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为草的时候,也没品尝过这么痛的滋味。
    反观莫栖,越是痛楚,越是冷静,莫栖终于在两个思维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他试着抬了抬手指,一根藤条猛地腾空而起,狠狠地袭向向琬思,向琬思一挥手,身后又飞出蚊子大军,可这一次被莫栖操纵的藤条上生出无数锋利的叶子,将蚊子全部钉死在藤条上。
    关门莫栖缓缓地说。
    一根藤条贴着满头是汗的项卓蜿蜒而过,试图关上大门。
    门外是向琬思带进来的黑暗,黑暗中不知藏着多少异化生物,仅靠一根藤条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不过没关系,小草是最坚韧的,藤条贴着门板不断生根,像爬山虎一样在门上生长着,慢慢地布满整扇门,用力地将门推上。
    黑暗中伸出无数双手想要扯断藤条,均被藤条上生长的草叶刺伤,渐渐地,门一点点合上了。
    向琬思明显焦急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绕过莫栖拿到许愿盒,可莫栖此时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他身上无数部位被草叶刺穿,草叶上又生长出一根根藤条,向琬思但凡敢靠近一步,莫栖身上的藤条就会攻击她。
    莫栖甚至不需要睁眼就能感知到向琬思的动向,他安静地站在许愿盒前一动不动,唯有强悍的精神镇压着小草的精神。
    向琬思本身没有太强的力量,而是她能够控制世界异化的力量。但显然这种控制也是有代价且有时限的,随着大门的合上,围绕着她的力量也渐渐减弱。
    眼看许愿盒就在面前却无法得手,向琬思把心一横,竟是向后退了一步,整个身躯没入黑暗中。
    她本来还保持着理智,此刻与黑暗融为一体,再走出来时,手脚动作僵硬,却变得力大无穷。
    她用力一扯,竟是将那无比坚韧的藤条扯断,一步步艰难地向许愿盒走去。
    被异化后,向琬思的容貌不再柔美,面部一条条青筋暴起,手臂皮肤绽开,露出血管和肌肉,像那些异化的蚊子蜜蜂一般,肌肉无限制地增生,头发也飞快变长,与藤条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莫栖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已经变成翠绿色竖瞳,像两片草叶。
    他艰难地抬起已经缠满藤蔓的手,指向绘画室中那面镜子,对向琬思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愿望,值得吗?
    向琬思总归是个爱美的女孩,她顺着莫栖的手看去,透过微弱的灯光,在镜子里看到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啊!!!尖锐的叫声刺痛了人的耳膜,她的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悦耳。
    你为了一个愿望,害死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你的好朋友,现在又变成这样,究竟是什么愿望让你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莫栖不解地问,他的眼中满是不解,不太像是人的眼神,更像是一个对世界毫无所知的非人类的眼神。
    此时的莫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与小草相融,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理智,便索性舍弃理智和人性,只留下一个战胜向琬思夺取手套的信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向琬思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忽然流下眼泪,她的声音像含了砂砾一样嘶哑难听:我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伤害我了,这个愿望有错吗?
    她从小就漂亮,也擅长交际,一直以来都是好学生,不管在哪里都受人欢迎,她也认为自己是被人喜欢的。可是从去年被人下药的事件开始,向琬思才知道,她并不像自己想象那样被人喜欢。
    在她调查究竟是谁害她时,找到了学校内的一个匿名论坛,里面充斥着对她的污言秽语和曲解谩骂,无数肮脏的词语像利刃般刺进她心中,每个夜晚都让她难以入眠。
    她开始不敢相信身边的人,她怀疑每个上一秒对她笑着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转过头来说她的坏话,甚至有人试图对她施暴。
    这时候许愿盒出现在她面前,她想,要是不用再面对那么多恶意就好了,这样她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开心,不用再防备着其他人,也不用再因为一些话整夜难以入眠。
    她最初也没相信这个盒子是真的,只是试探地让温淼发现了许愿盒。谁知柯小晞真的离奇死去了,害怕的同时心底也生出报复的快感,从第一个愿望许下开始,向琬思就没办法再回头了。
    为了这个愿望死那么多人,连诗华都死了,事到如今,我必须得到这个许愿盒,你休想阻止我!向琬思的手臂忽然伸长,一拳击碎了镜子,无数碎片落在地上,映照出她扭曲破碎的面容。
