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瞳仁一缩,飞快出手,竟伸手折了对方手腕,夺过那匕首,径直割断了苏允之腰上绑着的麻绳!
    那人满面错愕,不可置信地跌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苏允之张开手,紧紧抱住了李韬的腰。
    李韬一震,垂眸望着她乌凝湿润的双眸,向上一跃,猛然后落,抱着她重重地落在地上。
    从高空落下,他的背直直砸落在地上,双手却始终牢牢将她护在胸前。
    苏允之抓紧了他的前襟,在他怀中抬起头,看到他脸色发白,手下一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刚才那个人封住了她的穴道,她没法开口。
    李韬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呆呆地望着他,看到他正低眸望着自己,那双星眸中,温柔入骨,又深沉异常,如春水涌现,几乎要将她吞没了。
    她仰着头,而他低着头,两个人靠得这样近,狂风的声音一下子飘渺远去,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少顷,他略微俯身,双唇落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那样轻,那样柔,就像是花瓣落在她的额头。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呆若木鸡。
    “侯爷!小姐!”王岩等人连忙上前。
    他们二人背对王岩等人,刚才他低头亲吻她额头的动作,竟没有一个人瞧见。
    这时,李韬略一低头,吐出了那颗药丸。
    王岩等人一愣,皆松了口气。
    他抱着人起来,将她扶上了马,面色如常道:“即刻回府。”
    苏允之原本因方才那一吻久久不能回神,听到他这一句,不禁看向他后背,却见李韬站得挺拔如松,一如往常。
    她抿唇,在他也上马后,抓住他袖子左右一晃,想让他给自己解开穴道。
    没想到李韬低头看了她一眼,竟伸手用指腹在她唇角一蹭。
    他蹭去了她咬人时留下的血迹,不再看她,狠狠一抽马屁股就往前去,吓得她又赶忙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动也不敢动。
    *
    平阳侯府,木樨堂。
    屋内,戚衡已经被人扶到外间,由大夫料理伤口,突然看到李韬大步走进屋,当下便要起身:“侯爷,我......”
    李韬淡淡打断他的话:“先处理伤口,别的不急。”
    戚衡点头,没再说话。
    此时,王岩进屋道:“侯爷,其他两房不知内情,只以为是锦衣卫查案。贼人已经清点过,算上那个头领,一共三十二人,他们右臂上有狼头刺青,是天狼帮的匪徒。”
    戚衡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李韬,却见对方沉吟不语,似乎有几分怀疑之色。
    “天狼帮不过是一群山匪,这群人冒充锦衣卫行事,直入侯府,还擅用迷烟,与寻常匪徒不一样,”过片刻,李韬缓缓开口道,“王岩,你好好去查一下他们身上的刺青,看有没有造假的痕迹。”
    “是。”
    这会儿戚衡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李韬看他一眼,问道:“戚公子,你怎么知道这群人与佟安有关?”
    戚衡哑声:“他们要杀我时,有人无意中提到了佟老爷,听起来......不像有意泄漏。”
    王岩:“侯爷,要不要把此事禀告给太子?”
    李韬摇头,手伸在脸前,无意识地转动着玉扳指:“今日我动用了暗卫的箭弩队,若叫人知道,太给有心之人忌惮了。”
    他一顿,望向王岩:“佟安如今还被软禁在刑部?”
    “前日转移到了大理寺。”
    李韬眉心一动,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他看着王岩,比了个手势,王岩心领神会,默默退了下去。
    戚衡看着他背影:“侯爷,今日之事,害得贵府表小姐也受了惊,都是我的缘故,我......”
    李韬抬手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戚公子言重了,这次若没有你及时报信,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多谢了。”
    戚衡微怔,嘴角一动:“侯爷客气。”
    “这几日我重新给你找个住处,原来的地方想必是不安全了。”
    “好,”戚衡拱手,“多谢侯爷。”
    李韬颔首,转身走到火盆前,矮身看了看火盆里头的东西,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
    亏她想的出来。
    *
    夜里,苏允之刚和衣睡下,就听到外头又有雨声。与白日的细雨不同,这会儿下的是瓢泼大雨。
    羽扇走到里间,就被紫云拉扯了出去:“淋成这样,小心把身上的寒气过给小姐,快去换身衣服。”
    羽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跟着她往侧间去。
    苏允之躺下时听到她们二人的说话声远了,不出片刻,又见到淡紫色的珠帘一晃,隐约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儿,吓得浑身一定。
    “侯爷。”紫云在外面低低喊了一声。过须臾,那个人掀起帘子就走了进来。
    苏允之心头大跳,手一松,怀中抱着的软枕咕噜一下滚落到地上。
    她当即伸手去捡,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将枕头捡了起来:“还没睡?”他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神色,望向她的目光却分外深邃。
    苏允之轻微地往后一缩:“想是白天睡多了,不怎么困。”
    也不知是不是成心,李韬做了个将枕头递给她的姿势,人却站在床边半丈之外,她想拿到枕头,只能自己靠过去。
    她抿唇,在榻上跪立而起,伸出手去拿他手里的枕头,不料膝盖一软,往前一倾,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
    苏允之一懵,发觉自己竟是个圈住了他腰的姿势,吓得往后一跌。那软枕随之掉落,轻轻砸在她肚子上。
    李韬垂眸望着她散落开的青丝,和白里透红的脸蛋。软枕搭在她腰腹上,完完全全挡住了那一抹细腰。
    他长臂一伸,状似不经意地,将枕头勾到了一边。苏允之感到肚子上给软枕蹭过,有些痒,人微微一蜷,发丝就从肩后飘落到颊边。
    她的耳朵发烫起来。
    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她没来由地又想到他书房里藏着的那幅画像,心口一跳。
    “都这么晚了,舅舅怎么过来了?”她强自镇定道。
    李韬坐下,从紫云那儿接过茶杯:“刚刚的事,还有几句话要问你,说完就走。”
    “您问就是。”
    “脚上的伤可还好?”
