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的朱海晏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他的心目中妖的那一半血统就被他否认掉了,只剩下了强烈的属于人类的认同感。妖都是恶的,人是有恶有善的,但是人有律法管制,妖没有,所以要除妖。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用妖力来杀死一个人类,还是一个站在人类修行者顶端,曾经与无数妖族战斗过的人类。
    到底是怎么了?在一瞬间,朱海晏竟然有种整个世界都不对了的荒谬感。
    倒在地上的白印的手一松,忽然从他的掌心里飞出了数个光点,朱海晏在愣忡中猛然反应过来那是属于妖怪们的妖元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甩佛珠,飞快地在手中掐了一个佛印,伴随着一声朗朗佛号,六颗佛珠中射出六道金光,将那些妖元都保护了起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有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瞬息就到了眼前,朱海晏看到了一支妖怪队伍,披甲带枪,显然是从前线匆匆赶回来的。
    看到这里的场景,那些妖怪都不由得愣了一愣,白印真人的样子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认识。瞬间,氛围就有些诡异。
    朱海晏不得不解释说:“他在杀小妖怪,我看不下去所以……对了,这个给你们。”他将那六颗佛珠解下来,交给对方,“虽然四个守卫和两个小妖怪的肉体毁了,但是所幸妖元还在,好好养起来,假以时日应该还是能恢复的。”
    领头的那个妖怪半信半疑地接过了六颗佛珠,仔细看了一看,顿时表情变了。他对身边的妖怪快速交代了几句,那个妖怪就捧着这六颗佛珠下去了,随后这个妖怪便主动走到朱海晏身边行了一礼道:“多谢您伸出援手,否则今日我们妖族恐怕就要损失惨重了。”他顿了顿,随后打量了朱海晏一番道,“请问,您是否也有妖族血统?”
    朱海晏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却已然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了他的身份。
    “嗯,没错了。”那个妖怪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起来您应该是九尾狐一族,虽然是半妖,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的妖协可不比过去了,像您这样有能力的半妖我们也是很欢迎的,不如我邀请您加入妖协可好?”这个妖怪自说自话地在朱海晏茫然无比的时候就开始介绍起来,什么妖协现在人手紧缺,年轻人有很多发展机会和上升空间,而且现在妖怪们也深谙了如何与人类相处之道,在人类社会的不少发达企业家其实都是妖怪,所以妖协资金可充沛、可充沛了,加入妖协福利多好啊,七险一金还有各种奖金和补贴,年终红包大大大,协会内部关系好好好云云。
    朱海晏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说:“我是朱海晏。”
    朱海晏这个名字在妖族中是有一定名气的,但不是好名气,而是臭名气,因为这些年来,他杀了不少妖,虽然那些妖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但并不是每一个妖都罪可致死的。此时此地,他把自己的这个名字报出来,谁也不能保证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朱海晏却在报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对,我就是朱海晏,想要找我算账的话就来吧。反正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两边不容的怪物,他早就习惯了!
    那个妖怪闻言果然愣了一愣,随后却并没有如朱海晏所料地发怒,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个,其实我知道是你啊。你不是派了那个周忠信来通知我们说有人攻打妖峠吗,那个人还带来了湖姬大人的信物,所以我们才将信将疑地匆匆赶回来的,当然我们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啦!”
    这又关周忠信什么事?朱海晏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又被打断。
    “虽然你交代他不要说,但是我们都已经知道啦。”那个妖怪再次拍了拍朱海晏的肩头,很是感动地说,“当年白印害死了湖姬大人,你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所以才会卧薪尝胆,争取白印的信任。虽然你也杀了一些妖,不过我们已经知道那都是白印吩咐你做的,而且那些妖怪本来操行也有点问题,这次你又救了那么多幼崽,所以就算功过相抵好了,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的话,不如加入我们啊!”
