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听得虽不爽快,心下却又活泛起来,问:那之后怎么了?
    穆主任道:你和赵景心有联系,那个小程又是你同学,你难道知道得不更多。我来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还问我?
    曾琦可不想在别人面前讲程越溪的事,即使听众是他妈也不行,他说:我每天忙得要死,睡觉都不够,我最多就知道他俩是一对,其他事哪里知道。
    穆主任:你真不知道?
    曾琦:我不知道。我和程越溪交流不多,即使交流,也是学术和技术上的事。芋沿之前只找他的关系低价买过进口试剂,其他事,我们都不谈。
    穆主任心疼起儿子工作辛苦,又问:那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曾琦一问三不知,这个我哪里知道。
    穆主任想了想,又问:那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曾琦:什么转圜的余地?
    穆主任:就是劝那个小程和赵景心分手。
    曾琦顿时不快:是不是黄嬢嬢让你找我帮忙去劝程越溪?
    穆主任说:她倒是有这个意思。
    曾琦大怒:黄嬢嬢怎么想的。她也不好好去打听下她儿子是个什么人,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赵景心谈过好几个男朋友,私生活混乱得很,难道她还以为是程越溪的问题?程越溪才是被赵景心害了。她以为她儿子是个什么好东西吗?按她和她老公那个样子,他们能生出什么好人?
    穆主任皱眉,虽然觉得一向沉默的儿子突然这样情绪激动又刻薄地骂人不正常,但她也多少明白曾琦生气的原因。
    这事的确是黄慧贤不地道,小程本来就年纪更小,又独身一人,没有父母的帮衬,和赵景心在一起,怎么说也是弱势的那一方,现在黄慧贤又把过错按在小程身上,哪有这样做事的道理呢。
    曾琦是小程的朋友,自是会帮小程说话了。
    穆主任道:成,我之后给你黄嬢嬢说一声。
    曾琦道:妈,你最好别去掺和这种事,特别是要给赵景心介绍对象,这种事你沾都别沾,不然太害人了,女方绝对会闹到你面前来。
    穆主任怒道:给赵景心介绍对象?那不是害人姑娘家吗?再说,你的个人问题都没解决,我还有心思管别人家儿子?
    曾琦:
    因为程越溪不愿意对曾琦讲他和赵景心家里闹矛盾的事,之后曾琦对这事的了解,基本上都来自于穆主任。
    据说赵景心的父母持续性地闹了一两年,但他们哪里闹得过赵景心,赵景心嘴皮子厉害,心思又深,手段又厉害,仕途又顺畅,可能完全是把他爸妈玩弄于鼓掌,让两人不得不接受了他和程越溪在一起的事。
    只是,虽然赵景心父母接受了他和程越溪的事,但老两口却不可能真的接受程越溪,所以,最后的结果只是赵景心大约每周回父母那里住两晚,其他时间就和程越溪在一起。而程越溪出差非常多,赵景心总抽程越溪出差的时间回父母家,于是也算是两边兼顾了。
    曾琦知道赵景心和程越溪之间的关系稳固,又不想给自己添堵,所以之前才和程越溪的联系越来越少。
    但哪里想到,赵景心居然会突然出事死了。
    据曾琦所知,赵景心在去年就升了副处,又是实权位置,赵景心在事业上目标明确,为人也算谨慎,这样的人,不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安全吗?但他居然会去参加滑翔运动,曾琦总觉得想不通。
    不过,既然赵景心已经死了,曾琦就觉得去追究这些没什么意义了。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他很在意程越溪的利益是否受损。
    赵景心做公务员,收入很有限,但他花费可不少,他既然在父母前面那么硬气,那花的钱可能就不是他父母的,是程越溪的概率更大,那程越溪把钱拿给赵景心的概率也很大。
    现在赵景心已死,赵家父母是赵景心的遗产继承人,他们难道愿意把程越溪的钱拿出来还给程越溪?
