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化元又好生安慰了史真一番,才让她离开。
    史真咬紧嘴唇回了房间,闭门不出。祖父说她不努力,可是其他姐妹在品酒作诗时她在练武,其他姐妹推牌九时她在学文。每日她都是史家未出嫁之人中起的最早,睡得最晚的,她还能怎么努力!
    “小姐,世子派人送了一份酒酿秋蟹过来,奴婢打听过,除了老太爷和世子那,就只有你这有。”
    史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能被挑中是她的福气,其他姐妹想要这个殊荣还只有羡慕的份,否则史国公府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以后有多少能嫁个好人家?
    不过是一次比赛,三日后的女官武试才是她的战场。
    *
    “大小姐,宫里传来消息,你被选去做芷安公主的伴读,老爷和夫人让你先去正院一趟。”
    “谁算计的姑奶奶,看我不揍死他!”秦月拿起一条发带三下五除二将梳到一半的头发捆了起来,拿起软剑,怒气冲冲去了正院。
    “你这伴读是皇后钦点,皇上随着女官任命一起下得旨,如今已经板上钉钉。我猜是你那日比赛风头出的太大,被注意到了。”秦国公好言安抚,“宫中奇花异草多得很,你要不就当进宫散散心?”
    秦月鼓起小脸:“爹你这宰相当的怎么这么没用,这么大的消息现在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官威!”
    “倒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不过怕你气的睡不着,特意今日才告诉你的。”秦国公笑呵呵解释,看到秦月怒目而视的脸,不自然的小了声,“乖女,如今除了皇宫,能够骑马的马场可都在城外,你进宫可占了不少便宜。”
    “说半天没到重点。”赵氏拍了秦国公一下,让他让出位置,“咱家虽不稀罕这些殊荣,可宫里要给,不能也不可以回绝。东宫如今也是适婚年纪,当然家里是不想让你入宫的,没必要束手束脚。你进宫以后,言行举止也不必太讨人喜欢。”
    “爹娘好,姐姐早。”秦易大步踏了进来,“姐姐今日发饰很别致,看来很是高兴。”
    秦月用剑鞘敲了敲地面,冷冷看了他一眼。
    秦易干咳一声:“子安是太子太傅,常行走于内宫之中,我已请他多多照顾你,不过上次你既当着他的面叫了我一声叔叔,我这次也就说了你是我侄女。”
    秦月怀疑他在偷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是你们嫌我在家惹是生非,故意坑我。”
    “哪有哪有。”几人均不承认。
    *
    秦国公府确实十日之前就知道了消息,怕影响秦月心情故而拖到了今日,这期间赵氏早把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告诉秦月的次日就是去女官署点卯的日子。
    秦月虽未报名也未参加女官考试,可毕竟是皇家钦点,也算是有个品级,平日虽不直接参与女官事务,可考评等都在女官署。女官署每年一考,每次所选不过二十人,因不少女子或因琐事或因夫家而辞官,故而女官署的女官其实并没有很多。
    秦月没迟到,可其他人到的更早。新录用女官到女官署登记之后,尚书会邀众人会宴,所以众人都聚在一处。
    被二十双眼睛盯着,秦月也像没事人,她懂她们的心情,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高中进士,谁知一看状元居然是走后门的。
    可她知道,若是她参加女官考试,定有她一席,算下来,还让最后一名占了便宜,不然也就没那人什么事。至于那些人不太友好的目光,那算什么,吃人的眼神她都见过,只要她足够理直气壮,就能够屹立不倒。
    今年考上的二十人,申欣嘉恰好占了一席,看到秦月来就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姑姑,我原先还听说有尊大佛直接被选做了公主伴读,原来是你,你也不跟我说,还让我猜了好久。”
    “她又不是堂堂正正考上的,哪好意思嚷嚷的人尽皆知。”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嘲,没人附和,可是都能看出来那些人都那么想的。
    秦月一个是理亏,另一个是懒得与人计较,先到登记处登记了信息,与申欣嘉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去。
    “姑姑,你不会宴了吗?”
