的伤,眼睛一下就红了。姑娘家的皮肉最为娇贵,破道口子都要当成大事,如今她背后伤成这样,得有多疼?
    这时候,大夫拿着烫好的剪子走了进来,又让两个丫鬟按住了苏允之。
    苏夫人看到苏允之侧首咬住了嘴唇,一滴泪从面颊上滑落,心里猛然一揪,走上前去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别怕。”
    苏允之又疼又怕,听到苏夫人这一声,忙紧紧地回握过去。
    “按住了。”
    大夫钳住长刺,用力一拔,那刺噗的一声出来,露出血红的另一头。
    苏允之猛然一颤,咬紧了牙关。
    苏夫人一下子流下了眼泪:“不怕,马上就好了......”
    苏蔺真也看得红了眼睛。
    那得多疼啊。
    然而她们不知,此时此刻,苏允之身上虽然难受至极,心里却感到久违的温暖。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苏家。
    *
    大夫给应怀玉处理伤口的时候,齐夫人走到院内,叫来齐嫣然问话。
    “嫣然,你跟娘说,刚刚在梅园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嫣然捏紧了帕子,柔声道:“苏家妹妹原本在看花的时候,突然人就往花丛里栽过去了,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有一位小姐道:“是她自己不小心吧,我瞧她站得很近。”
    因方才有好几回听得孙茹雪提醒苏蔺真小心跟着,若说是苏蔺真自己不小心栽进的花丛,几位小姐这会儿非但不会有所怀疑,一时还都觉得大有可能。
    “没有人看到么?”“那时候孙家五姑娘离苏家姑娘最近,问她不就得了?”李宜华冷不丁道。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大家,几位小姐顿时都回想起来:“是啊......”
    “问问孙家五小姐啊。”
    孙茹雪脸色一变:“我什么都没看见!”
    齐夫人眉心一皱,立马就看出她有问题。不仅仅是孙茹雪,齐嫣然也有些不对劲。
    齐夫人看了一眼齐嫣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好。她的这种怀疑自然不能表露出来,有什么话也得等到事情压下去了,单独再问齐嫣然。
    她沉吟片刻,语气淡淡道:“既然孙家姑娘也没瞧见,想来……就是没人看到了。”
    李宜华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一看孙茹雪那个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有问题,怎么齐夫人这么糊涂,她这么说了一句就信了?
    “我看到了,是她伸手推的人。”院门口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院内众人皆是一惊。
    一名华服少年举步入内,伸手指向孙茹雪:“就是她推的。”
    孙茹雪后背一凉:“你胡说!不是我!”
    那少年却撅起嘴,面露不屑道:“我从不胡说。”
    齐夫人不悦:“你是什么人,这里是齐家的内院,外男不得入内。”
    少年还未说话,后面就有四五个护卫宦官匆匆赶来。
    “殿下!”
    众人大惊,齐夫人更是失色。放眼大庆,能被唤作“殿下”能有几个?
    “这位是......”
    那少年撇着嘴不愿搭理,旁边宦官俯身道:“是恒王殿下——”
    孙茹雪一听,险些当场厥过去。
    恒王瞥见她在发抖,扬了扬眉毛:“瞧她这个怂样,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齐夫人等人忙俯身行礼,当下俱是满头大汗。
    孙茹雪手心发冷,看了一眼旁边不言不语、置身事外的齐嫣然,突然扬声道:“这都是......都是齐家六姑娘指使我做的!”
    齐嫣然一震,猛然抬头盯向她:“你不要污蔑我!”
    齐夫人也一脸怒容:“孙小姐,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孙茹雪心中暗恨,咬牙道:“她早就看不惯苏蔺真,嫉妒燕王世子对苏蔺真好,怕苏蔺真挡了她世子妃的路!”
    齐嫣然早有预料,孙茹雪根本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
    她冷笑一声,咬牙举手发誓道:“我对燕王世子毫无此意,以后——也不会与他有别的干系。”
    对世家大族而言,名声重过一切。齐嫣然此刻只能舍弃燕王世子,选择自己的名誉,否则她就毁了!
    孙茹雪:“你......你们!”
    她张口结舌,百口莫辩,看着众人刺心的目光,什么话都说不出,觉得自己像是踩进了沼泽之中,越挣扎反而越往下掉。
    眼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被揭露以后,丧心病狂想拉齐嫣然下水!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此时恒王却忽然拍手笑起来:“狗咬狗,咬起来了!”
    齐夫人和齐嫣然当即神色一僵。
    李宜华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位恒王殿下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这时,有另一人走进了院内。李宜华一看到来人,顿时瞪大了眼:“二、二叔......”
    李韬一现身,一直低头不语的叶从心蓦然抬起了头,直直往院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带笑,那双黑沉的乌眸,却完全没有了平素那种装模作样的温润可亲的影子,只格外地深沉冷邃。
    他并未朝此处看,只是略略向那恒王行了一礼:“殿下,微臣来接外甥女回去。”
    第17章 疑心
    恒王没有说话,歪着头在玩自己的手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李韬也不等他应话,打了个招呼就往屋里去了。
    他走到屋内,看到苏夫人和苏蔺真坐在床边陪着,脚步一顿,一时间目光莫测。
    屋里几人看到他出现,顿时吓了一跳,忙起身问礼。
    黄氏:“二弟,你怎么......”
    李韬的眼睛看着床上的人,嘴上回她道:“我来接怀玉回去。”
    他一走到床边,苏夫人便道:“侯爷小心些,她背上都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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