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从窗口进屋道:薛公子, 周围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守卫,不过眼下庆幸与轩王所言差别巨大,说不定会有陷阱。
    陷阱?
    薛北望搂着白承珏面色阴沈,紧咬着后槽牙,想到刚才那些太监将白承珏送回来的场面,哪是什么陷阱,分明是戏弄腻了,便把他放到这偏僻一角等死。
    若是他再迟一日,也许躺在这里的白承珏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薛北望冷声道:找件干净衣物,今夜便走。
    叶归道:是。
    刚找好干净衣物为白承珏换上,屋外便传来声响,二人不得不暂于屏风后藏匿。
    黑暗中,薛北望盯着白承珏的床边面露杀意,手死死攥紧刀柄,伺机而行。
    不多时,赵贵妃与随从进屋,两个太监将火炉搬到白承珏身旁放下,炭火点燃,星星火点下屋内逐渐多了些许暖意。
    赵贵妃道:御医快到了吗?
    圣上都不管的人,娘娘何必寻晦气,上次帮他说话,圣上便在众人面前扫了娘娘的颜面,娘娘何苦再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说罢,侍女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苍白的白承珏,皮相生得尤为好看,当即脸色一变,拉扯了两下赵贵妃袖口,低声又道:娘娘该不会看上他了吧?这皮相生得再好,也只是卑贱之身,要是娘娘与其有染
    再说什么胡话,本宫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可怜?本就出身卑贱,不过是命而已,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娘娘难道都要一一关怀。
    本宫很早便见过他,在圣上视如珍宝的画像里,那时本宫便偷偷拟了一份画像去宫外寻人,本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狐媚能让圣上为其魂牵梦绕,本宫随后知道,他卖身离开后,跟过一个外乡人,之后又被掳去跟了闵王,
    本宫原以为,这般好看的人儿若进宫与本宫争宠,本宫定会妒他,恨他,可谁曾想圣上连画像都如此宝贵,却待真人这般凉薄。
    侍女道:难说是画像太美,见到真人心中落差极大,让圣上生了厌恶。
    他比画像上好看太多,说罢,赵贵妃抬手轻敲侍女额心,本宫只是觉得他与本宫一样,都是囚笼之雀,身不由己。
    正在这时小太监带着太医赶来,赵贵妃从怀中掏出一颗南珠送到太医跟前的,太医环顾了一圈周围,将南珠收入囊中上前为白承珏把脉。
    体内剧毒以难以调息,只得活一日算一日,看命,眼下又染上风寒,更是要命,就算微臣有心也只能开几幅汤药缓解痛处。
    赵贵妃道:没办法吗?
    能续命的药材都太过珍贵,哪怕贵妃娘娘给得再多,微臣也无能为力。
    缓解痛处也好,有劳朱太医。说罢,赵贵妃又掏出一锭金子递到朱太医跟前,尽快送过来吧
    屏风后,见其没有敌意,薛北望与叶归只能在继续等待。
    皆时,窗子传来响动,香莲身着夜行服刚探入半个脑袋,发觉屋内不对,又急忙缩回墙根。
    赵贵妃朝声源处看去,低声道:是什么?
    侍女也不敢上前去看,只能搪塞道:兴许是狸猫,这院子的太过偏僻,狸猫藏匿乃常有之事。
    赵贵妃点头在炭火旁坐下,约莫等了一炷香,朱太医端着熬好的药匆匆赶来,赵贵妃待侍女喂药后,才起身从白承珏寝室内离开。
    待屋外再无声响,薛北望和叶归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刚走近床边恰巧对向白承珏一双笑眼。
    薛北望急忙赶到白承珏身边坐下,白承珏艰难抬起手来拂过薛北望脸颊上已经脱去硬痂的伤疤,和那个梦里一样,薛北望比曾经黑了,五官似也变得更加硬朗。
    白承珏本欲开口,喉咙一阵瘙痒,缓缓收回手,蜷缩着在床上咳嗽声猛烈,泛白的指节死死攥紧被褥边缘,暗红色的血花在枕边绽开,薛北望急忙为其顺着后脊,一声声咳嗽,如同一记记铁拳落在薛北望心口,捶得胸口生疼。
    他的人,连在寒冬下都会病得高烧难退,竟穿着一身湿衣被丢入这宫寝中不管不顾。
    白承珏眼眶里在猛烈咳嗽下覆上一层水雾:咳又做梦了吗?
    不是梦,是我,是我来接你回家,薛北望说着蹑手蹑脚将白承揽入怀中,感觉到那身体无力的依靠着他的肩头,只觉得鼻尖酸涩,我们现在便回去,好不好?