    “我怕我在场,没人能吃个饱饭。”秦月说完潇洒离去。
    史真看着女子因为大步走而飘扬起来的裙摆,她是女状元,却是女官署这么多年来,最没存在感的一位状元,狠狠的咬着嘴唇,铁锈味在唇舌之间散开。
    第19章 上学
    入宫那日,在宫门口与父亲和弟弟分道扬镳,秦月随着内监进了后宫,先行拜会皇后。
    皇后出身不算太好,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能生下太子稳坐中宫。秦月一直以为这一定是个极为精明的女子。直到那日听李穆说了赛马场上的堂食是皇后的杰作,便有了改观,能想出别人想不到之事的人,都值得她敬佩,即便那是被人看不起的商道。
    芷安公主不过十五,虽是宫中唯一的公主,但丝毫不盛气凌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皇后一侧,看到秦月进来,还和气的笑了笑。
    皇后也很友善,浅色的服饰和温婉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像位念佛的夫人:“芷安顽劣,你虽是伴读,又长她一岁,可还得多管管她。”
    “娘娘,天真烂漫的年纪,何来顽劣之说。”秦月不卑不亢。
    “芷安,你倒是找了个好伴读。”皇后温柔的告诉自己的女儿。
    皇后说的话不多,却让秦月感觉到对方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她仰慕的女子不算多,无论是天圣皇后还是大长公主,皆是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朝堂之内翻云覆雨的人物。皇后两个都不占,秦月却直觉这位娘娘虚怀若谷,心胸堪比另外两人。
    秦月跟着芷安公主去了上书房。上书房是个不小的宫殿,本是皇子学习的地方,可皇上说学习一是不分男女,故而芷安公主也一直与皇子们共同学习。现在仁王和颖王均已出宫建府,而太子一边学习处理政务一边跟着太傅李穆继续学习,皇上本着学习多多益善的想法,也让芷安公主跟着旁听。
    两人到上书房的时候,还未下朝,太子和李穆未到。芷安拉着秦月一前一后坐下:“本来伴读是不用跟着来的,皇兄的伴读都开始办差了。可父皇母后觉得我一个女孩子跟着学习总归是孤单了一些,才让你跟着来的。你之前可能未曾学过这些内容,太傅约莫……大概……可能不会为难你吧。”
    最后这句话说得一脸为难,一看就被为难过很多次。
    没想到李穆还是个严师,不过想起少年当时那一板一眼的样子,也能想到他在上书房一脸严肃提问的模样。
    秦月认真的点头,看得芷安又觉得是不是话说严重了,要是伴读第一次见太傅就害怕可怎么办?
    不过她自己也有点害怕太傅,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转移了话头:“父皇母后虽说让你做伴读,可实际上是我想学一些骑射功夫,本来都准备好请姑奶借我个老师,不过听说你的功夫堪比那些老将,父皇母后都说年龄相当的学起来没压力。”她的姑奶就是大长公主。
    这个原因倒是出乎意外,秦月并不好为人师,但是如今女子学武之人太少,芷安公主身份高贵,十五岁的年纪还有心学习,让她有些侧目,手指微抬,敲了敲桌子,说话也直接:“不知公主是想学到什么样的水准?”
    她原以为芷安只是想出些风头,毕竟近几年皇上对会武艺的女官多有挺拔,特别是在军中,芷安备受感染之下有些冲动的想法也正常。
    不想芷安突然有些腼腆:“我以前虽跟着皇兄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可其实也没学懂什么,那些大人也不太管我学的如何。一直到大皇兄被立为太子,李相做了太傅,我跟着学了这一年,才知道原来我的太祖母天圣皇后如何风华绝代。幼时父皇其实想让我学过武的,可我当时不愿意,现在想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能学到什么样,更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可是我也想让父皇母后知道,我并未辱没太祖母的血脉。”
    敲桌的手停了下来,芷安公主是皇后亲自教养,言谈举止也染了一些江南女子的柔和与谦逊。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秦月心想。她与芷安一般大时,不止一次大放厥词,要做大长公主和天圣皇后那样的女子。可这人又和自己那么像,一样的向往那样的自由。
    门外传来侍从请安的声音,知道是太子和李穆来了。两人站起身来,先拜会太子,再拜会老师。
    李穆一脸严师模样,好似秦月已经当过他好久的学生一样。虽没提什么刁钻的问题,可也没少关照她,可惜都被她一一化解。
    李穆讲学时间不长,剩下的时间都是太子发问,他答疑,两人旁听。
    芷安转过头去,小声对秦月道:“你看吧,太傅没怎么为难你,问的问题都是你会的。”今日太傅都问秦红去了,她可松了好大一口气,有伴读真好。
    秦月轻轻飘了一眼看李穆,见他很专心的与太子说话,又狠狠瞪了一眼。问的问题虽说她都会,可整个授课时间,他讲一段就问她一句,这个待遇放二十年前,可不就是那些草包同窗的待遇吗?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瞪得更狠了。不想李穆那厮,好似多长了一双眼睛,突然的转了过来。
    嘴角轻勾,眼睛小小的收回来一点点,她没有瞪人,她只是微微一笑,感谢老师的精心教导。
    李穆当没看到一样收回了目光。
    秦月呼了一口长气,又猛然反应过来,这耗子见了猫的表情居然是她做的!失策失策,她纵横学堂这么多年,竟然老马失蹄晚节不保。
    被那么一暼,芷安也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底下头拿起笔写写画画。
    秦月看着书本,伸手点了点上面的字,心中默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就是重新上学吗?她不怕!”