    第十章
    很多人会介意被朋友询问自己的经济状况,曾琦直接询问程越溪这个问题,多少显得太直。
    不过,程越溪温和地看着曾琦,他应该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程越溪叹道:我和景心哥的金钱上的事,有些复杂。
    曾琦问: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程越溪犹豫了片刻,道:也不是不能说。
    曾琦很直接:那你就让我知道,这样,也许我可以给你出些主意。这种时候,你不能太感情用事。
    程越溪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
    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千千万,可能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会对自己的审美进行驯化,在曾琦的眼里,程越溪这些许忧郁的浅笑,就足以在他的心湖里泛起一圈圈不能停歇的涟漪了。
    程越溪思索了一阵,道:的确有些金钱上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并不是没法解决。
    曾琦认真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程越溪看自己不讲,曾琦是不可能接受的,他就挑着重点说了。
    正如曾琦所想那般,程越溪的一部分金钱是给了赵景心了,不过没有全给赵景心。
    赵景心待遇有限,他不想在金钱上受制于父母,所以虽然他父母有钱,他工作后便也没有再找父母要过经济上的支持。
    但赵景心从小到大可都没有在金钱上拮据过,让他突然要过紧巴日子,那显然不现实,程越溪的待遇不低,两人的钱自然要放在一起花。
    赵景心在美国上学时,他父母在S城炒房,就曾把好几套房子放在赵景心名下过,之后来来去去又卖了一些,剩了两套在赵景心名下。
    赵景心和程越溪同居的这套房子,则是赵景心在S城上班后自己买的,因为程越溪的户口和社保都在北京,随着S城购房政策收紧,程越溪当时在S城既没有户口也没有社保,在S城无法买房,所以这一套两人同居的三居室房子,是放在赵景心名下的,但房子的首付钱,是程越溪出的,赵景心则付房贷。
    除了这套房子的牵扯,再就是程越溪每月至少要打两万上下给赵景心做两人生活上的花费,这些钱,赵景心不一定花完了,钱在赵景心的一张专门的银行卡里,不过程越溪已经不想去想这剩下的生活费的事;除此,程越溪还有几十万在赵景心的股票账户里,而两人的车,因为一人一辆,就是自己养自己的车,也就还好。
    曾琦听后,问:你们的房子,你首付当时给了多少?
    程越溪道:这套房子当时是景心哥靠关系买下的,那时候才买成八千多一平,我只出了七十来万。
    曾琦说:你们这个房子,我查了一下,现在都三万多一平了。赵景心他爸妈准备怎么处理这套房子?
    程越溪一时没答。
    曾琦心情很不好,他知道程越溪心情肯定更不好,本来就死了爱人,现在又要和爱人的父母就金钱问题扯皮。
    曾琦说:具体是怎么样啊?
    程越溪这才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景心哥他爸在外面有个小情人,现在那个小情人怀孕了,所以景心哥他爸如今铁了心要和他妈离婚。
    曾琦眼睛一抽,心说他妈都还不知道赵景心的父亲出轨的对象都已经怀上小孩儿了,那赵鹏程和黄嬢嬢的离婚,肯定是不可能有转圜余地的。
    曾琦:我听说了一些。
    程越溪道:景心哥出事前,因为我在和他闹分手,所以,我也并不是没有留一手,现在事情没有特别糟糕。
    曾琦震惊了:闹分手?为什么?
    从本科时候算起,两人这样在一起,都十年出头了,怎么又在闹分手了。曾琦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即使他喜欢程越溪,但他也没想过谈恋爱是怎么谈,所以他不太能理解程越溪和赵景心这样分分合合闹来闹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事在他的头脑里,比做研究要复杂和无法预测得多。
    程越溪神色变得非常疲惫,道:因为景心哥想要小孩儿,我不想要。我们因为这个事情,已经闹了两三年了,大前年,景心哥就想去要小孩儿,我说我不想要孩子。他之前说是我年纪轻,幼稚,等我再长几岁,我也会想要的。我非常认真地告诉过他,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要小孩儿,他总是不信,笑着说我是还贪玩,我明明喜欢小区里的小孩子,却故意和他唱反调。我很烦他这样,告诉他要是他想要孩子,我们就分手,因为我是绝不要孩子的,既不要他的也不要我的,也不要他领养其他任何人的,他居然完全不往心里去,一直认为我是故意气他。
    曾琦想这个问题的方向很奇怪,当即问:为什么他要这样想?他是真的觉得你幼稚或者是故意气他吗?难道你日常和他谈事情,他就是这样不把你的意见当回事了?
    程越溪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此时想到以前的事,而赵景心都已经死了,程越溪都依然还是泛起了以前的恼怒。
    他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曾琦问:那是哪样?我实在理解不了赵景心为什么会那样想你,你明明平常不和人随意开玩笑啊。
    程越溪叹道:我之前也不明白,我本来以为景心哥是故意那样说,就是故意不愿意接受我的这方面的意见。
    曾琦:他就是故意不尊重你的意见啊!养孩子是多么大的事,他怎么能那样不把你的意见当回事。
    程越溪说:但其实景心哥不是那个意思。这是刘老师告诉我的。
    刘老师是谁?曾琦问。
    程越溪:我的一个心理咨询方向的朋友。她说是因为景心哥从来都认为自己会有孩子,这是他生命里和空气和水一样的存在,不可能没有,没有就违背基本规律,所以他突然听我说不要孩子,他自然没有办法理解有人居然会不要孩子,就像无法理解有人可以不需要空气和水却能生活一样。我说他要是要孩子就分手,他就更是无法理解。因为他无法理解,所以他只能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来给出答案,以为我是故意气他。
    曾琦一脸茫然地看着程越溪,啊?这世上,本来就有人有孩子,有人没有。有人喜欢养孩子,有人不喜欢。为什么他会无法理解。
    程越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刘老师那么说了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曾琦:怎么了?
