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地多为寸草不生之地,不光是地面上,就连地下都很少有生物。
    这些是张家人走后谢雨安对白毓的解释,白毓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养尸地,就是那些酸碱度极为不平衡的地方嘛,很难让有机物生长,细菌啊虫蚁啊也不会滋生,所以尸体埋下去了不容易腐坏,僵尸嘛,讲究的就是新尸突变和久埋不腐。这叫科学养尸。
    谢雨安不和他争辩,这个写小说的歪理一大堆,还经常蹦出来一些他不太明白的词汇,不过半蒙半猜大概能弄明白意思。你不能和他争,因为争到后面会发现有被他说服的迹象。写东西的都是辩才,谢雨安算是理解了这一点。
    白毓见他不反驳,更来劲了,他除了在英叔的电影里见过僵尸,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呢,想到晚上张家之行,他就跃跃欲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白毓难得地决定白天好好修炼一会儿,充盈体内的妖力,起码争取晚上观战时万一那魃柿子专挑软的捏,他脚底抹油跑路的时候油量能充足一点,不至于跑一半歇火。
    自打他发在道可道上面的《大道无忧》越来越受欢迎,他的修炼速度比以前快多了,每天都能感受到体内妖力的蓬勃生长。
    白毓正打着坐,突然觉得丹田针扎一样的疼痛,而且越来越剧烈,吓得他赶紧喊人:谢雨安谢雨安我肚子疼!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谢雨安看他一脸土色,当真疼得不轻,三步做两步奔过来,伸掌在他肚子上一探,微皱的眉心才舒展开来。没事,你只是要突破了,之前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突破到锻体后期,就没有教你突破时的妖力引流方法。
    边说边运转妖力,带动白毓体内的妖力流转了一圈,白毓瞬间觉得舒服多了,丹田对妖力的承载量也增大了一点点。白毓看着面前眉目如画薄唇猫眼的正在替他舒缓疼痛的漂亮男人,第一次在心底感慨,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运转方式就是这样,怕你记不清,我用妖力塞你脑子里了。谢雨安伸手一拍,把突破境界时的妖力引流法塞进了白毓脑子里,其实硬扛过去好处更大,不过看你这好吃懒做的样还是用这个法子吧,剩下的你自己来。
    白毓脑子里刚冒出来的那点奇奇怪怪的念头瞬间没了,堪比醍醐灌顶的领悟到了一点:你个蒙古师父!什么没想到我能这么快突破到锻体后期,就是想看我吃苦出糗是吧!别以为他没发现,他刚刚看到谢雨安那常年略向下的嘴角弧度不着痕迹地勾了一点!
    咳咳。谢雨安咳嗽一下,掩盖自己被戳穿的尴尬。那会儿他不是还没从烂尾之仇里走出来吗,而且也没真心狠到把原本想好的惩戒方式用在白毓身上,只在教白毓修妖的时候耍了点小心眼,想让他吃点小苦头,而且靠自己熬过去是真的有好处,他又没有骗人。妖力引流术什么的,都是给妖族那些出生不久受不住疼的小妖怪们突破时用的。
    他才不会承认,刚刚白毓大喊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的时候他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小手脚,急得直接过去拿妖力探查,还帮忙舒缓。
    这不太对劲,谢雨安打算好好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他进入状态,就闻到一股子把他熏得要吐出来的又甜又腻的味道,水仙花精突破成功了,刚突破体味还没法收放自如。
    呕水仙花的味道太难闻了。这房间没法住了,你快把身上那股味收起来!谢雨安干呕一声,逃也似地窜出门,疯狂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白毓委屈,这也不是他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毕竟第一次突破缺乏经验。
    第15章 张家庄园
    鸡飞狗跳折腾到傍晚,白毓才艰难地领悟到如何把水仙花的味儿收回去。开窗通风一气呵成,然后给自己丢了好几个清洁术,确认没有水仙花的味儿了才把谢雨安唤回来。
    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放进水仙花的躯壳里?谢雨安对那股子味道还心有余悸,完全忘了当初自己恶作剧般的心理。
    我也想知道。白毓觉得这猞猁也很奇葩,明明很讨厌水仙花,还找个水仙花的壳子救他,可能只能归于愿意主动献出躯壳的妖精太难找,更不用说修炼困难的植物妖精了,只有这一株渡劫失败的水仙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两妖也不像人类修士,还有一大堆灵器法宝要准备。
    谢雨安最大的倚仗就是他自身。
    至于白毓他最大的倚仗也是他本身。他已经准备到了现场就变成原型。这样既能近距离观战,又不会给谢雨安添乱,还不会让魃盯上自己。毕竟,谁也不会和一株人畜无害又清纯可爱不做作的小水仙花过不去,对吧?