    莫栖抬起手臂,一根藤条自他臂弯处生长出来,缠住向琬思的腰,并顺着腰际攀爬上她的手臂,缠住她的双手。
    向琬思拼命挣扎,却听到莫栖静静地说了一句:还可以回头。
    她的身体顿住,似在问莫栖又是在问自己:事到如今,怎么回头。
    莫栖的眼睛眨了眨,瞳孔在人类和翠色竖瞳中切换一下,他说: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你为这个愿望已经付出远超其价值的代价,不得到许愿盒,你所做的一切就没了意义。
    交给我吧,我会许下一个让一切圆满的愿望。莫栖说。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绘画室的门终于被不屈不挠的藤蔓合上,绘画室中布满藤蔓,既是保护也是控制。
    失去门外能量的支撑,向琬思的力气越来越小,她身后藏着的异化怪物也全部被藤蔓吞噬,遍地生满暗紫色的花朵。
    项卓贴在仅存的墙角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呼吸过重引来攻击。
    这个房间内的藤蔓之所以没有攻击他,全靠莫栖的精神镇压着,莫栖稍一松懈,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藤蔓缠住向琬思的脖颈,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被击溃,她再也无力反抗,双手重重垂下。
    莫栖心念一动,控制藤蔓拉近他和向琬思的距离,艰难又缓慢地取下那双白色的手套。
    他抬起脚,脚底却早已生出无数根系刺入钢筋水泥铸成的地面中,每扯断一条根系就要承受抽筋扒皮之苦。
    项卓,收。莫栖对项卓说。
    现在必须让项卓用骨灰坛子将小草收回去,否则他生满枝条的手根本无法戴上白手套。
    你看我像是能碰到坛子的样子吗?项卓欲哭无泪,他离骨灰坛子足有十几米,这屋子遍地藤蔓,他寸步难行,而且你现在和小草共生,我要是收回小草,你必死无疑啊!
    莫栖这是什么能力啊,看着挺厉害的,但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项卓猛烈地咳嗽两声,别说莫栖了,他连续被弄掉一条手臂,中了蜂毒,还被向琬思打伤,他也快不行了,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莫栖微微叹气,他为了压制小草坚韧的精神已经耗费全部心力,这还是在小草对向琬思生出敌意的前提下做到的,现在向琬思束手就擒,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把莫栖作为养分,融为一体。
    许愿盒就在身后,白手套也唾手可得,游戏胜利近在咫尺,偏偏两人均是寸步难行。
    谁来搭把手啊。莫栖虚弱地对着空气说。
    这时一个绘画板动了下,藤蔓们飞快地远离这个画板,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画板自动立了起来,莫栖勉强抬眼看去,见上面竟是一张线稿,画得正是展厅上的那幅画。
    是了,这里是绘画室,学生们会把自己的作品放在画室中。闵诗华画了那么大一幅画,不可能一笔画成,必然有草稿图。
    尽管只是一个线稿,但构图与最终成品毫无二致,线稿中的人伸出手,一只黑白铅笔绘制出的手抓住了一条藤蔓。
    藤蔓被握住的时候,莫栖也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胳膊一般,他与小草精神共鸣,感受到这棵草害怕地颤抖着。
    借着这股畏惧的情绪,莫栖的精神占了上风,压制住小草的力量,在他双臂上扎根的藤条终于一点点剥离下来。
    疼是怪疼的,好在双手解放了。
    莫栖试着活动了下手指,伤得太重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不过还可以动。
    他拿起藤蔓上的白手套,缓慢地戴在手上。
    第23章 银色子弹
    项卓试着动弹一下, 想要抢夺白手套。
    但他看到莫栖艰难转身的样子,便停了下来。
    罢了,左右他与莫栖也不是敌对关系, 让莫栖获得最终胜利, 他也就是少得到点积分和经验, 不会死的。
    而且在这场游戏中, 如果没有莫栖, 五个玩家大概会全军覆灭,没有人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游戏中活下来。
    只是不知道莫栖会许下一个怎样的愿望结束这个任务, 项卓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莫栖拿起许愿盒。
    拿到许愿盒,莫栖脑海中就出现了规则。许愿盒的能量已经积攒完毕,他只要对着水晶盒子说出愿望就可以, 至于许什么愿望, 在莫栖见到许愿盒的瞬间就已经想好了。
    我许愿后会发生什么?莫栖问项卓。
    项卓说: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大概是游戏结束, 我们回到现实,游戏app会清算奖励。至于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大部人能够回到现实世界中, 但在游戏内死去的夹缝人就会以不同方式在现实中死去, 他们无法回到现实中。
    我明白了,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暂时不能许愿。
    莫栖看向那幅线稿:你是谁?