    接下来李穆都没找两人的麻烦,好生与太子讲解为君之道,到下了堂的时间也不留恋,停下与太子讲了一半的课就散了堂学。
    恭恭敬敬送走老师,芷安拍拍胸脯:“今天又是顺顺利利的一天。”
    太子轻笑出声:“你若上课少画些鸭子,也不至于每天被问都干站着。”
    “你别侮辱我的画,那是孔雀。”芷安据理力争,又争取同盟,“红红你说,我这是不是孔雀。”
    秦月看向芷安的桌面,她原以为鸭子不过是兄妹之间的玩笑,原来这是已经是夸耀了:“若是染个鸭子没有的色,太子殿下也许就不会认错了。”
    芷安恍然大悟,一本正经的点头:“你这办法好,可惜我本就是课上偷画的,若再带点颜料来,是不是过于嚣张了?”
    太子没脸再看,这两人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
    伴读应该住宫里的,不过秦月今天第一次来,只是认识一下地方,下了课就要回府。没想到在上书房外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李相有事找我?”
    第20章 姑姑
    “乐贤托我照顾你,我若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去,回头他定要责备我。”李穆说到这,有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离出宫回家还需要点时间,你吃点点心垫垫。”
    秦月狐疑看了他一眼,刚刚课上还笑都不笑个,这会这么好心。摸了摸肚子,还是先吃吧,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两人向往走着,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与学堂上的惜字如金不同,李穆一边走一边与秦月介绍路上各宫殿的职能与相应的大道小道,以及内宫一些鲜为人知的关系:“二皇子仁王生母贤妃与三皇子颖王生母德妃均非勋贵。皇上爱重皇后娘娘,不愿她在身份上被人强压一头。”
    “可是我听说的是,皇后娘娘无颜无权,皇上不过是因为重规矩,才对她给予尊敬。”
    即便是宫中秘闻,少女也没表现出惊慌失措,李穆看着佳人唇角沾染的点心渣,淡淡一笑:“你今日也见过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娘娘是个胸有乾坤之人。”男人高出自己一个头,若不刻意扬起脸,秦月不太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这笑总感觉在嘲笑自己。
    李穆敛起笑,缓缓解释:“皇后娘娘深居简出,外臣难有机会相见,朝臣产生误会那是难免的。”
    秦月一听就知道这算是宫中秘辛,没想到这么随随便便就听到的,她嚼着点心问:“李相对每个小辈都这么耐心?”
    李穆没说秦月不合规矩,也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叫乐贤一声叔叔,叫我也该是如此,再不济,叫声老师也是可以的,总叫我李相,过于疏远了。”
    秦月看着手里的点心屑,这是没控制住力道被捏碎的:“老师上课这么喜欢提问学生,可是想把我培养成女状元?”
    难怪乐贤总喜欢逗孩子,原来逗孩子这么有趣:“我上课讲的主要是让太子学的,芷安公主虽是旁听,可也跟着学了那么多年,简单的想听懂也是容易。我问你问题,不过是想探探你的底,若是我讲的太难,回头我单独给你开个小灶。”
    开个小灶!
    秦月皮笑肉不笑:“我叔叔许是没和李相说清楚,在四书五经上我并不想有什么建树,能够识几个字就够了。”
    “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少时不学习,大时徒伤悲。你看芷安公主,就是因为以前什么都不好好学习,现在想画个画都是四不像。”
    二十年没见,这人还是一肚子坏水:“那你也不教教芷安公主?说不定好好培养一下,她就能做第二个大长公主。”
    “嗯。”李穆也不辩驳,“大长公主武艺一流,若是你能将芷安公主教的有她一半的能力,芷安公主也不是没机会。”
    秦月心里的小九九动了动,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得劲,早知道入宫前就该好好问问家里人这宫里具体的情况,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现在矮人一头。
    待出了宫门,秦月立马告退:“今日多谢李相,我就先回府了,回头我让家里人好生感谢你。”
    说完也不得李穆回答,小跑着就上了马车,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味。
    听着少女吩咐马车快走的声音,李穆狭促地笑出了声。优哉游哉上了自己的马车:“去秦国公府。”
    秦月整了整衣着,雄赳赳地下了马车,一眼就瞥到后边踩在马凳上的男人:“李相的车夫是不是不记得路,才让李相踏错了门。”
    李穆一摇扇子:“秦国公府为了感谢我在宫里对你的照顾,特意邀我上府一聚。”
    “我可谢谢李相的……照顾了。”最后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李穆扇子一收,轻点秦月额头:“记住以后要叫老师,别叫错了,不然我上课时我也不知道能讲些什么内容。”
    秦月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有股怒火要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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