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黄宝蜡丸”无愧是武当独有的外伤灵药,宋青书只是当晚涂抹了些在淤肿处,第二日起来照镜子已看不出痕迹了。
    他按照宋远桥的吩咐,规规矩矩跑去给高启磕头认了错,得到“谅解”后边开始老老实实地在学堂读书。
    除了早上练剑外,宋青书的时光都消磨在高启先生的课堂了。他没想到穿越到了武侠世界,还会被读书时的恐惧所支配。
    不过高启也还不算迂腐的儒生,对于宋青书某些“离经叛道”的观点也表示“有些许道理、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直到两日后比剑大会开始,宋青书才重获自由。
    这比剑大会约在后山剑坪。
    剑坪是张三丰常年练剑之地,山下即是古剑冢,传说是历代武当古修士埋骨葬剑之所。剑坪四周以巨石刻成刀剑模样,都是二三十年前才建的。历代弟子比剑胜出者都能在剑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姓。
    此时天方亮,早有各宫弟子从各条小径上山来。
    武当弟子大多喜着白衣素袍,那都是常服。今日场合却是不同。内室小道童们着靛蓝色霞帔布袍,当胸处施以补纹,为一太极图案,下则饰海水江牙。江湖之人见此衣着便知是武当弟子。而各宫普通弟子同样也是着靛蓝色道袍,只是腰间多系了块青玉。这玉的正面是一太极图,而背面则刻着此人的名姓、宫室。
    武当弟子在十五岁前都是道童,待到束发传薪后方为正式的内室弟子。又经由门派考核,合格者方可编入各宫之中。
    宋青书觉得颇为有趣的是,武当的弟子简拔制度有点类似前世的高考。
    武当每年大概都会从山下带来百余名十岁左右的孩童,再以半年为期加以考核,取考核前二十人留在山上培养,其余的从哪来回哪去。
    三年后,再对这二十人进行考核。这二十人通过切磋比武,再由胜负列出先后来。各人资质如何、实力如何,都清晰可见。有了排名,这些弟子与宫室间再进行双向选择。
    武当七子除失踪的五侠张翠山外,其余六人都各有其主宫,算是武当的内六门。最多的是俞连舟所在的纯阳宫,门下弟子有两百多;最少的则是俞岱岩的玉虚宫,因为俞岱岩残疾的缘故,弟子都不愿拜在他门下,仅有二十多凑数的。
    在这选拔规则之上,还有一类异数,也就是亲传弟子。
    武当七子作为第二代,他们拥有自行选择亲传弟子的权力。这些亲传弟子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就是他们的颜面。亲传二字,业已说明,他们的武学并非来自传功长老所授的武当入门功夫,而是更为博大精深的核心武学。
    普通弟子想要获取高深的武学,只能通过为门派作出贡献获得。而门派贡献则来自于完成门派发布的任务等。
    十年前,武当并不是这样的。这些规则套路都是高启想出来的。武当之所以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壮大,尤其是门人弟子数量上的增长,都归功于这些制度。
    “看来高启是把治理朝廷的法子搬到武当来了。”这些制度在宋青书看来有点像是游戏里的模式,但其实治理国家也是这个理。
    高启确实是个人才,无愧他历史上的名声。
    试剑大会年年都有,然而今年这场却意义非凡。恰逢张三丰百年寿辰,武当弟子间都在流传,这场比试要坐定三代首席弟子。所谓首席弟子,是全真教的说法,它意味着掌门之位的合法继承权。
    宋青书看着被蓝色道袍堵得水泄不通的剑坪,心里有些激动,却没有多少忧虑。
    宋远桥告诉过他,三代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超过三十的早不在山上了,为什么呢?因为十年前武当并没有搞这一套制度,早年拜入武当的师兄们大多学成后就下山自谋发展。
    这也是为何武当的外门弟子有万余人之多的原因,但凡在武当学艺的都算数了。
    年纪不超过三十,意味着大家都差不多是三流水平。以内力的积累而言,就算自娘胎里开始习武,没有三十年时间,内力也不可能达到二流武者的水平。
    内功修行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事,武当七子中武功最高的俞连舟也是在二十四岁时才达到二流境界,又过了十年才堪堪达到一流。(这与他习武较晚有关,根据宋远桥所说,俞连舟拜师张三丰时已经及冠了。)
    有名师指点尚且如此,若是江湖中一般人,修炼个三四十年,凭借着一身内力才勉强能够称得上是二流。
    此时,穿着一身鹤绡绛袍的老道士走了出来,头发胡子都是花白,至少有七八十岁了。他是武当道藏阁的传功长老道远,专门负责内室弟子(非亲传)的修炼事宜。
    他开口带了真气,不知运了什么法门,声音直叫山头所有人都能听见:
    “奉真武祖师令,请今日试剑大会。武当六宫三代弟子皆可参加。此次比试,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还望众弟子莫伤了同门之谊。”
    剑坪场十分宽绰,虽然地面有些高低不平,但面积却有足球场一般大。
    各宫弟子们平时便多有切磋比试,此时便是各自去寻“好友仇家”,各自化解其恩怨情仇去了。
    整个武当山六宫弟子加起来足足有千余人,自然不可能尽数在此。各宫下场的加起来也就百来人。
    这百来人在剑坪场上成双捉对、你来我往,打得是“铿铿锵锵”,一片金戈之声。
    宋青书抱剑靠在一块巨石上,一边嗑着干果,一边观赏好戏。
    他这特立独行的方式自然引来了许多目光,不过大家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专心切磋起来。
    宋青书瞧来瞧去,忽地眼睛一亮,他在一堆蓝褂子里居然发现个女子!