    朱海晏愣愣地听着那个妖怪继续絮絮叨叨,什么周忠信说白印是被夺生了,什么他们俩潜伏到假佘玄麟身边好容易调查出了那其实是李岄,终于洗刷了他们妖族大妖神佘玄麟的污名,什么攻打九君山是妖协和修盟一起中了白印的奸计,现在已经不打了,什么现在修盟也想跟他们抢夺人才,末了还叮嘱他可千万不能去修盟啊,那里给的工资可抠门了,还经常拖欠出差报销,一点也不厚道。
    阳光照下来,朱海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迷了眼睛,他的视野里忽而就出现了一片光点,光点之中,头一次在那片未知的前方,仿佛出现了另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他被人半推半拉,簇拥着离开,如同一个英雄,途中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两个妖怪正在抬起白印的尸体,那样一个耆宿,风云人物了几百年,现在被人当垃圾一样嫌弃地往收尸袋里一塞,口子一扎,不知为什么,竟是有点古怪的难受。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天理昭彰,这大概也算是报应之一吧。
    朱海晏想着,轻轻转动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周忠信趁人不备,偷偷溜进白印真人的房间收拾东西,那个如同泰山石一般始终镇在修盟的老人已经不在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他的恶名将传遍人、妖两界。尽管他擅自给白印的行为加上了一个被夺生了的由头,但是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扭曲了的恶语和谣言会以何种面貌出现和传播,何况白印执掌修盟数百年,年轻时又听闻雷厉风行、丝毫不讲情面的,那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
    周忠信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快发现了桌上那封被精心封口的信,信封上写“修盟长老之首亲启”,白印自己就是本届修盟的长老之首,他当然不可能写信给自己,想来这封信原本是要写给下任的吧。可为什么白印会在最后关头给他下达收回这封信的命令呢?
    周忠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飞快地打开了那封信,信里的内容其实不多,一大块是在交代修盟目前的情况,大意离不开人丁凋零,战力下降的说法,说虽则妖协如今阁老死了一多半,但是那些小妖怪们却比咱们的年轻修行者们更吃得起苦磨练自己,如今又有九君山佘氏一门这样的名门俊杰相助,修盟恐怕很快不如妖协,所以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削弱他们年轻一辈的实力,在他们内部制造一点嫌隙。又提到这次大战之后,如果大家侥幸得存,应当找一个在妖协和修盟都有影响力的人来当长老之首,这个长老之首年纪轻一点也无所谓,只是一定要在两边都说得上话,能够带领修盟和妖协进入一个和平相处的时期,时代不一样了,妖怪们都知道变了,修行者们也该变一变了。听这口气,完全不像是过去那个嫉妖如仇的白印真人所说,而他也确实在信中写到,过去那些妖和人之间的争斗就在我这里落下一个结局吧,我会挑起全部责任,销声匿迹于江湖的。可见,白印一开始是并没有想死的,那么为什么他会死了呢?
    周忠信看到信的最后才看到了潦草一句,愧对湖姬百年,此行或可偿还其子。一阵风过,周忠信手里的信纸“扑簌簌”地抖。一团明火忽地升了起来,迎着风,越窜越高、越窜越高,终于是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连点余烬也没剩。
    周忠信离开房间的时候,发现有只鸟正从外头飞进来,定睛一看,可不正是白印一直养的那只画眉鸟么。白印想必是觉得自己今后将遁迹于江湖,是以开了鸟笼放了这鸟出去,谁料到它竟又飞回来了呢。
    周忠信好心说:“你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也自去寻个出路吧。”
    那只画眉鸟却只是“啾啾啾”地叫着,扑扇着翅膀,飞回笼子里,自己把个嘴喙咬了笼门一关,像是这样方才安心多了。
    周忠信驻足看了那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慢地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灵血髓澎湃的海面上,看起来形成了两方对峙,一方是李岄和无数的灵血髓,另一方则是佘七幺和南昀。当然,对于佘七幺来说,这是个不妙的二打一的阵势,一就是他自己。他紧张地望了望空中,看了看漂浮着的三生石魄,最后目光扫过李岄和南昀,停留在了后者身上。这时候就连李岄仿佛都不是那么可怕了。
    李岄确实没那么可怕,佘七幺知道李岄的来历,多少也能猜出李岄的意图,但是南昀,说真的,他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道这个已经在人间界呆了那么久,甚至混到了妖协阁老位子的人到底想做什么。退一万步来讲,假设同样是想要得到三生石或者说摧毁三生石,李岄的目的是挑战或者说报复那个所谓的规则制定者,夺生李岄的那个夺生者的目的是为了让可能出现的和可能有的族人过上好日子,而南昀呢?这些年来,他可不见有什么动作,他自任他的族人继续在河世界短暂地生、快快地死,他却在这里安享妖怪们长长的寿命,欣然接受妖协阁老才有的种种特权,更对李岄那个夺生者的出现冷眼旁观……
    不、不对,佘七幺忽然一顿,南昀其实是没有冷眼旁观的。当李岄的夺生者派出阴黎引诱玄武去找三生石的时候,他就曾经出面与玄武抢夺三生石;玄武上报有人抢夺三生石消息的时候,他拦截了消息;玄武逃亡的时候,他派了许多被夺生的妖怪前去追拿(如果不是有这一出,或许还没人发现原来这些年来妖协里已经有那么多被渗透了的夺生妖怪);待到佘玄麟追查三生石事件的时候,佘七幺虽然没看到,但是想必他也设置了不少的陷阱;甚至是……佘七幺想,作为修盟绝密档案的李岄的资料,朱海晏又是怎么查到的?会不会就是有人知道他们与朱海晏认识,并且推测到朱海晏会帮助他们,所以才故意安排透漏这个消息呢,会不会朱海晏接下李青鱼的案子,被卷入到山鬼事件中也是有人故意引导呢?还有,又是谁帮着莫刘昆委托的莫林意的鬼仆留着最后一口气,跑来告诉他们修盟里的那位党世长老与李岄有关,使得他们拼上了两百年前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呢?
