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惨状犹在眼前,沈浮桥嘴角抽了抽,这下不止心疼了,头也疼痛不已:你还好意思说,菜园废了,衣服破了,房间更乱了。
    宁逾自觉理亏,百口莫辩,却又不甘心被沈浮桥这么打败,霎时间气红了脸。
    沈浮桥见他这般难受,心有不忍,上前几步正打算改变话风好好劝劝他,眼前的鲛人却红着耳朵急声道:
    那我给哥哥生小鱼!
    直男沈浮桥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下过大雨被迫干燥雨霖山: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直男山神坏得很!
    宁逾:哥哥太作怎么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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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八苦之劫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宁逾若隐若现的腰腹间滑过一圈, 脑子里是无数个大写的问号。
    他刚刚也看过了宁逾确实是雄性没错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这里。宁逾察觉到他的目光,牵起他僵硬的手摸了摸自己小腹以下的位置,有一块浅蓝的鲛鳞颜色稍深, 比别处更为坚硬。
    沈浮桥指尖难以抑制地蜷缩了一下,但还是没明白宁逾想说什么。
    我会从这里产卵。宁逾脸颊处依旧是红扑扑的, 他抬起眸, 极其认真地告诉沈浮桥,哥哥手心摸到的位置是我的生殖腔,别人是不可以靠近,更不能触碰的, 但是如果哥哥想看我可以让哥哥打开。
    宁逾!沈浮桥被宁逾一番话弄得精神恍惚, 从他掌心慌乱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残存的温度简直让他胆战心惊,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实话实说, 哥哥也要凶我吗?那要阿宁怎么做, 哥哥才会给好脸色?
    那块鳞片冷硬的触感几乎要将沈浮桥的手灼伤,他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勉强得出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宁逾可以生小鱼可以生以后可以给别人生
    不行!绝对不行!沈浮桥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要疯了, 他隔着鲛绡死死抓住宁逾的肩,语气里是压抑的激动和痛苦,你不能生!你是雄性鲛人,怎么能生孩子?不能生不能生
    宁逾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了沈浮桥哪个痛处,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有些心疼,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好好好, 我不生, 我不生哥哥你别着急,小心呛着。
    事儿都还没办,他想生也生不了啊。
    沈浮桥像是被他的承诺给安抚到了, 眉目间的痛楚和狠色逐渐褪去,理智也渐渐回笼,他骤然松开了手,看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仓皇。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据说产、产卵很痛,你没必要为了哪个男人受这样的苦。沈浮桥尽力补救着方才的失态,宁逾,你比任何人都要尊贵,不要委身人下甘心承欢,那是对你自己的亵渎。
    那哥哥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的呢?宁逾的心情被沈浮桥弄得一团糟,原本好好的气氛也被他破坏得一干二净,最后还要被沈浮桥自以为是地教训一番,哪怕他对他再有耐心,此刻也忍不住想发脾气。
    我说什么哥哥都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真的上赶着给谁生小鱼吗?哥哥这番话说的,就差直接骂我下贱了,哥哥以为我就不会伤心的吗?
    我不是沈浮桥下意识开口解释,却被宁逾嘶哑的低吼打断了。
    再者说,哥哥对我始乱终弃,我难道还要为哥哥守身如玉?宁逾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是一片嘲讽的冰冷,我告诉你,沈浮桥,你要真的敢弃养我绝对每天换一个配偶,不同的人在一起夜夜笙歌,把你气死之后又把你救活,救活之后再把你气死!
    沈浮桥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他气红的耳朵和眼尾,重点忽然有些歪。
    如果你觉得那样快乐也是极好的。
    宁逾眼睛都瞪大了,简直想不到沈浮桥这么棒槌,微启着唇欲骂又止,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沈浮桥撕碎吃掉。
    沈浮桥却只是强装镇定,撑着浴桶沿站了起来: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今天敢走出这房间一步,我这辈子都恨死你。
    沈浮桥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然而听见宁逾这样说还是难以自抑地迟疑了一瞬。
    不为别的,单单是因为这威胁像极了某种悲哀的誓言。
    他盯着宁逾漂亮的蓝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压抑住的惊涛骇浪最后只化为一句淡淡的劝告。
    长久地恨一个人是很难受的,宁逾,我希望你忘掉。
    他真的那么说?
