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居然知道狄县郡守自杀了, 还留下了绝笔, 狄县郡守是昨晚自杀的, 你这消息知道的也太快了吧!”和凝笑着说。
    青州主簿却丝毫不慌,“这狄县离青州又不远,这都一天了,同为同僚,狄县郡守自杀的事整个青州官场都传遍了,下官知道不足为奇吧!”
    “确实不足为奇,”和凝也没有纠缠,“你不是说没有证据么,来,带人证。”
    钦差卫队立刻拖着郡守的大儿子上来。
    青州主簿看到郡守大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和凝对着郡守大儿子说:“你把所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郡守的大儿子被和凝又吓唬又审问,现在是问什么说什么,立刻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三年前,我有一次在赌场输得狠了,一下子输了三千两,被扣在赌场,赌场派人上我家取银子,我爹实在拿不出这些银子,就发狠说不认我这儿子了,当时主簿大人正好在狄县巡查粮仓,就拦下我爹,说哪有当爹的不管亲儿子的,我爹就和主簿大人哭诉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的钱,然后主簿大人就和我爹说有一桩无本的买卖,可以很快凑够钱……”
    听到这,青州众官员都看向主簿,这盗卖粮仓,还真是无本的买卖,说起来,这主簿大人还真是胆大心细,知道在狄县境内拉粮食肯定瞒不过一郡郡守,就拉了狄县郡守上船。
    郡守大儿子还在接着说:“后来我爹实在不忍我被赌场剁手,就应了,其后三年,每次粮仓有粮食入库后,主簿大人就派人分批拉出,然后卖掉,而我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直到这次朝廷突然来了一个户部官员,要查看粮仓,我爹顿时慌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阻止……出事后,我爹多次要求主簿大人把倒卖得粮食补上,可主簿大人一直敷衍我爹,直到昨天晚上,我赌博回来,走到半路上,主簿大人突然找到我,让我偷偷带他回家,他有事要找我爹,当时我还以为他要和我爹商议什么事,就偷偷带他回来,让他去了书房,然后我爹知道他来了,吃完饭也去了书房,后来他和我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爹就把我叫去,让我以后不要再赌了,就上吊了。”
    说到这,郡守大公子指着青州主簿大哭,“都是他逼死了我爹,肯定是他威胁我爹,才让我爹上吊的!”
    青州刺史和众官员都看向青州主簿,想不到这家伙还真够狠,只可惜死的人家里反水了,要不这家伙还真能摘干净。
    青州主簿跪在地上,听着郡守大公子的指控,暗自咬牙,昨天晚上他明明都威逼利诱和郡守一家说好了,想不到这才过了一天,这群蠢货就反水了,不过青州主簿到底是干大事的,当即说:
    “钦差大人,狄县郡守监守自盗,其罪当诛,家眷亦会被株连,如今他指控下官,安知他不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脱罪,再说,他说下官去见了狄县郡守一面,狄县郡守就自杀了,试问下官有何本事,仅凭三言两语就让一个郡守自杀?”
    青州主簿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就连有些猜想的青州众官员,听了都不禁觉得青州主簿说得对。
    青州主簿又质问狄县郡守的大公子,“你说我逼死你爹,那你说说我都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逼死你爹了?”
    大公子草包一个,顿时说:“当时我在吃饭,又不在场,哪里知道你说了什么?”
    众人一听就知坏了,青州主簿果然得意地笑了:“本主簿这些日子一直在青州,从未离开过青州,你所说的本主簿去狄县偷偷找你爹,不过是无稽之谈。”
    上首,和凝突然开口,“你这几日内,真没来过狄县?”
    青州主簿肯定地说:“回钦差大人的话,下官这些日子一直在青州,绝对没来过狄县,更没见过狄县郡守。”
    和凝站起来,从上面走下来,绕过青州刺史,走到主簿面前,“那你见过我吗?”