    好。
    一声回应,白承珏靠着薛北望肩膀又迷迷糊糊闭上眼。
    叶归与香莲见二人寒暄结束才敢上前。
    香莲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到薛北望跟前:这是宫中的布防图,不过看今日的局面,我备好的图怕是用不上了。
    薛北望腾出一只手接过图纸: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薛公子!
    薛北望抬眸,叶归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人、皮、面、具,依靠无论身形和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时间似与白承珏无二:难保白彦丘会来,我留在此处可为主子拖延时限,能多拖一日,你们在吴国境内与白彦丘交手的机会就能更少一分。
    不行,你是他身旁
    叶归跪下,在薛北望面前重重磕了个响头:属下生来便是为了主子卖命,只要能为主子多谋一分平安离开的机会,属下都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他怕薛北望再劝,又磕了一声闷响:若属下能有幸留下一命,定还愿在主子身旁伺候,中间要是出了变故,叶归希望薛公子往后哪怕对主子情谊不在,也能多些怜惜。
    眼见劝不动薛北望看向香莲,低声道:那你呢?
    香莲道:我已经准备好尸身遁逃,若如薛公子不嫌弃,香莲定随行护送薛公子与爷离开吴国。
    宫中响起三更天的啰响,香莲与叶归交代了白承珏近日在宫里装作心智受损的模样,与近期发生的点点滴滴才与薛北望一道离开。
    出国坐上轩王备好的马车已是四更天,马车驶至城门附近,等待城门开启。
    马车上,薛北望一直将白承珏揽入怀中,面色阴沈,香莲本是交代的过往,像一把刀将薛北望一口捅穿。
    他不能来到白承珏身旁的每一日,白承珏活得人人可欺,当取下束缚的铁盔时,竟从高高在上的闵王,沦为所有人眼里出身花楼的女昌女干。
    车帘被掀开时,薛北望抬起头,眼眸里布满了血丝。
    白承止被薛北望看得后背发凉,上马车便打哈哈道:我还以为你要把白彦丘碎尸万段才会出现,没想到还挺准时。
    薛北望浅笑道:我不急于一时。
    他不会与白承止说,待陈国军队修养好,他要用铁骑踏破吴国。
    单让那狗皇帝死太过简单,他要让其亲眼看着吴国究竟是如何覆灭的
    也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十七,白承止看了一眼白承珏,在你身边倒睡得安稳,刚才我进马车他都没醒过来。
    薛北望搂着白承珏眼眸微阖,若不能还能听见白承珏微弱的呼吸声,他都不确定他怀中的人是否还活着
    几声急促的咳嗽,又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上薛北望衣襟,薛北望下眼睑一颤,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推入白承珏唇瓣,要喂下一口水,呛得药丸连同浑浊血液的水渍再度从唇瓣渗出。
    白承止错愕道:怎么会这样?
    薛北望不语,喝了口水,抬起白承珏下颚,凑上前硬生生将药丸渡入白承珏咽喉,才得以让其将药丸咽下。
    一时间充斥着血腥味的马车内,薛北望脸色更加阴沉。
    香莲抿了抿下唇,小声道:薛公子,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才在宫中没有护住爷周全!
    薛北望垂眸看着白承珏苍白的面色,像是双耳听不见旁人说话,唇瓣靠近白承珏耳边,轻声道:是我无用,来得太迟了。
    怀中人依旧无法与他说话,只是安静的窝在薛北望怀里,无论是责备还是劝解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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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好想你
    离开皇都后, 马车朝山林小路绕道,于第二日清晨在一先约定好的村舍与乐无忧碰面。
    赶往村舍的路上白承珏醒过两次,薛北望试着哄白承珏喝下小半碗清粥, 气色还未恢复,瘦得抱起来都显得硌手的身子蜷缩在薛北望怀中睡得安稳。
    刚见面时便这样抱着, 现都一天一夜了, 竟还舍不得撒手,白承止抬手掀着车帘,一手唰的一声将折扇挥开, 当真宝贝。
    薛北望垂眸看向病情已稳定的白承珏,轻声道:无价珍宝。
    闻言,白承止折扇掩面:啧, 你二人这般易惹人生妒。
    马车外,香莲迟迟未见三人从马车上下来,双手拢在脸边,大声喊道:已经到了,三位还要在马车上呆多久?