    是的,两百年前的拼图已经基本完整,但是七百年前的拼图,再往前的拼图却还缺着很大一块。当年是不是也曾有人在钟表镇封印来自河世界的夺生者,当年的那个夺生者是不是逃去了肖家村借壳化骨,当年的那个夺生者如今一路留下线索,暗中相助的目的又是什么?佘七幺想,他们顺着他的意图终于来到了重组三生石、归还三生石的最后一步,接下来他又想要做什么?
    南昀依然是那副看起来脾气急躁、毫无城府的样子,他对佘七幺说:“蛇君,我来帮你!”又对李岄高喊道,“李岄,放弃吧,你的如意算盘已经碎了!你想必不知道吧,周忠信是白印真人派在你那里的卧底,妖协、修盟联合攻打九君山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你的视线,你一走,他们就停战齐齐攻打你的老巢去了,还有……”他忽而笑了笑,得意地道,“你那个儿子……叫朱海晏吧,也已经被我们杀死啦!”
    什么?朱海晏是李岄的儿子?别说是底下的佘七幺,就连空中的廖天骄也一下子被打懵了。李岄他,竟然是查理朱的父亲?不是,查理朱竟然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李岄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南昀的话显然大大激怒了他。他的喉间发出一声叫人心惊的野兽咆哮之声,随之整片天空都变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瞬间,如同无数个炸弹齐齐爆炸,冰屑飞溅,灵血髓的海浪彻底粉碎了佘七幺神力所封上的冰面,突围而出。它们就如同活的一样,波波推高,波波叠加,直将李岄拱上了半天。
    李岄的脸也变了。廖天骄惊讶地发现,李岄脸孔上的五官开始游移,原本好端端的一张俊脸,竟然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脸上甚至爆出了许多看起来如同血管却角质化的东西,就像是往正常的脸上又戴了一层硬邦邦的树脂面具。
    廖天骄回头看看佘玄麟,佘爷爷正脸色严肃地看着底下的情景,似乎也在考虑对策。
    李岄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不像语言也不像哼唱,古怪无比,并且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活像是有把钩子在你的七窍百骸里抓挠。伴随着他的声音,整片灵血髓大海忽然整个开始上升,如同什么知名魔术师的表演一样,巨大的水体凭空升了起来,在空中扭动、变形、重组,“哗”的一声散开去,在所有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浓浓的血雾。
    “蛇君请多加小心,趁我引开他的时候,你想办法将三生石归位吧。”南昀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突然隐去了身形。
    佘七幺睁大了眼睛看向四周,刚刚还是霹雳道道,狂风大作,如今却只剩下了一片安静。李岄隐匿了行迹,灵血髓化作了雾气,只有三生石魄还停留在空中打着旋。李岄或许是知道三生石魄已经无法为他所用,所以也不再去打石魄的主意,等等!不再打主意?佘七幺骤然一惊,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血雾骤然拨开,里面冲出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猛然扑向了近在咫尺的三生石魄。
    是的,佘七幺的力量是天蛇之力,来自三生石魄和整个天地,如果摧毁了三生石魄,或许佘七幺的力量也会消失!是的,李岄本来的目的是借用三生石的力量来挑战他以为存在的天地规则制定者,但是李岄身体里那个夺生者的目的却从来都是毁坏三生石,完全打开两界的通道。过去的李岄或许凭借着他的恨、他的疯压制住了那个夺生者,但是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他还能吗?