    青州主簿抬起头一看,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话一出口,青州主簿就脸色一白,知道完了。
    和凝弯下腰,拉起青州主簿的手,“你以为我是听了狄县郡守夫人和儿子的话才知道你的么,不,是你那是在废宅出现时手上戴的这个扳指,这个扳指真不错,以你的俸禄,应该买不起如此通透的碧玉吧!”
    青州主簿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这个扳指,这个扳指是他重金买的,一直视若珍宝地戴在手上,想不到居然……
    青州主簿瘫倒在地。
    旁边,众官员茫然地看着青州主簿突然认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门口的林风笑了笑。
    原来这才是刚刚青州主簿一进来就被按倒,还被背对着公堂按着跪下的真正原因,出其不意,一击制胜,这和凝审案子还真是有意思。
    ……
    青州主簿认罪后,后面的案子就好审了,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录口供都不为过。
    原来青州主簿出身寒门,好容易靠才学熬到主簿后,再往上,却是有些无力,毕竟想往上爬,钱和人脉缺一不可。
    在这种情况下,青州主簿看到自己手下的粮仓,就不由动了歪心思。
    而狄县这个从来没被朝廷想起的粮仓,更是对青州主簿诱惑十足。
    毕竟朝廷又不用,我偷偷用些朝廷也不会发现,于是乎,在这种心思下,青州主簿打起了狄县粮仓的主意。
    只是打狄县的粮仓,就绕不过狄县郡守这个当地父母官,而这时狄县郡守的大儿子恰好被赌场追债,于是天赐良机,青州主簿就把狄县郡守拉上了船,而从此,狄县这粮仓,就成了青州主簿自己的钱袋子了。
    不过一开始,青州主簿只是拿粮仓的粮食放印子,赚利息,可慢慢的,青州主簿心大了,放印子只赚利息毕竟不多,反正这粮仓也没人管,朝廷也不用,干脆他偷偷卖点好了。
    而这一卖,就收不住手了。
    最终等户部官员来时,他已经卖得就还剩最后一批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青州主簿在事发后,才没有选择补亏空,因为这亏空,他已经补不上了。
    后面的事,就如同狄县郡守大儿子说得一样了。
    录完口供,和凝直接让青州主簿画了押,然后让钦差卫队把他押下去。
    看着青州主簿被押下去,堂上其他青州官员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没事了,青州刺史亦是如此。
    就当青州刺史刚要开口时,和凝突然对下面跪着的郡守大儿子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屡赌屡输么?”
    郡守大儿子像霜打的黄瓜似的,蔫蔫的说:“都是我手气不好……”
    “非也,是因为徐家赌场出千!”
    郡守大儿子瞬间抬起头,双目通红地看着和凝,突然哈哈大笑,“原来是他们出千,是他们,都是他们,害死了我爹!”
    郡守大儿子猛然爬起来,朝外面跑去。
    青州众官员顿时被和凝突然说这个搞懵了,不明白和凝在公堂上为什么要说这个,只有青州刺史脸色一变,就要拉住郡守大儿子,却被上首和凝叫住,“刺史大人,这整件事,你觉得那赌场真的无辜么?”