    趁着夜色还没完全降临,两妖如约去了张家庄园。
    谢雨安白毓在张老太爷独子张烈的陪同下,在张家庄园里逛了一圈,方便查看哪里不对劲。谢雨安一路走来,感觉张家后宅阴气都挺均匀的,看来鬼物没少光顾。
    你们家请的修士是用来护后宅的吗?谢雨安突然开口询问。
    唉,没办法,那恶女化的魃总是想来祸害我们家,请的修士也只能堪堪护住家里人,擒不住也奈何不了她。隔三差五地来,来来往往交锋好多次了。张烈有问必答,毕竟这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修为最高的修士了,高到那些金丹期修士都不敢搭话询问谢雨安。
    谢雨安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接着查看其他地方。
    直到走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幽静小院,谢雨安神色一凛。身边的白毓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变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小院。
    院子修得并不大,不像张家庄园的奢靡画风,普通的青砖小院,院前院后种着细竹,空气清新中带着竹香。
    怎么了?这院子有什么问题吗?白毓好奇问道。
    张烈听到白毓发问,神情有点尴尬,但又怕不回答让谢雨安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这里就是那恶女住过的地方,她寻死觅活之前我家玉儿就和她分居很久了应该没啥问题吧?要不我叫人来把这院拆了?
    谢雨安制止了张烈,没什么问题,不用麻烦。
    方才他觉得奇怪是因为张家这后宅里到处都有阴气,唯有这小院没有,还以为此中有异。若是魃生前的居处,一切便说得通了。
    这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有生活气息,看起来主人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打理的。有的鬼物还能保留生前的意志,可能她下意识地不想用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净土。
    谢雨安带头走了进去,白毓紧随其后。张烈心里有点犯怵,谁知道那魃会不会因为他们进了自己的地方就恨上他们,把他们当作第一目标。他不想进去又不敢制止,只好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关注里面两人。
    白毓不知道谢雨安要进来看什么,横竖到处走得无聊,干脆由着谢雨安找他的线索,自己在小院里到处参观。
    院里有一张打磨得圆润古朴的石桌,材质不是顶好,却抛光得极细,入手莹润,堪比玉石的手感。石桌旁摆着几个竹子做的精致小竹凳,和院外种着的青翠细竹相映成趣。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既然主人都已经故去了,白毓就权当参观名人故居了。几百年难得一见的魃,不是名人也得是名鬼。
    推开门扉进到房间里,布置很简单,完全像张家其余地方那般豪华,甚至与其相比有些格格不入的清新朴素。
    床是寻常人家也买得起的实木大床,上面铺着白底墨竹的床单和被子,应该是熏过松香的,还残留淡淡的清冽味道。脚凳也是竹制的,看来屋子的主人,是真的很喜欢竹子。墙上只挂着一幅画,简单素净。
    那幅画也是竹子,笔触娟秀,谈不上什么大家气度,却能看出画者的用心,每一笔都饱蘸深情。落款也是娟秀的小楷,云绻。
    这应该就是屋子主人的名字了,风花雪月云缱绻,很美很诗意。
    窗前有一张长桌,上面有半幅没写完的字,与画上落款出自同一人之手,纸上泅染了一大滴墨迹,能看出主人写字时的心不在焉,以及离开桌案时的事出突然。
    白毓对云绻的了解,绝大部分是从早点铺那些人七嘴八舌吐露的信息里拼凑出来的,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云绻过分,或者说云绻心眼小,反而觉得她是个奇女子。一个有才气,爱自然朴素,在感情方面,又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
    作为一个在蓝星素质教育培养下长大的人,白毓觉得感情方面,一对一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云绻做得根本没错,只是何必为了一个渣男,钻了死胡同,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乃至于性命,落得个香消玉殒声名狼藉的收场。
    同情归同情,白毓的写作素材里,又多了一个事例。艺术来源于生活,万事皆可成素材。白毓还盘算着在自己的书里,给这个可怜女人一个好结局。
    白毓正盘算着,谢雨安一声走了唤回了他的思维,赶紧跟在谢雨安身后离开。
    随后三人又去其他地方看了看,谢雨安都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走到一处豪华大院附近。
    这里。谢雨安指了指那座起码比云绻的院子大了五六倍的大院,可以进去看吗。虽然是疑问句,却是不容置喙的陈述语气。
    这是犬子的住处,周围有不少修士把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张烈没有正面回答,言下之意却是拒绝。
    嗤。谢雨安嗤笑一声。这院子阴气比别的地方重好几倍,要不是你说这是你儿子住的地,我都要以为鬼怪的窝点在这里了。
    闻言张烈大惊失色,再也不敢阻拦。
    三人越过尽职尽责看守的金丹期修士们,进了那座大院。
