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楚歇微挣了一下, 却感到腰间桎梏更重,像是揪住一只随时要逃窜的狼崽子似的。
    忽敕尔将人一拉入怀,闻着这满怀的清雅馨香, 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楚歇看着身形颀长, 华衣锦缎那么披着,在大魏时见着华贵清俊。
    如今落魄了,也始终仪态雍容。
    可将这一人摁在怀里抱着, 不过瘦瘦的一只, 那只手腕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断。
    细长的脖颈如水边的白鹤。
    总是骄傲地仰着,一靠近便振翅飞去,徒留一水波澜不散。
    楚歇, 要我不打北境,可以啊。
    忽敕尔炽热的呼吸在耳畔响着,声音低哑而带着几分狂狷。
    我娶你,你跟我回北匈去, 你肯不肯。
    ?
    楚歇更用力地挣了一下,忽然对自己能全身而退的预判产生了一定的怀疑。肚子里还有一箩筐话没来得及编排出来,就生生被这一个转折憋了回去。
    他还真是力大如牛,他不肯放开,楚歇根本挣不开。
    温热的呼吸还打在耳廓。
    嗯?
    楚歇只得先干笑一声,直呼其名,忽敕尔,我很贵的。
    我知道。忽敕尔笑了笑,听他点名,又将他松开了些,看着那一双碧水无澜的双眸,可你也说了,眼下是什么局势,我说什么那小太子都得答应。再说了,你在大魏早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如此辛苦所图为何。我们草原天高云长,不比这四方小城开阔舒坦?
    魏西九郡,魏北十三郡,就换你一个楚歇。
    楚歇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伸出手摁了摁眉心:倒,倒也没有那么贵。
    忽敕尔懒懒地笑了,退开几步,神态语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
    你若肯心愿臣服,为我北匈所用。他日我继位单于,还愁没有踏平大魏五十七郡的时候。
    忽敕尔笑里带着些轻薄,不是只有你是生意人。十年前我赠你这马鞭,将你扶上马教你骑射,也是你告诉我
    生意人的本质,就是价低时入,价高时出。
    楚歇擦了擦汗。
    我看,你眼下的价,就低得很。
    假若楚歇来日再登高位,大魏再次国运昌隆。那眼下的机会,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么。
    我早就不是生意人了,我是大魏的臣。楚歇眼底染上半分疏离。
    臣?
    他好似听到什么惹人发笑的事情,杀君之臣?擅权之臣?为君所忌,遗臭万年?
    楚歇,你是不是月氏人。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见他不再说话,忽敕尔脸色渐渐冷峻几分,蓦地抬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直视着自己,仿佛想要将他魂魄深处的一切污秽残渣都看得清清楚楚。
    功名?雪恨?你要什么,苏明鞍能给你的,我也能。
    外头猛地传来些动静,有人来报:王,二十里外有一小支长明君骑兵,约摸五千人,怕不是有诈,是否要退营三十里再作后议?
    下巴处手势加重,捏得楚歇发疼。
    你和北境什么时候关系这样好,你此行不会是伙同那些个姓许的来诈我吧。
    楚歇心里咯噔一响,与许纯牧约好的两个时辰竟过得如此快。
    他再不出去,许纯牧便要来夺人了。
    届时弄巧成拙,反倒是直接打起来了。
    我的确是一人入你帐中不假,哪有人会这样拿自己的命去诈你。我是真心实意来和谈的。
    好啊,条件我开出来了,你和,还是不和。
    许纯牧身上还有伤,就算是拖延也好。
    不能打起来。
    和。
    忽敕尔仿佛未曾料到一般,明明许家的人都在二十里外了,他竟还一口应下了。
    反倒是愣了一瞬,然后才将手讪讪放开。
    你,你说了算么。那许纯牧二十里外的兵
    你不打,他就不会打。楚歇咬紧了牙关,我说的,哪一次没算数过。
    好,我再信你一次。
    忽敕尔下令拔营退三十里。
    果真许纯牧见他退了,没有再急着赶过来,只在原地对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消息。
    片刻后,一顶破旧的轿子缓缓驶出,行至山坳停下,后头还跟着一小支北匈的骑兵,风中旌旗摇曳,旗下人影单薄。
    如何。
    许纯牧迎了上去,警惕地看着身后那些骑兵,他可愿和?
    嗯。
    楚歇伸出手摸到许纯牧肩胛处厚厚的裹布,心里想着那么深一道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愈合啊。
    心底叹息了一声,才将手再卷入袖中。
    他和了。你先回去好好养伤,我在在这再住些时日。
    ?
    许纯牧迷惑极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同那北匈人厮混在一处做什么?