    画中人在这个游戏中是个超然的存在, 既非玩家,也非涉入游戏的夹缝人。莫栖本以为他只存在于展厅的那幅画中, 没想到他竟可以无处不在, 连一幅线稿中都有他的力量。
    他对莫栖展现出异样的好感, 并在关键时刻帮助莫栖,似乎是敌非友。
    可莫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他的观点和这个游戏的理念颇为相似,一切皆有其代价,这种好意背后承载的分量必定沉重。
    线稿无风自动,哗啦啦地响起来,似乎在回应莫栖的话,又无法发出声音。
    莫栖只能自己猜测:你很强,却处在游戏限制中,需要我帮你。
    线稿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哗啦啦晃动,也不知在说什么。
    莫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有一处弹痕,他对此毫无印象。
    我是失去了某段记忆吗?莫栖问,就像这场游戏中的夹缝人,就算侥幸回到现实世界,也不会记得在游戏中发生的事情,莫非我曾是夹缝人?
    线稿见实在无法交流,那从画纸上伸出的手臂拍了拍藤条,粗壮的藤条抖了抖,吓得满地乱爬,最终从角落里翻出一支铅笔,推到线稿面前。
    黑白手臂抓起那支笔,在线稿的空白处写下是字。
    我因你进入游戏?莫栖问。
    手臂在是上点了点,似乎不想再多写字。
    你曾在梦里对我说,你还是来了,是不是代表你不希望我来,是我执意要来的?
    手臂又在是上轻点。
    莫栖摇摇头:那我一定欠你很多人情债了,否则也不会跟过来。
    这次手臂在纸上写下一个不字,否定了莫栖的答案。
    那就是你有求于我。莫栖说。
    笔尖先是落在不上,又回到是上,来回游移不定,不肯落笔。
    懂了,你不打算求我相助,我却由于某些原因被迫却卷进到这件事中,我在游戏中的行为会引发一些结果,这结果对你有利,对吗?莫栖按照自己的理解分析。
    笔尖很无奈,但最终还是在是上点了。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莫栖倒是松口气。画中人在这场游戏中帮了他两次,若是一直不索求什么回报,反倒叫莫栖耿耿于怀,他什么也不怕,唯独畏惧欠下什么的感觉。
    我需要做什么?莫栖问。
    这件事好像太复杂了,线稿很难用一两句话表达,笔尖在纸上停滞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这时门外传来砰砰声,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重击房门。窗户也在哐哐作响,要不是藤蔓遍布整个房间,只怕外面的东西早就进来了。
    快点许愿结束这个任务吧!项卓说,我看世界的异化已经来到这个房间,再不完成任务,我们就会被游戏完全吞噬。
    莫栖对线稿说:你不说,就下个世界再说吧。
    他举起许愿盒,刚要许愿,线稿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四分五裂,变成数个碎片。
    其中一个碎片安静地落在廖儒学的尸体上,一片掉在藤蔓上,剩余碎片散落在地上。
    莫栖有些不解,其中一个碎片中留下一只完整的手,这只手又一一捡回碎片,把线稿勉强地拼在一起。
    你四分五裂,散落在这个游戏中,需要我寻找。莫栖猜测。
    手掌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又指了指廖儒学。
    莫栖眯起眼睛。
    手指又急促地点点廖儒学。
    莫栖:他是其中一个?你让我怎么办?杀了他吗?
    对于廖儒学,杀掉比较容易。
    可以手掌连连晃动,否定了这个答案。
    莫栖还想问,一只手臂穿透墙壁,抓住了项卓的手,惊得他大叫:莫栖,快许愿!
    整个房间,唯有项卓所处的位置没有藤蔓保护,世界异化的力量从这里突入房间。
    没有时间了,莫栖只能对线稿说: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他拿起许愿盒,手指拂过血色心形图案,郑重地说:我的愿望是,愿这校园内的一切回到你未出现之时。
    随着莫栖话语的落下,心形图案中竟是生长出一朵血红色的玫瑰,玫瑰花瓣片片散落,飘出这个房间。
    那瞬间,莫栖和项卓仿佛身处时间回廊中,无数画面从他身边倒流,有变得狰狞的向琬思,有丢下心型叠纸的廖儒学,有牢牢抱着许愿盒子的樊汀,也有与男友一起在湖边散步的柯小晞。
    许愿盒按照莫栖的愿望,让一切回到最初,回到那个没有被特殊力量吞噬的校园。
    画面倒放中,唯有小草依旧坚挺地缠绕着莫栖,说什么不肯分开。
    我不会带着这东西回到现实世界吧?莫栖问项卓。
    应该不会,等游戏确认任务结束就会回到骨灰坛子中吧?项卓迟疑了一下,显然他也不确定。
    时间倒流停止,绘画室内只剩下莫栖、小草、项卓和施文轩的尸体,廖儒学、温淼、向琬思等人的尸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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