    刚刚她被劫去,路上牵动了之前脚踝处的扭伤。
    苏允之垂着头:“没有大碍,舅舅放心。”
    他喝了一口茶,轻声问道:“话说回来,时疫这个幌子不错,不过,你怎么会想得到那种法子?这又是哪个教你的?”
    苏允之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有些头皮发麻道:“没有谁教,就是......当时灵机一动。”
    “若不是那个大夫,想必,那几个人还真能给你骗过去。”李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拿火盆烧锦囊里的草药,用墨把自己的脸搞得跟痨死鬼一样,还备了带血的帕子......这些都是为让那些人相信她得了时疫。
    这个幌子有两个妙处。
    那些人并非亡命之徒,而比起真刀真枪,他们更惧怕疫病,因为一旦传染,整个窝点都有可能因此覆灭。这种本能的畏怯和抗拒,一方面会致使这些人在进屋搜捕时潦草大意许多,绝想不到还要细看床底下有没有人;另一方面,他们若相信她是得了疫症,就不会轻易伤她,刀口如若碰了得病之人的血气,就很有可能沾染病源。
    她看他一眼,缓缓道:“我听戚公子说,那几个人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想来是很忌惮疫症的。”
    “他也不过是推测,若是碰上了真正的锦衣卫,你又怎么办?”他说话时仍然低头喝着茶。
    苏允之斟酌着道:“那几个人一进屋里,闻到点药味就不堪其扰,若真是朝廷派来的锦衣卫,怎会如此?而且......”
    他抬眸看向她。
    “他们进来的时候,是偷偷靠近,分明不想给屋里人察觉到动静,哪里像是锦衣卫查案。”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看过锦衣卫查案?”李韬冷不丁来了一句。
    苏允之一滞,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心微微一提:“怀玉......也不过是自己瞎猜的......”
    李韬笑了笑,合起茶盖,把茶杯放下:“你一向胆小,怎么没听戚衡的话乖乖地把他交出去?”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隐隐觉得,若把人交出去,会害了戚公子的性命。”她低低道。
    李韬拿出她落在木樨堂的那块帕子,递给她,凉凉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情操,还知道舍身为人了。”
    苏允之见他没有发难,还松了口气,手已经伸了出去想接那帕子,一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却惊得僵住了。
    他的眼睛暗沉至极,如雾如织,那种冷炙,简直......像是要把她就地正法似的。
    “你记住了,”李韬无视她受惊的样子,将那帕子放到她手中,声音沉冷道,“绝不允许再有下一次。”
    他这个人一向如此,不用怒形于色,也不必出言威吓,却能让人感到畏惧。分明已经露出那样的眼神,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克制沉稳。
    木樨堂书房里那幅画的模样又蓦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刚刚在悬崖边他对她......就像是有小针在她心口轻轻扎了一下,她捏着帕子的手不禁一紧。
    “怀玉知道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他默然不语。
    苏允之干笑:“舅舅还有什么要问的?”
    李韬也笑了:“怎么,你想我早点走?”
    她一个激灵,忙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苏允之瞄着他身上的缎袍道:“方才舅舅背上......是不是受伤了?”
    李韬:“没事。”
    她觑了他脸上一眼,小心翼翼道:“舅舅还是尽快让大夫给您看一看的好,不过就是清理干净包扎一下的事,别看这伤不重,这种天气若是感染发炎,很容易得风寒的。”
    李韬望着她,没吭声。
    苏允之被他盯得背后发毛,忍不住往后挪了一点。
    谁知他却嘴角一动道:“你说的是,反正不过是清理干净包扎一下的事,那就你来替我包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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