    白承止折扇一合, 扇骨抵在唇下, 摇头道:看我单想着如何打趣你们, 一时间竟忘了正事,该下马去与乐无忧会合了。
    薛北望颔首, 小心翼翼护着白承珏从马车内离开,下马时, 就连白承止有意搭手都被薛北望不着痕迹的避开。
    自吴国皇都一事后, 薛北望比往昔更忌讳的有人靠近触碰白承珏,特别是与吴国有关系之人更像是长在薛北望心口的疙瘩,若不是此次凭借白承止暗地里帮了不少忙才得以让白承珏平安脱险, 不然对薛北望而言整个吴国血脉都被划入令人厌恶的圈子内。
    四人进入一先备好的村屋,等候多时的乐无忧见来人,急忙收拾开床铺让白承珏躺下,坐于一旁为其诊脉。
    乐无忧指尖按住白承珏腕口,不由眉头紧锁,收回手时看向眼前三人摇了摇头。
    薛北望沉声道:怎么样?
    十年多年积累在体内的余毒被药引勾了上来,若不是有先前的调息,那么猛烈的药引下本该撑不到此时,乐无忧掀看白承珏眼睑后,又再度为其诊脉,按理来说体内毒素已稳定大半,哪怕药引分量加重也不至于这般严重,除非在宫中这些时日他又用上了禁药
    床边的木架咔的一声脆响翻倒在地,木刺扎入薛北望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渗出:积毒在体内散开会怎样?
    看着薛北望布满血丝的双眸,乐无忧只觉得身后寒意逼人,他讪讪松开白承珏的手腕道:往后药肯定断不了了,按目前情况积毒会慢慢侵蚀六觉,当初不过只影响了闵王的痛觉、味觉,之后有可能会逐渐影响到听觉、视觉
    将这些话说完,乐无忧都不敢抬头,哪怕如此总能感觉到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眸,带有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不过眼下我可以先做缓解,等回到陈国再与柴巫医商量当如何诊治。
    薛北望低声道:只要他能好好的,想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毕竟从他决意参与到这场夺嫡之争,本意不就是成为白承珏身后最有利的庇护。
    我自当竭尽所能,乐无忧说罢,看了一圈周围本想多嘴问一句叶归的下落,话到嘴边终是没能说出口,转而打开医箱用火炙烤长针为白承珏针灸,确保路上闵王病情不生变故,我先为其施针暂稳住他体内积毒,还有几味配药需要尽快抓来,恐要再次暂居两日才可启程。
    白承止道:还要两日那么长,时间一久,中间还不知道会再生什么变故,你看能否在路上施针喂药?
    乐无忧摇头:他全靠一口气撑着,若不停下尽早调息,一路上舟车劳顿,怕是撑不到边境便有殒命之忧,我明白眼下为了大家的安危一刻也不能耽误,可这他身子骨太虚了,若不是时间紧迫两日调戏我都嫌太短。
    薛北望沉声道:药单给我,我去找药,不管几日,必须要保证他性命无忧。
    乐无忧看向薛北望:这次乃秘密行事,你只带了闵王的死士与你的亲卫部队在边境外驻守,身份贵为天子,陈国国君的命应当比一个已经失了权势的王爷更有价值。
    薛北望声音更低更沉:你在妄图试探我的底线?
    不不是,乐无忧看着薛北望面露杀意,急忙摇头,我就是觉得奇怪,你现在坐拥万里山河,为何为了闵王我的意思不是说闵王不值当,闵王自然是无价之宝,可江山也不轻,只是好奇这两者的权重间,怎么闵王在你心底更重些
    乐无忧说完窃窃的擦了一把额间的细汗,感叹这段时间在薛北望麾下做事,被这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战场修罗激起了求生欲,原先口无遮拦的性格,也被日以继日的相处下矫正。
    好好一个高高在上,仰头用鼻孔看人的神医,如今在杀意下变成了一只懂得保全自己的小鹌鹑。
    乐无忧见薛北望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提笔写下药方,递到薛北望跟前:不用答了,江山怎么能和闵王相比!
    薛北望接过药方转身离开,乐无忧长叹了口气又擦了一把额间,之后指腹摸了摸唇瓣,对这张忍不住惹事生非的嘴深恶痛绝。
    一旁的香莲瞪大眼睛道:乐神医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家王爷给你那么多钱,你平常神气的插上羽翼便能飞到九霄去,怎么
    因为行情不好,陈国国君有经验更老道的柴巫医在旁协助,可怜本神医地位不如当年,乐神医笑了笑,抬起手搓了搓指端,再者月俸可观,在战场上他也从未发过脾气,如今只是本神医不小心触碰了他的逆鳞,失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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