    原来武当也是有女弟子的啊!宋青书一直以为只有峨眉才有女弟子,没想到武当也有。
    她头上绑了发带,只一条辫子留在左边。一张瓜子脸看上去还有些稚嫩,应该只有十二三岁。
    “师妹,攻他左翼!哎,打他下盘!”
    听见宋青书的吆喝声,袁媛脸一红,心里寻思武当哪有这样的轻浮弟子。
    与她对阵的男弟子却是趁着袁媛分心接连攻来,袁媛又躲了两招,终于架不住,败下阵来。
    她跺了跺脚,气愤地朝宋青书看了一眼,心有不甘也只能抱拳认输。
    宋青书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在逡巡,忽地后脑勺吃痛,转身看去——
    殷梨亭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青书——”
    宋青书沿着他竖起食指的方向看去,宋远桥正黑着一张老脸看着自己。
    宋青书心理咯噔一下,暗道大为不妙,赶紧屁颠屁颠地奔到老父亲跟前。
    “爹——”
    宋远桥沉了口气,知道今天不能再揍他了,不然一会儿下不了场。只是闷哼了一声表示答应。
    过了半个时辰,场上捉对切磋的百人才依次散尽。
    这时,比剑大会方才正式开始。
    刚刚那些只是走个过场,都是些普通内室弟子在互相讨教,做不得数,所以也随意些。
    但接下来就是各宫亲传弟子之间的比试了,他们代表的可是各宫的颜面。
    武当七子虽然亲如一家,彼此并无争斗之心,但武当之声名形势如今日,许多事已不能凭个人想法而决。
    剑坪场最高处有一块巨石,后被磨平作了看台。武当七子今日到了五位:身着凌波玉带袍的宋远桥坐在首席。次席本是俞连舟,他今日不在,便由俞岱岩坐着。再往后就是张松溪、殷梨亭和莫声谷了。
    一干长老执事也坐在看台上,不过位置要靠后得多。各宫弟子会武后则各自站成了一个方阵,看上去有点前世运动会的感觉。
    正式场合,宋青书也要站在紫霄宫弟子的行伍中。只是紫霄宫弟子大多资质平平,再加上宋远桥多年来忙于执掌门派事务,故而没再收过亲传弟子。
    在宋青书之前却是有一个亲传弟子,不过那人却在一次下山后便了无音讯。
    反观其他宫门,除俞岱岩的玉虚宫情况特殊,其他五门都站着三五个身着三纹道袍的亲传弟子。
    这三纹道袍为海青色连衣,袖身短小精悍,腰披饰以祥云纹丈,却是要比霞帔道袍精致得多。
    宋青书当时穿着这衣服去上课,高启说一件三纹道袍成本约莫是十两银子。起初宋青书还不以为然,心想十两银子也没多少。高启又说,寻常人家一年开销还不到这个数。
    万恶的剥削阶级!宋青书没想到自己重生武侠世界做了个剥削者。
    他们只顾行侠仗义,哪里管有钱没钱。
    所幸高启没有告诉他宋远桥身上那件凌波玉带袍的价值,不然很有可能今天宋远桥只能穿白袍子坐在上面了。
    宋青书看来看去,发现还是最右边的方阵养眼。因为那队中十余人全是女弟子,大多身材婀娜、样貌中正。
    他却是奇怪,哪个师叔收了这么多女弟子。抓住身边的一个紫霄宫师兄来问了,他才得知。
    原来那方是遇真宫弟子。
    “遇真宫在山脚下,靠着玄岳门,在水磨河畔,由七师叔八年前接手主持。”
    “原来如此。”
    宋青书之前特意找人了解过,知道武当门下有许多“产业”,其实是别人赠送或者捡来的。
    这个遇真宫估计也是“经营不善倒闭了”,所以才投靠了武当。
    “不过,七师叔的遇真宫也不错啊,就他那边有师姐师妹。”宋青书使坏调侃道。
    武当是南派道门,派中既有道门信徒也有俗家弟子,并没有什么死规矩。要知道当年的玄门正宗全真教七子中不也有一对是夫妻吗。
    那弟子却不敢接话了,宋青书顿感无趣,忽地听见一人说道:
    “师弟此言差矣。”
    宋青书应声看去,是一个健硕的青年,大概有十八九岁,也穿着三纹道袍。
    “遇真宫本来是遇真观,只是观主清静师太八年前为人所害,重伤垂危之际嘱托太师父照顾遇真观一干弟子。武当山上下都是男子,遇真弟子便不好上山修行,于是便让七师叔前去主持。七师叔为人素来庄重守礼,为我辈所敬仰......”