    青州刺史一顿。
    和凝开口道:“开赌场,朝廷是管不着,可举头三尺有神明,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青州刺史脸色一白。
    很快,钦差卫队回来禀报,郡守大儿子跑到赌场,当众砸了赌台,揭开了赌场出老千,正在赌场赌博的赌客一看,愤怒地砸了赌场。
    而且徐家赌场还不只在狄县有,其他县郡也都有,想必不用一天,其他的赌场的赌客得到消息,也会直接砸了赌场。
    青州刺史听到禀报,瞬间身子晃了晃,他知道:
    徐家,完了。
    第119章 (一更)
    官道上
    钦差仪仗在青州一众官员的目送下, 终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青州地界。
    车里,林风从后面的车窗中敲了敲,放下车帘, 笑着说:“青州那些官员肯定心里在想,这两个瘟神终于走了。”
    和凝大冷天依旧摇着他那把扇子,“是你是瘟神,臣可没冻他们。”
    “这话你说得不对, 让我尽量拖延时间的可是你,我又不知道他们当初一大早就在城外等着。”林风幸灾乐祸地说。
    和凝拿扇子拍拍他, “收收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样更有说服力。”
    林风听了伸了个懒腰,“不过说起来这事我还以为挺大的,想不到只查出了一个青州主簿, 其他虽然手里也不干净,但还没到粮仓亏空的程度。”
    “你还想着有多大,大些的粮仓户部都盯得紧, 也就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才松懈些,”和凝摇摇扇子,“当然,其他粮仓偷偷放印子的事也不少,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而已,朝廷也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粮仓还真是一块肥肉。”林风听了感慨。
    “自古管钱粮的都是肥缺, 不过如今粮食这块还算好的了。”
    林风听了不解,“怎么说。”
    “因为这些年天下安稳, 各地丰收, 粮食价低, 就像那狄县粮仓,就算满仓,也不过值几万两银子,要是放在荒年,粮食金贵,那一仓就是几百万两,甚至无价,你看青州那些官员动不动心,别说青州官员,就算青州上面的节度使,只怕都坐不住,钱财动人心,自古是这个道理。”和凝摇摇扇子。
    林风听了点点头,“所以这也就是天下越太平、百姓越富足,越不容易出事的原因。”
    和凝笑了,“小殿下聪慧,一说就通。”
    林风听了很是开心,把手伸到和凝面前。
    和凝不解,“什么?”
    “钱啊,我当初为了案子跑到赌场输了几十两,还借给别人一百两,难道你不给我报销么?”
    和凝张张嘴,“就那一百来两,你堂堂一个皇孙,好意思让我报销?”
    “为什么不好意思?”林风理直气壮地说。
    和凝无语,“好好好,我回去就去给青州刺史去信,让他找他夫人把钱退给你。”
    林风听了有些忧心,“听说他夫人的娘家已经被赌徒砸了,他岳家还有钱么?”
    “他岳家没有,难道他一个青州刺史没有么?”和凝甩锅甩得娴熟。
    林风一听顿时放心了。
    他的钱,才不能浪费给赌场呢,他还要留着钱和媳妇逛街呢!
    *
    和凝和林风回京,就把调查的结果整成卷宗,汇报给了朝廷。
    皇帝大怒,青州主簿都没用下大狱,就被直接推菜市口砍了,青州一众官员也从上到下摊责任,从上到下一个也没少。
    甚至连户部的处分也下来了,好在这次事不算大,户部从上到下罚俸一年,并且开始重新清查全国粮仓。
    又是引起一波动荡,全天下的主簿,大概都恨死死去的青州主簿了。
    这事一直闹腾了一个月,才慢慢平歇。
    *
    这日,林风从宫外溜达回来,就去寝宫找他皇爷爷。
    刚到殿外,林风就瞅见他皇爷爷正和冯相围着炉子说话。
    刚刚才从冯家回来的林风一激灵,就心虚地打算开溜,经过窗户时,林风无意间听到两人对话。
    皇帝一边烤着火一边笑着说:“这些年自从先生任相以来,天下太平,连年丰收,昔日斗米贵如银,如今,我看和凝上奏,一斗米竟然才十文,这还是市价,如今这价格,只怕比贞观年间也不差,这可是先生的功劳啊!”
    冯相却并未自得,反而说:“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只是如今这物价如此便宜,只怕百姓的粮食很难卖上价。”
    皇帝听了点点头,也有些忧心,“百姓缴税的税银,大多是夏收秋收后卖粮所得,如今百姓吃得饱饭,却粮食卖不上价,确实也是个问题。”
    冯相忧心地说:“这事臣还是和户部商量一下,拿出个方案,再呈给陛下。”
    皇帝听了说:“有劳先生了。”
    ……
    窗户后面,林风看着忧心忡忡的皇帝和冯相,被狠狠凡尔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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