    白毓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环境。院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嶙峋怪石一个不缺,供赏月休闲的桌椅都是汉白玉雕成的,连亭子的瓦片都是略含灵气的灵翡。虽然在修者眼里灵翡那点灵气跟没有一样,是个价格虚高的鸡肋玩意。
    但是这东西在有钱的普通人那里销路极好,毕竟他们无法吸取灵币灵珠灵砖中的灵力,于是相信能散发微弱灵力的灵翡能滋养人体。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光是院子就能看出张家这独孙有多受宠,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堆到他这里来。
    进了张玉的寝居后,这种感觉就更直接了。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随意堆着不少寻常人见都没见过的名墨名砚。酸枝木镂雕镶灵翡的多宝格里,装着不少瓷器古玩。瓷制的青花缠枝香炉里袅袅燃烧着特级的安神香。
    紫檀嵌灵翡雕瑞兽花卉床上,躺着个瘦的快脱相的青年人,从玉白的肤色,精致的眉眼,舒展无皱纹的眉头都能看出,这是个被一家人保护得极好的纨绔。
    张烈一看到青年人,情绪就难以克制,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
    床边还有个衣着也不菲的年轻女子,容貌算是清秀偏上,但略显憔悴与苍老,隐约透着愁苦之色,看样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张玉好几天了。见三人进来她行了个礼,又神色呆滞地机械性地给张玉擦身,喂参汤吊命。
    白毓寻思这应该就是喜事的女主角了,只是对张家而言或许是喜事,对她来说算不上。这镇上谁家不知张家独孙人事不省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但凡真心疼爱女儿的,谁愿意让女儿刚进门就做寡妇,还背上克夫妨家的恶名。
    若不是被生活逼得无法了,这姑娘也不至于来做这份明面上富家太太实际上贴身丫鬟的活。
    谢雨安在整个寝屋里转了几圈,就示意可以出去说话了。
    两位,我家玉儿的寝屋,有什么问题吗?张烈神色有些紧张。
    你确定那魃每次来你们都把她赶走了?谢雨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和盘托出:你们后宅很多地方阴气都很重,最重的还是张玉住的地方,特别是他床上。要不是你之前说每次都把那魃赶走了,我真的怀疑魃每天是不是和他同榻而眠。
    白毓:!!!这么刺激?他要是张玉,一醒来看到自己旁边躺着个僵尸,估计又得吓厥过去。
    张烈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我们看着她走的难不成是我们张家还有别的鬼怪缠上了玉儿?
    是或不是,今晚便知。谢雨安决定晚上在张玉寝屋守株待兔。
    夜黑风高,阴风呼号,正是鬼物出动,百鬼夜行的好时刻,守在屋外的金丹修士们都打足了精神,傍晚谢雨安的质疑简直是啪啪打他们的脸,现在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给自己正名。
    伴随一阵异香,一道红影在修士们眼前一闪而过,来了!
    第16章 双姝
    外面传来震天响的打斗声,然而隐匿在张玉寝屋内多宝格旁的谢雨安丝毫不为所动。
    白毓早就变成了原型,扎根在谢雨安叫张家人送来的带土的花钵里,然后指使着张家仆人把他摆放到窗台上。
    为啥要在窗台?这是绝佳观战位置啊,外望能看到外面守屋子的修士们和魃打架,内视能看谢雨安守床待魃。
    不过被一盆会说话的水仙花指导着调整位置的张家仆人,全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现在各种道修妖修魔修都和平共处了,植物成妖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水仙这种娇弱易摧折的。
    谢雨安在白毓身上下过了隐匿气息的禁制,此刻在外人看来,窗台上就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水仙花罢了,淡雅朴素无危害。
    而这无危害的水仙花本花,此刻正伸长了枝叶,看着外面的现场版仙侠武打片。
    那传说中的魃乌发如瀑,一袭血红衣裳,身段高挑,婀娜玲珑。面上覆着半张看不出材质的银色面具,唯露出一截小巧琼鼻和精致如花瓣的嘴唇。
    就连和修士们交手时,都步伐轻盈,身姿曼曼,仿佛闲庭信步,发髻都牢固不乱。
    白毓由衷地对张烈先前所说的每次都把她成功赶跑了表示怀疑。就这个架势,怎么看都是魃没有动真格的,在耍弄他们玩呀。
    正腹诽着,白毓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竹清香,调转枝叶方向一看。嗬!屋子里面也出现了一个和外面打扮身段一模一样的女子。
    照顾张玉的那个新嫁娘已经不知道被她用什么办法弄得昏睡过去了,正倒在一边不省人事。
    魃,或者说云绻,毫无声息地坐到了张玉床边。
    白毓要是现在是人形,眼睛一定睁得极大。屋外打斗的声音还没停,屋里面又来了个一模一样的,修真界也有鬼物会影分身的?
    白毓还特意重新往外瞟了一眼,发现外面那个红衣女子依旧在单方面戏耍金丹修士们,动作灵活眼神生动,不像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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