    不知为何,宋青书第一眼就对这个家伙不感冒,现在又听他在这里夸夸其谈又溜须拍马,心底便愈发讨厌他。
    “不知师兄名号?”
    “宋师弟,在下陈远杰,忝为纯阳宫大师兄。”
    宋青书瘪了瘪嘴,“我说陈师兄,解释归解释,宁能不能睁开眼睛跟师弟说话呢?”
    陈远及周围弟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周围弟子都在憋笑,而陈远方才明白他是在骂自己眼睛小,瞬间面红耳赤,“哼”了一声侧过脸去,不再与他搭话。
    “陈师兄,此人就是宋掌门独子?果真是倨傲无力、出言无状,真不知宋掌门家风竟是如此......”
    陈远杰抬手止住了身边师弟,冷笑道,“口舌之快岂能比得过刀剑,等会儿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为保证公平,亲传弟子的比试采用的是现场抽签的形式。
    各宫核心都要到看台处抽签。那看台离地也有四五米,须得弟子以轻功上去,也算是一次展示。
    武当最出名的便是梯云纵。梯云纵练到小成,即便不借力亦可凭空抬升三尺。当日宋远桥在紫霄宫大殿施展便是如此。
    这些亲传弟子均得梯云纵奥义,踏墙三两步便可垂直而上。由此也可分出各个核心弟子的轻功高下。
    十二名亲传弟子都到了看台下,唯独宋青书杵在原地,俨然不动。
    “吴师姐,那人是谁?他也穿着三纹道袍,怎么不来抽签呢?”看台下,袁媛悄悄地来到大师姐吴碧玦身边,轻轻问道。
    “他啊,宋掌门的独子,宋青书。”吴碧玦面无表情地说道,又以眼神示意,让她回到场外去。
    “啊,他就是宋青书啊!果然是仪表堂堂,长大了肯定也是个俊公子!”接话的却是另一窈窕女子。
    “俊不俊,与你有何干系。莲衣,回去罚抄《清静经》一百遍。”吴碧玦面无表情道。
    陈莲衣打了打自己的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原来他就是宋青书,还真是个纨绔子弟。”袁媛在心中想到,因为宋青书的干扰导致她落败,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
    “嗯,这些弟子都非常不错。”传功长老道远抚着白须道。
    他是武当的老人,见证着武当从孤云野鹤到如今钟鸣鼎食。弟子简拔制度建立以来,武当终于培养出了自己的核心弟子层。
    他看着场内数百人,这些都是武当的未来啊。至于看台下这十二人,更是核心中的核心,未来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侠客。
    “不对,不对,貌似少了一人。”负责抽签的两个执事小声交流道。
    “嗯?”道远微微皱眉,心想是哪个亲传弟子如此傲慢,竟然不到台前来?
    目光往下一放,便看到了紫霄宫宋青书。
    无它,现在全场就他一人穿着三纹道袍,还站在那里发呆。
    道远不知如何是好,这可真是麻烦。于是又回首看了看宋掌门,您自己的儿砸您自己看着办吧。
    宋远桥袖袍中的手早就攥成拳头了,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动怒、不能动怒。
    “咳咳......青书他病后轻功还未恢复,正好十三签中有一人轮空,这第一轮就让他轮空吧。”
    说话的是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也都纷纷表示同意,只有宋远桥不做声。
    好吧!反正都是你们武当七侠的弟子,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道远抹了把白须,便向台下众人宣布,第一轮抽签结果。
    只是说到宋青书轮空时,才让下方有了一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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