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平安县县衙外头,围观者众。
    县衙重地,闲杂人等都不可进入。
    所以靳安安和宋青婵刘襄两人,在县衙外面就分开了。
    靳安安两步三回头,朝着人群中最明艳好看的两个姑娘看去,宋青婵向着她清浅一笑,刘襄朝着她挥舞着小拳头,不安定也惧怕的心,在两个人的鼓舞中,坚定地往里面走。
    不再彷徨回头。
    她的前半生,经历过靳家没落的衰态,也看过父母为求一点蝇头小利就将她随便嫁人,更是在丈夫的手下苟延残喘,活的软弱卑微又可怜。
    她将近十七年的人生里,没有人告诉过她,受了委屈要记得反抗。有的,只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和她说“忍一忍吧,他们男人在外头赚钱不容易。”“他为什么打你,怎么不去打别人?肯定是你有问题啊。”
    现在,宋姑娘和襄儿都站在她的身后,告诉她,不要怕,可以反抗。
    而她的未来,她不知道会是如何,她现在只想要脱离魔爪,救自己的女儿,也救自己一命。
    进入广阔公堂,县太爷脸色难看高高坐起,赵屠夫一脸阴沉,跪在堂下,脸色黑的像是锅底。
    靳安安刚跪下,弱声说:“民女靳安安,想要与赵屠夫和离,还请大人做主!”
    身后围观的议论嘈杂声响起,县衙里的捕快们也是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不等县令说话,身旁的赵屠夫拔腿而起,硕大又肥胖的身形,一下子就将瘦弱无比的靳安安包裹其中。男人扬起拳头,歇斯底里:“贱人!赵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完了!还想要搞老子!跟我回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屠夫将近一个月的怒火,在看到靳安安真的出现在公堂上时,就已经按捺不住。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想要把这个害他的女人往死里打,就因为这个婆娘,让整个赵家和他都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
    还好这里是在公堂之上,捕快们眼疾手快,那拳头没有落在靳安安身上,被捕快们挡了下来。赵屠夫指着靳安安的鼻子吼:“还想和离?呸,做你的梦去吧!老子告诉你!你别想逃,你就算死,都得是我赵家的人!”
    靳安安盯着发疯的男人,红了眼眶。
    她死死咬着唇,将苍白的唇咬出血来,她尝到血腥味,才将长久的阴影勉强压下,“你就是个疯子。”她没骂过人,此刻面对赵屠夫,也只能软绵绵吐出这么几个字。
    “早知道你是个贱人,我就该早点拿刀那你的腿脚给剁了!”
    靳安安身子一颤。
    那边,宋青婵和刘襄已经忍不住闯了进来,将靳安安护在身后。
    因为赵屠夫不安定的情绪,这场状只能延迟时日。
    有刘家的小厮在旁边看着,赵屠夫就算再愤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靳安安被那两个女人带走,赵屠夫不禁啐了一口,就等着靳安安回赵家的那天,先把她打个半死,让她知晓忤逆他的下场!
    第22章 财礼
    靳安安与赵屠夫和离闹上公堂一事,本就引人注目,关注颇多。再加上赵屠夫当堂想要殴打靳安安,让这件事愈演愈烈,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
    那日在公堂外有些围观的女子,亲眼看到赵屠夫暴怒而起,神态吓人,嘴里说着要致结发妻子于死地的话,遍体生寒,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默默想要靳安安打赢这场官司了。
    当然,也有许多男子觉得赵屠夫做的对,暗地里给赵屠夫出了主意,说是三里巷有个姓孙的老举人,平日里就靠替人打官司赚钱,称之为讼师。
    在公堂上,就算是黑的,也能被他说成白的。
    只要赵屠夫给点钱,专门请孙举人给他打官司,料想靳安安说不过,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回到赵家去。到时候,还不是赵屠夫想要如何,便能如何吗?
    赵屠夫一听,心头狂喜,立马就去找了这个讼师孙举人。
    一直跟着赵屠夫的刘家小厮见状,立马就回刘家知会了刘襄,听到消息,刘襄呸了一声,“他竟然还去找讼师了?还是那个孙举人?!”
    宋青婵并不知道孙举人是谁,有些疑惑,“孙举人是何许人也?”
