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段鹏回到青阳山, 便在三十年一届的弟子大比中离奇丧命。十四年后柳眉为了替儿子江琰顶替弑兄之罪被江府私刑杖毙,其子江琰逃亡在外,彻底失踪。
    整理下来,三十年前的事件大体便是如此。
    目前有两个明显的疑问。
    第一,段鹏将素婉安排到了何处?
    素婉被素仲凡那禽兽糟蹋后神智已失常,恐怕很难对人产生信任感, 段鹏不可能将她随便托付给陌生人。若是段鹏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照顾素婉, 那么便有一个可能——素婉已经死了。
    第二, 柳眉藏在楠木琴中那片千年槐木无疑便是段鹏所赠。此乃稀有邪物,段鹏身为仙门大弟子, 看其行事也极为正派, 为何会身怀此物?又为何会将此物赠与柳眉这般平凡妇人?
    三十年前段鹏之死,会否与以上两个疑问有关?
    陆离霄将这两个疑点写在纸上, 端详良久,将纸折了折收起。周子若将柳眉那把楠木琴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找不出新的玄机, 保险起见便将琴重新包好,打算带回去继续研究。
    翌日下午申时三刻,陆离霄和周子若乘坐江韬那辆土豪的马车来到约好斗人的地方。地点选在一栋华美的三层楼阁,今日这些纨绔们将整座楼都包下来了,除了美酒美食舞乐歌女外,还叫了一堆城中著名青楼的姑娘和小倌儿们来助兴,一楼大厅中央布置成擂台的模样,四周流水长席,看上去排场不小。
    比试吉时到,众人正襟危坐兴致勃勃的准备观看一场精彩比武,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锣鼓敲响不过两息,陆离霄便轻轻松松将对方带来的彪形大汉打得昏迷不醒。
    直到陆离霄走下擂台回到座位上喝了口周子若膜拜过来的美酒,在座纨绔们才回魂,接着大厅里爆发出轰动的喝彩声。
    江韬赢了面子心情大好,不但当即支付了陆离霄余下两个大金元宝,还把自己怀中搂着的美人儿和小倌儿都推去服侍陆离霄,不过被周子若的火眼金睛给镇回去了。
    斗人输了那位公子哥儿让下人抬起昏迷的大汉臭着脸退席了,江韬更是洋洋得意,高举酒壶扯着嗓子大喊今晚所有开销他包了,让众人放开了快活,立马得到热烈响应。
    一群膏粱子弟聚在一起花天酒地,很快大厅里笙歌乐舞大起,夹杂莺声燕语,化作一片酒池肉林。
    有个衣衫不整的胖子喝高了将周子若误认作小倌儿,张开熊臂扑上来,周子若抬脚将他踹倒在地,充斥大厅中的淫词浪语直往耳朵里钻,他越听越恼火,黑着脸往胖子身上狠狠补了好几脚泄气。
    踢死你们这些李天一!踢死一个少一个!
    有人从后方拉住周子若的手臂将他拽开,周子若第一反应是糟了胖子的狗腿子来教训他了,而一看却是陆离霄。
    陆离霄拉着周子若往大厅门口走,衣襟大开的江韬涨红着脸脚步虚浮走过来道:“陆大侠你身手真棒!你要是肯留下来保护本公子,本公子重重有赏……”
    陆离霄将他拨到旁侧,周子若迈出大门时回头看,江韬正抱着柱子跟柱子商量专属保镖的事。
    远离了小楼里的声色犬马,周子若愤世嫉俗的心情舒快多了。
    原来室外已入夜。
    晚空月明星稀,十里长街红灯逶迤,随着夜风飘摇,绚烂的光影将行人缓急不一的身影凌乱的投落在地。
    周子若道:“我们现在去哪儿?”此处距江府有段距离,步行回去他可受不了。
    陆离霄转首对他勾起一侧唇角,“你不是很想逛夜市么?”
    “真的可以?”周子若喜上眉梢。
    陆离霄摸了摸他的头,“真的。”
    周子若兴高采烈的冲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宛如发现新大陆,新奇不已的在路边成排的小摊上流连忘返。
    不论古今,繁华的城市就这点好,夜里街上热闹,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都有。
    周子若在一个糖人摊子前跟一群小娃儿看摊主画糖人,佩服完摊主高超的手艺便开始馋那些金灿灿的糖人。这可不是糖精,古代货真价实炼出来的糖啊!
    “霄哥,拿几文钱出来呗!”他往身后伸手,半天没有响动,扭头一看,居然不知何时与陆离霄走散了。
    街上人多,周子若在行人中推推挤挤寸步难行,便干脆闪入旁边的小巷里,化作狐狸奔出来,灵巧的穿梭在行人脚下。
    方才还觉得繁华城市好,现在他觉得一点都不好,到处人挤人,根本找不到陆离霄!
    四处跑了圈,最后他决定回到糖人摊子旁等陆离霄回来找他。
    夜市的热闹一刻刻蒸发消散,街上行人数量不知不觉减少,路边小贩们陆续收摊,悬挂的红灯也开始一盏盏熄灭。
    周子若蹲在巷子口半阴影中,形影相吊。随着长街华灯寥落,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起初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
    繁华之地有什么好?一不小心就失去了手里的温度,别人再热闹自己的心也是凉的。
    周子若感到有点儿孤独,有点儿忧伤。
    因为他发现完全是因为有陆离霄陪在他的身边,他才那般沉溺于红尘千丈的瑰丽多彩……
    画糖人的摊子终于也收了,摊主推着吱嘎吱嘎的小木车,肩扛满柱的糖人离开。其中有个糖人似乎在柱子上插得不稳,摇摇欲坠,周子若愣了下,瞬间把陆离霄抛到九霄云外,舔着嘴奔了过去。
    结果他还是晚了,糖人正好掉在他脚边,他低头委屈的看着那沾了灰的糖人,几乎有冲动就这么舔上一口。
    “小家伙,这个给你。”
    头顶落下句含笑的轻语,如潺湲的细水柔和的淌入人心,令人心旷神怡。
    周子若眼前出现了个比脸盘还大的糖画灵狐,他张口咬住,糖画灵狐挪开,后方是一双漆黑温柔的眼睛。
    呃……的确是只有一双眼睛。因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用深灰色的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周子若愣愣看着对方,那人的眼睛微微弯起,霎时映着阑珊灯火晃动开清莹的水色。
    “呵……真可爱。”那人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轻轻点了点周子若湿乎乎的小鼻头,而后站起身来。
    周子若这才发现她牵了匹看上去老弱不堪的白马,白马身后拖了个四角带轮子的箱子,虽说不大但几乎也能藏个纤细女子进去了,是以将白马累得垂头丧气。
    不错,是“她”,不论是音色还是身量周子若都能确定,这是个年轻女子。
    “快走吧。繁华城镇多奇人叶隐于林,小心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了去。”
    女子不疾不徐留下这句话,牵着马缰踩着愈渐深浓的夜色一步步走远了。
    周子若却愣在了原处。
    她居然看穿他是妖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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