    阮白一边搅着勺子,一边略作惊讶地问道。
    他怀里抱着两只小兔子,睁着圆圆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宁逾看,因为宁逾身上无意流露威压的缘故,俩兔都瑟缩成了飞机耳,看起来异常乖巧。
    宁逾想起沈浮桥看见自己戴兔耳的反应,不由得更郁闷了。
    可能我戴起来不好看。
    阮白细细看了一会儿宁逾的相貌,心道山神多年不见,这眼光拔的忒高。
    不说这个了,他现在准备抛弃我,把我送回南海,快给我出出主意,我拿他都快没办法了,软硬不吃,撒娇威胁都不管用。宁逾一边吃着软白熬好盛出来的燕麦奶羹,一边幽幽抱怨道,他再这样作妖,我只能把他绑在家里,亲自教教他怎么谈、恋、爱、了。
    谈恋爱?阮白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有些新奇。
    宁逾莫名有些得意: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磨合一段时间后成亲!
    他从衣襟处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那枚平安扣,放在手心于阮白眼前晃了晃:哥哥已经把嫁妆给了我,本来我们很快就会成亲的。
    他这么说着,眉眼又倏然耷拉了下去。
    阮白看着他一会儿低沉一会儿愉悦一会儿又低沉,心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某条凶残的鲛人,他可能会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傻子。
    但他手中的玉山神居然把这个送给了他吗?
    还没待他细看,宁逾就又将其放回了内衫里,宝贝似的轻拍了拍,不容他人觊觎。
    这一遭恐怕是真的两情相悦。
    阮白一边腹诽,一边接他最初的话头:这说法从未听说过,倒是有趣。
    哥哥说的,自然有趣。
    但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地方会说这样的话。阮白状似无意中提起,阁下不觉得奇怪么?
    宁逾听出了阮白的言外之意,却并不放在心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沈岚,但他从何而来于我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保证他的归宿是我。
    阮白搅动奶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觉得有些好笑。这鲛人大言不惭,山神的归宿自然是雨霖山,他却想把神明据为己有,都道鲛人族贪得无厌,如今一看果真所言甚是。
    他轻轻笑了笑,未置可否。
    你笑什么?
    我劝你不要将沈兄绑起来,他生着病,经不起折腾。阮白温声提着建议,至于你说的他准备抛弃你,这个倒好办。
    宁逾听他说好办,不由得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演一出戏,假装被妖怪抓走了,倘若沈兄真的在乎你,他自然会漫山遍野地找你,找到之后自然会倍加珍惜,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舍不得放你走。但切记不要让他担惊受怕太久,你也知道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
    宁逾听完后沉吟良久,深以为然,以至于看阮白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赞赏的意味。
    此兔堪当大任!
    彼时,沈浮桥才刚刚在菜畦里撒完棉花种子,歇了一会儿便去厨房里忙着做中午的膳食。
    他用小刀飞快地削着土豆皮,洗净后放入蒸格里蒸着,又现剖了几条江鲫,刮鳞清洁后改了几刀,烧开热油下锅慢煎直至两面微黄,加入姜片和盐再煎片刻后加入开水大火焖煮,直到熬出浓郁奶白的汤色,便用青瓷海碗一并盛了出来。
    待土豆蒸熟之后,沈浮桥便用捣舂将其碾成碎泥,小心认真地捏出了小鱼的形状,一部分刷上一层荔枝蜜又回锅蒸了一下,另一部分沾上茴香粉末进油锅里炸至金黄,稍微用心地摆了下盘。
    也不知道宁逾喜不喜欢吃。
    不发脾气掀翻盘子就好。
    沈浮桥默默幻想了下宁逾垂着兔耳冷脸掀盘子的样子,不但生不起气来,居然还觉得有些可爱。
    脑子生锈了还是进水了?