    灵血髓的猛兽顶着与李岄如出一辙的脸孔,它张开大口,一口就将泛着荧蓝色光芒的三生石魄吞了进去。廖天骄不由急得抓着佘玄麟说:“爷、爷爷,吞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三生石魄会被消化掉吗?廖天骄清楚地看到那团小小的、蓝色的光芒从李岄的口腔进入,通过它的食道进入它的体内,他看到无数的灵血髓伸出蛛丝一般的触手,一路拦截,最终将三生石魄网在了其中,三生石魄震荡着、撞击着,但却逃不开被越缠越紧的命运。
    李岄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名为“胜利者”的笑容,他将手掌一摊,另外的五片三生石碎片也同时飞上空中,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一个追着一个,紧赶着挨个钻进了猛兽的腹中,重复了三生石魄的历程,被那些蛛丝或拖、或拽地拉到了三生石魄所在的地方。现在那里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个茧子了,灵血髓的茧壳正在压迫内部的三生石,试图将之消化,将所有的力量污染、摧毁、收归己有。
    李岄也好,佘七幺也好,在这一刻都不再动作,他们只是紧紧盯视着那只正在吞吃三生石的魂兽!七百十二年了,三生石魄和三生石碎片终于重新团聚,却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机!天地间响起了李岄响亮的笑声,那声音之中却掺杂着几许疯狂、几许悲怆!
    天蛇巨大的躯体猛然间拔飞了起来,穿破血雾,直直向着那头猛兽冲去。李岄高声吟唱,风卷起他的长发,廖天骄看到他的身体居然开始融化,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蜡人,他就这样生生向下矮了一截,他的长发、他的双腿化为了堆积的灵血髓,灵血髓中又生出触手,如同无数道荆棘长鞭抽向佘七幺。
    天蛇的身影在空中翻覆,穿破了那些密布的荆棘织网,直直撞来。猛兽的腹中,荧蓝色的光芒骤然一暗,颜色开始转变,猛兽掉头对向佘七幺,张开嘴巴,黑色的狂风瞬间卷向了他,带着浓浓的血腥气,风刀割过天蛇的躯体,在空中洒下淋漓的液体。佘七幺祭起神力,荧蓝色的光芒骤然一亮,天空中卷起另一股清净的狂风迎向李岄的腥风,两股力量的交锋碰撞出巨大的声响,宛如两个风之力士在空中相遇,手顶着手,膝盖顶着膝盖,碰撞、击打、撕咬,欲要致对方于死地!灵血髓的水流铺天盖地地喷射,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血龙,佘七幺鼓动忘川水,金色巨龙乘光而至,两条巨龙在空中相遇,咆哮着、翻滚着厮杀搏斗!灵血髓的焦黑山岩从地表突起,犹如猛兽的獠牙从下方突击扎向上方的佘七幺,地表裂开,巨大的山岩隆隆耸起,一座一座挡在那些獠牙的前方。一头一头浑身黑色的石兽从地缝里爬出,浑身斑驳的战士石人像便从山岩中走出,手持盾牌利剑,列成阵型,一声令下,两方同时冲向对方,宛如两支大军角力。属于地狱的烈焰烧了起来,石人像被摧毁,火色的凤凰就从天中高鸣而至,巨爪将黑色的石兽击打粉碎!
    战场之上,处处厮杀之声,佘七幺只紧紧锁着李岄。圣女像手中的琉璃灯放出朦胧的光晕,为他照亮前路,那是他的恋人的魂魄所化的光芒。李岄,李岄,只有李岄!佘七幺穿越重重阻碍,头冠上安静地躺着他已然没了体温的恋人的身体,无论遇到什么,无论世道多么艰难,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不幸的人有千千万,谁又给了你拖所有人下水的权力!
    李岄的身体整个变了,他的魂兽吞吃的三生石的力量使得他的躯体完全变形,现在的他就宛如一株血树,树根盘绞地下,身躯化为树干,手臂变为树枝,只有脸孔还维持着那戴着面具的样子,镶嵌在树冠之中冷冷注视着佘七幺。天蛇冲了过去,李岄迎上,两方均拼出了最后一击,魂兽体内的三生石发出剧烈震荡,一会闪过清澈的蓝光一会又闪过暗红的光芒,显示着两股力量的争夺,明灭不定。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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