    “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刘襄愤愤不平,气得涨红了脸颊,将这个孙举人的不要脸行径统统都说了出来。
    大祁宣德帝开明,亲自主持修缮律法,又施恩于民,大祁蒸蒸日上,连鸡鸣狗盗的案子都少了许多。所以在前朝异常火热的讼师一行,也在本朝渐渐没落。
    做讼师的人,也就不多了。
    孙举人就是其中为数不多之一。刘襄知道此人,还是因为去年一场字画抄袭案,一家画楼推出最新画作之后,一个书生站出来指明画楼抄袭他。
    双方协商不成,书生恼怒,一气之下将画楼告上公堂。
    画楼家大业大,懒得搭理书生,就请了孙举人去打了这场官司,务必要保住画楼的名声。孙举人看画楼给的银钱丰厚,也不管他有没有抄袭,立马接了下来。
    公堂上,孙举人巧舌如簧,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将满心圣贤书的书生喷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官府下论,是书生为了讹钱故意碰瓷,那幅画的归属也落在了画楼身上。事情原本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那个书生觉得不公,也觉得自己身上背负污名,辱没了自己读了二十几载的圣贤书,他就留下了一纸遗言跳水自尽,以死证清白身。
    刘襄怅然惋惜,“这个书生,当年还曾做过我二哥的书画先生。”
    靳安安脸色苍白,“孙举人如此厉害,我岂不是没有一点胜算?”她唇瓣颤抖,要是她回到赵家,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的狂风骤雨与地狱。
    “未必。”宋青婵脸色也不好看,拧着一双柳眉,美人蹙眉,也赏心悦目,“整个岐安府,又不止他一个讼师,赵屠夫能找,我们也能找。”
    刘襄拍手附和:“对!我就不信,找不出能打赢孙举人的讼师来!”
    说做就做,往后几天,刘襄都一门心思放在了找讼师上面。
    宋青婵没法与她在一起,因为周家的聘礼很快就下来了,收到聘礼,两家要开始商定成亲的日子。
    送到宋家的聘礼,全都是周朔亲自顾问,除了那些必要的财礼,另外还送了满满一院子的红木箱子过来。打开箱子一看,金银珠宝,瓷器玉器都堆得满满的,放在她这样的普通人家,已经够用上一辈子。
    前面的金银珠宝虽然值钱,可最后三个箱子里的更是难得。
    一个箱子里装了些古书残籍,都是千金难换的东西。第二个箱子里装了名家画作,第三个箱子里则是名贵的笔墨纸砚。
    这么多的东西,看得宋青婵瞠目结舌,脑袋发晕。
    周家管家周岩指使着小厮把箱子搬到屋里去,清点过后,将手中的清单递给了宋青婵,“宋姑娘,您点点还有没有错漏。”
    “不必了。”宋青婵接过清单,并未再看,那些个红箱子,依旧是晃得人头晕目眩,她低声嘟囔,“怎的送了这般多财礼过来。”
    真的是太多了。
    “这还不算呢。”周岩得体笑了声,“公子前些天去南江府了,是听说那儿的绮罗纱格外好,特地过去购买,说是要给姑娘您带回来呢。这些金银珠宝不稀罕,但后面那几箱子的书画古籍,都是公子亲自搜罗回来的,对姑娘上心得很。”
    说着,周岩露出暧昧的神情瞧她。
    宋青婵脸上陡然一红,垂下头来,长睫下的眼眸中看不清楚神色。少女娇羞妩媚,人间盛景在她眼前,也不过如此。
    这一下,周岩怕自己眼神冒犯了未来少夫人,忙别开头。
    她声音低低软软又温柔,问周岩:“公子去南江府多久了?可有说过何时回来?”她问的突然,尤为急迫,好像言语里全是周朔。
    怕被周岩笑话自己不矜持,她动动唇瓣想要苍白辩驳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差点说出口的竟然是“我许久没见他了”。
    她脸上更红,紧紧闭了嘴。
    血色燃在凝脂般的肤色上,像是通透至极的上等红玉。
    周岩看着别处没注意,回答道:“公子没去多久,约莫是姑娘替靳氏投了诉状时去的,他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说到这儿,周岩话语一顿,恍然想起,懊恼的拍打自己额头,“哎哟,瞧我这脑子,最近和老爷忙着下财礼的事情,都忘了公子托我给您传的话。”
    宋青婵掀起眼皮,“他说什么了?”