    我和他旧日里也是有些交情的,无妨。楚歇语气清浅,你快回去吧。
    许纯牧不置一语。
    思忖片刻,摇头,你同我一起走。否则我不走。
    见他要出手拽楚歇,身后的北匈骑兵顿时剑拔弩张。许纯牧隐隐察觉气氛不对,再看向楚歇: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楚歇默不作声,趁着他伸出手的瞬间抽了一下手,顺道将手心里一道令牌暗下递到许纯牧手里,眼神里暗光闪过。
    许纯牧若有所觉。
    只得松了手,宽厚的袖子垂下遮住手掌。
    楚歇笑了笑,纯牧,好好养伤。保重自身。
    许纯牧脸色有些白。
    他一定答应了那人什么了不得条件,眼下正在拖着时间。这块令牌,是北匈王族随身的玉章。
    饭也要好好吃。行军打仗嘛,吃不饱可就不好了。
    楚歇留下这么一句,便跟着那些骑兵回了五十里外的北匈营地。许纯牧这次带来的兵马不多不能直接硬碰硬。又斟酌着楚歇的最后一句话。
    忽的就明白了。
    楚歇在暗示他利用这块玉牌断了忽敕尔的粮草后路。
    他这哪里是去谈判的,分明是谈判不成就做好了阴对方一手的打算。
    许纯牧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计不成,只怕是楚歇落在那北匈人手里顷刻就要没了性命。
    他为什么可以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许纯牧始终不明白。
    握紧了手中的玉牌,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形图,开始猜测北匈人设置粮草的地点。
    此击必须一次就成,再兵分两路救趁乱救出楚歇。
    只要能断了粮草路,忽敕尔这一仗就打不长,耗不起。只能往后退到第二道南山天险外守军。
    届时便可大大地松一口气。
    ***
    营帐外篝火熊熊,杀鸡宰羊烹牛,珍馐美味一应俱全。忽敕尔更一连喝了好几口酒,他酒量大,喝了只觉得更意气风发了,映着灼灼的火光打量着楚歇的脸。
    这张皮相,真是见了鬼的好看。
    三分清贵,七分昳丽。
    十分绝色。
    就算是不看他的脾气秉性,单单地养着这么个皮相,也是够让人心满意足了。
    楚歇不吃这些油腻的,拿着竹筒打了一碗茶水坐在篝火旁喝。
    一个人静坐在角落里,透着和北匈人格格不入一般的斯文。
    忽敕尔像是觉得哪里不满意了,拉着楚歇进了营帐,顿时周围传来几声欢呼口哨声王,还没拜天地没喝合衾酒呢不能这么快大魏人最是讲规矩的。
    楚歇倒是不觉得忽敕尔是个如此急色之人他知道这个人,越是胜券在握越是小心谨慎。
    反倒是被逼急了容易暴躁。
    果然,忽敕尔给他扔来一套北匈的服饰,又召了两个医女过来服饰着他换衣服。
    楚歇不想穿那些蛮子似的衣服,可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忽敕尔冷冷一句:楚歇,从此往后你就是北匈的。自然不能再穿这身魏人的衣服。
    行吧。
    楚歇慢吞吞地换了衣服,见起裸背的时候才看清他背上层层叠叠的纱布裹着药草,眼前人看着弱不禁风却孤高非常,那藏在衣裳里的竟是一副重伤的身躯。医女都愣了,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默默地退了出去禀报。
    另一个用不大标准的大魏话问:要替您换药吗。
    大可不必。
    不用。
    刚刚将里层的衣物穿好,那忽敕尔立刻掀了帘帐进来,二话不说拉住他的衣领一扯,楚歇一声惊呼,便见到半边肩胛都露了出来,隐隐可见窥见背后被包裹尚未愈合的伤处。
    忽敕尔一惊,顿时问:他们竟对你重刑?
    楚歇默不作声地将衣领拉上,想一想该怎么应对。
    就这样你还替他们和谈?楚歇,你脑子是被马尥过吗。
    想再看一眼,又知道眼前人肯定是不肯的,只能先将人屏退左右,帘帐一放下楚歇立刻出声,不准掩门。
    怎么,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鼻嗤一声,我要做什么,掩不掩门你都逃不掉。
    话说得狠,还是小心地扳过他的身子,想要解开他的衣衫看一眼他身后的伤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入眼却是楚歇长发披落,穿着北匈有些粗犷英气的服饰,艳丽的狐皮毡帽缀着几颗素白的珠子,点在眉心如同一颗朱砂痣。
    见鬼。
    他怎的穿什么都不落俗尘似的。
    可真像个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楚歇:希望明天你当落水狗时,还能觉得我是神仙。感谢在20210329 11:59:45~20210402 12: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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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晋江首发
    收了收心思, 手勾上楚歇手还摁着的领口,声音软了些:我给你看看。
    却见他细长的脖颈僵了一瞬,站起来退了几步, 将外衣也穿上:你要我作北匈人的打扮,我也听从了,怎么,得寸进尺?
    嗯, 很好看。
    忽敕尔迎合着应了一句, 听上去像是不怎么走心的样子。
    楚歇学着他哼了一声,也不敢再僵持, 默默地将毡帽扶稳了便要走出账去。却见他出去时原本围在篝火旁的小兵们好几个砸了酒碗,几个近处的看了他一眼后眼睛都直了。
    他眉头一挑, 正想再去个角落里烤烤火窝着,忽敕尔蓦地跟了出来,手绕着他的腰摁在他小腹将人一拖又拉回昏暗的营帐里。
    外头窃窃然传来些私语, 与篝火噼啪声夹杂在一处, 楚歇听不清。
    今夜,早些睡吧。
    他隔着衣料顺着楚歇的背脊往下摸,就这包扎的厚厚素帛一路摸出他的伤处, 避开后拦腰将人团成一团捞着, 侧放在暖塌上。
    又为他将毡帽取了,放在床头。
    真的是太轻了。
    刚刚见他不太想和北匈的兵靠的近,却又一直围着一炉火, 缩在角落里捧着一杯热茶。猜想他其实怕冷极了。
    许是喜欢通风什么的,他又极不爱掩门关窗,风便时不时地呼呼往里灌。
    他便教人也在营帐内生了一盆炭火。
    命人彻夜守着。
    将他塞进被褥里后,倒是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行为了。
    楚歇一颗心稍稍安定, 此番兵行险着,能不能成事,全看许纯牧那头的安排了。
    ***
    上京城。
    八百里军报入皇城,直扣响宫门入了东宫。
    僵持了?江晏迟疑惑着看着手里头的军报,打都未打,对峙在琅琊山下整整七日未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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