    程越溪:你没明白吗?在景心哥的心里,人要是没有了空气和水,是无法生活的,也就是,他不可能不要小孩儿,没有我,他可以生活,但没有孩子,他是无法生活的,这是他的执念,人只要有这个执念,就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整个脑筋都会钻在这件事里,这会慢慢成为他存在的意义。
    曾琦皱眉:对。所以,你们就真的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了吗?
    程越溪道:景心哥他从没有想过要分手,也不觉得我会真的因为他要小孩儿就分手,他一直都说我是精神不正常,因为我爸妈以前抛弃了我,所以我一直活在仇恨里,连带着自我暗示不要孩子,他找了心理医生让我去看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劝我,说我不想要孩子不正常,刘老师就是这样认识的,但刘老师不像景心哥想的那样劝我,她让我要更多地关注自己。
    曾琦没有为死者讳的口德,道:我觉得他才是脑子有问题。你话都讲得那么清楚了,他还自我意识过剩,自说自话。还找心理医生来对你进行精神控制。
    程越溪虽然也觉得赵景心在这件事上无法理喻,但是他不会想讲赵景心的坏话,他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我和景心哥因为这事吵了十来回了,之后,我发现景心哥不再和我提这事了,但我不觉得他是和我达成了一致意见,我激了他两句,他就露陷了,他的意思是,是孩子没有在我面前,所以我才说得出那种要孩子就分手的话,要是孩子真到我面前了,我肯定比他还爱孩子,因为我会把自己小时候没有受到的宠爱投射到孩子身上,更加宠爱孩子。
    曾琦顿时无语,心想他就知道赵景心是这样一个心黑的人,要是真有孩子在面前了,谁能去伤害孩子吗?
    程越溪道:我顿时被他气得受不了,和他打架了。
    曾琦:
    曾琦想到赵景心有些胖的身材,再看程越溪这么瘦,条件反射道:那你没吃亏吧。
    程越溪道:我能吃什么亏,他又打不过我。其实,也不是真的用力。
    哦。曾琦心说为了要孩子这件事,居然就能来来回回闹两三年矛盾,又吵架又打架的,他实在无法理解,有这些功夫,能做多少成果出来了啊。
    但景心哥这下真的知道我的确不想要孩子了,我趁着我俩都在气头上,让景心哥写了字据,说房子我出资了多少,要是我俩分手,他必须以市价一半的价格将房子卖给我,归还我首付的钱,还要把股票的钱还给我。
    曾琦问:那你把这个字据拿给赵景心的父母看了吗?
    程越溪道:给他们看了。
    曾琦:他们怎么说。
    程越溪:我虽然是在S城上班,但是,我的户口和社保都在北京,加上我在S城已经有我外婆给我的那套老房子了,我没有办法在S城买房,所以我其实是没有办法花半价买回那套房子的。
    曾琦说:那你这个问题怎么处理?
    程越溪道:景心哥人都已经走了,再去计较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之前和他立字据,其实更多是希望他不要执着于要孩子,他因为想要孩子这事,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曾琦这时候又觉得程越溪的确是精神有问题,说:赵景心人都没了,你当然要计较财产了。再有,你一直要赵景心按照你的心意做决定,你不觉得这也不太现实吗?赵景心那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为你存在。
    程越溪道:所以我只是一种希望,心里其实明白,也许我和景心哥的缘分是到头了。
    曾琦顿时又心疼起他来了,说:反正这个房子的事,你不能真的不计较了。你真的不计较,难道赵景心的爸妈还会念着你的情义?
    程越溪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黄嬢嬢完全斗不过赵叔。景心哥出事后,是赵叔第一时间知道的这件事,他马上就去做了安排,那时候,黄嬢嬢还沉浸在景心哥走了的悲痛里,我当时也因为难受没有想那么多。但赵叔已经在短短时间里去做了财产转移,在把事情安排好后,他就直接和黄嬢嬢提了离婚。现在黄嬢嬢要人没人,要钱也没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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