    他沉默着压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将两种口味的土豆饼都盛了些在盘子里,盛了一小碗鱼汤留给自己,其余的全部放上了木格盘。
    他的主食是药,其余的都吃不了多少。
    沈浮桥端起木格盘行至盥洗室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宁逾,吃午饭了。
    里面没人应声。
    宁逾?
    沈浮桥怕他又搞些幺蛾子出来,不敢贸然闯进去,然而他连喊好几声里面都没人回话,实在是没办法不担心。
    宁逾不会想不开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沈浮桥手脚都冷了一个度,他强忍着忧虑搭上了门框,提醒道:我进来了?
    浴桶里的鱼却睁着一双蓝眸好以整暇地望着他,双臂搭在桶沿,撑着脑袋,悠闲得不得了。
    沈浮桥那一刻真想说脏话,逮住宁逾的鱼尾打几巴掌,打到他哭着求饶才好,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胡闹。
    然而他只是站在原地陡然松了一口气,身体支撑不住地向后倒了倒,堪堪扒住门框,重重地喘了几声。
    我叫你,你听不见吗?
    你叫我我就要应吗?宁逾看着他羸弱憔悴的神色心疼不已,但无奈之下只有被迫嘴硬,你不是我的配偶了,我当然没有配合你的义务。
    沈浮桥简直心梗:你赌气归赌气,连饭都不要吃了是吗?
    反正哥哥也不喜欢我,干脆以后都不要考虑我好了,我就是哥哥的累赘,哥哥早就想抛弃我了。
    沈浮桥不想跟这样处处刺人的宁逾多说话。
    他端着格盘进了盥洗室,放在浴桶边转身就走。
    鱼汤放冷了就腥了。
    哥哥这是杀鱼儆我吗?
    沈浮桥没想到这也能被他挑刺,前些日子吃鱼不是吃得挺欢的吗,今天又在这娇气什么?
    你爱吃不吃爱喝不喝,我还没闲到那个份上。
    哼。
    宁逾一说不过就喜欢哼,又乖又软,让他简直没办法生起气来。
    沈浮桥头疼不已,匆匆出了门,不愿让宁逾看见他的败相,更不能让自己有机会心软,又回去哄他。
    心狠一点,对他俩都好。
    而他走得太利落,根本没有看见身后宁逾忽然沉下的脸,以及那两簇幽深危险的蓝色火焰。
    是有用的。
    哥哥既然你这般无情,便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他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宝石,哥哥会理解的吧?
    改成了后日?阮白状似惊讶道,是乘马车走吗?
    他看着眼前多半走不了的悲催山神,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同情。
    只是心里默默点了一条蜡烛,但愿以后他不要问罪才好。
    但就算问罪首当其冲的也是那条鲛人,到时候他便咬死了不知道,只要那鲛人不把他给抖出去,一切都还好说。
    阮白稍稍定了心,便听得沈浮桥说道:大抵是罢,怎样去倒是无所谓,能早些到便好。
    也是。阮白点了点头,温声笑道,届时我会去照顾那条鲛人的。
    他叫宁逾。沈浮桥同样以温声回应,可能后面几天会发些脾气,还得烦请阁下多多担待,若他实在闹得紧,不必搭理,他自己一会儿也就蔫了。
    阮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偏头抿了抿唇:是么?
    沈浮桥不明所以:有哪里好笑吗?
    没有。阮白正色道,只是与世隔绝太久了,突然有些感慨情人眼里出西施。
    山神和鲛人相爱,不知道是祸是福。
    但只要天道不让他再受一次八苦劫,一切都还好说。
    至少雨霖山能被保住。
    夜里沈浮桥又回到了从前失眠的状态。
    但缘由却与之前全然不同。
    宁逾睡着浴桶,他便回了原来的卧室。
    那张榻上却留下了宁逾身上的海潮气息。
    原本安神定心的味道,在沈浮桥周遭无孔不入,肆无忌惮地昭示着存在感。他的嗅觉已经很差了,但那股气息却依旧在他鼻间挥之不去。
    并不难闻,但是让他异常烦躁。
    就像是把宁逾抱在了怀里,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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