    “公子让我转告姑娘,说他……说他……”周岩有些难以启齿。他恍惚记起,那日周朔听说南江府绮罗纱只出一百匹后,立马就要动身而去,又放不下宋青婵,就让周岩代为传达。
    公子雄赳赳气昂昂,一身强劲刚直,硬邦邦吐着字,让周岩务必转达。
    那时周岩还不觉得,现在当着宋青婵的面,话到了嘴边,他才觉得羞耻,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宋青婵疑惑“嗯?”了声。
    周岩放弃抵抗,闭着眼,不带情绪地将话说出口:“公子说,他许久不见你,特别想你。等他回岐安府的第一天就来见姑娘。”
    呼,终于是说出口了。
    听到这些话的宋青婵,红红的脸颊上嘴角勾起温软的弧度,眉眼含情皆化作眼中一汪春水,她低声也不知是在同谁说:“我也想踏。”
    心思又乱又甜,手指轻轻绕着袖角。
    周岩:“!!!”
    他不该做小情侣之间的传话筒!
    周岩深深呼了口气,继续说:“公子也知道姑娘正在帮着靳氏和离的事情,他还特地嘱托说,姑娘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任何事情他都担得起。”
    宋青婵笑意全部漾开,温柔又缱绻。
    她轻轻“嗯”了声,更是想要见他的很。
    她正慢慢的,从孤立无援的过去里剥离而出,前往一个崭新的人生。
    从前不觉,现在完全挑明心意要定亲了,宋青婵才发现,她好像每一天都想要见一见他,只要知道他在,就算是再大的风浪迎来,他必然都会展开坚实的臂膀,替她挡在身前。
    周朔,他就是这样好的男子。
    ·
    周家送聘礼过来的动静大,红木箱子都进了十多箱,看得人眼红至极。
    这件事阵仗大,刚到傍晚,事情就在长溪村上下传开了。作为宋青婵邻居的沈家婶子,今日刚去娘家一趟回来,还没到家,就被村上人拉住了神秘兮兮问:“哎,嫂子,你知不知道给宋青婵下聘的是谁?”
    “谁?宋青婵?下聘?”沈家婶子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宋青婵这样的女人也有人敢娶?也不怕头顶上多戴几顶绿帽子?”
    “什么?嫂子你不知道?哎哟,今儿宋家的阵仗可大了,大红箱子都抬了十几箱呢,瞧着就是大户人家来下了聘。”
    沈家婶子更是震惊:“还是大户人家?”她啐了口,“这宋青婵还真是有本事,我上次还见她把男人带回家了呢,那男人凶巴巴的一脸悍像,见我瞧见了,还想打我呢。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攀上高枝儿了呢。”
    “谁知道是不是高枝呢。”旁人阴阳怪气说,“说不定是城里哪家老爷被她蛊惑了,想要娶她回去做续弦。”
    “我看八成是,就宋青婵这样的,连沈三都不愿意娶,谁敢上赶着摊上她家啊。”
    “是啊是啊。”
    听了一通闲话的沈家婶子,若有所思回了自己家中,朝着清冷的隔壁院子里看了眼,细细去听了声音,啥也听不见。
    她也就去准备晚饭了。
    没过多久,沈俊良和沈爹也做工回来,洗手就能上桌吃饭。饭间,沈家婶子又想到宋青婵都和别人结亲了,对方好像还是有钱人家,心头异常不平衡。
    她忍不住叭叭问:“俊良,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张姑娘成亲?我们两家也好把事情给定下来。”
    沈俊良被饭食噎了下,有些不快地说:“阿娘,我才和张姑娘见过几面,对她暂时还没有好感,婚事不急。”
    先前,沈俊良迫于沈家婶子的火气下,不得已去和她中意的张姑娘相看了下,张姑娘哪里都好,可就是比不上宋青婵。
    像是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他就想要等熬过这段时日,敷衍下张姑娘,等沈家婶子的气消了,他再提想娶宋青婵的事情。
    “不急?!”沈家婶子又开始尖锐吵吵起来,“沈俊良你都十九了!等入秋就二十了!寻常男子在你这个年纪,哪个没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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