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姐姐这般完美的人,竟然还会有烦恼的事
    她这么好的女子,难道不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吗?
    贺顾沉默了一会,忽然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半晌摸出两个彩陶小人儿,摆在庭中的石桌上。
    这两个小人,只比拇指大一圈,带着很方便,那日他买了,便十分爱不释手,天天带在身上,没事儿就掏出来摸一摸、看一看,然后嘿嘿傻笑。
    此刻正好拿出来讨瑜儿姐姐开心。
    长公主看到那两个小人,果然愣了愣:这是
    贺顾嘿嘿一笑,把蓝衣服的小人儿推过去给她,道:姐姐看,这两个小人儿,像不像你和我?
    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开心,可我希望姐姐能开心,就像这两个小人儿一样,笑起来时,嘴能咧到这里!
    他伸手在腮帮子旁边,比划了一下。
    裴昭珩一愣,终于是没绷住,轻笑出声。
    今日长公主没带面纱,贺顾甚少在她不戴面纱时,看见她这么笑,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长公主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笑容敛了敛,道:怎么了。
    贺小侯爷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是夜色里看不太清楚,还是晚些时候他喝了点小酒,酒壮怂人胆,他竟然狗胆包天的说了句十分孟浪的话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我想亲你。
    第34章
    贺顾此话一出,场面顿时诡异了起来。
    贺顾自己,脑子一热说浑话,说完才想起来,兰疏还在旁边杵着,顿时开始后悔,不仅是后悔他说这话没过脑子,更是怕长公主面皮薄,有人在边上,听了他这话,恐怕不恼都得恼,当下便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去看长公主表情。
    而裴昭珩,则是完全没料想到,贺顾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这些日子,贺顾虽然看他的目光甚为炽热,裴昭珩也能看出来,贺顾十有八九是对他长公主这个身份,动了些情意的,但贺顾的表现,却始终还是克制着。
    他虽然会拍马屁,会讨长公主欢心,却没有一丝过界举动,也不曾咄咄逼人的叫对方,必须给自己回应。
    但今日的贺小侯爷,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头一次在他面前说了这种话。
    裴昭珩虽然男扮女装多年,又有一副万中无一的好容貌,然则他素日里的身份,也是帝后独女,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长公主。
    便是见惯了各种各样或惊艳、或倾慕的眼神,却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孟浪话。
    他素来性子严正,贺顾又与他同为男子,可一时不防之下,乍然听了贺小侯爷这么句直白撩拨,竟然诡异的没觉得反感,反而忽觉耳根微微发热。
    心跳也快了几分。
    兰疏在旁边,则是既觉得无比尴尬,又憋不住的想笑,一时忍得十分辛苦,便更加垂首低眉,以掩饰憋笑憋到抽搐的面皮。
    裴昭珩缓缓长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子环这是不知他男子身份,才会如此。
    若他真是女子,那眼下与子环二人,新婚燕尔,子环会如此,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却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当然不能放任子环越陷越深。
    便只得硬着心肠,微微冷下三分神色,淡淡道:不行。
    贺顾:
    贺顾心中那原本跳动着、期冀着的,希望的小火苗,瞬间被长公主一盆凉水给浇灭了,虽然他刚才早就告诫自己,这般没过脑子的浑话,瑜儿姐姐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他应当早有心理准备。
    可要说他的确一点没有期待,姐姐或许会一时心软从了他,那也是在自欺欺人,是骗鬼的。
    贺顾的脸皮微微抽了抽,喉咙口莫名有点发涩,心底酸酸的,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中安慰自己,有什么可难过的,不是早有预料么,大老爷们做甚这般矫情?
    便强笑道:啊,没关系,我就是开玩笑,说一说,那那我先回去了,姐姐也早点休息。
    语罢也不等长公主回话,站起身来,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兰宵随着他前来,本来远远候在院子门口,眼下见贺顾走了,正要跟上,谁想却被院子里的长公主叫住了。
    你先留下。
    兰宵闻言愣了愣,看了看院子外,驸马爷那已经消失在花园小石径尽头的背影,道:可驸马爷他
    长公主淡淡道:让他去吧,你先进来。
    兰宵只得领命,踏进院门。
    兰疏看了看裴昭珩神色,似有所感,当即走到门前,把值夜的丫头叫了出去,关上了院门。
    兰宵见状,心中咯噔一声,手心立刻出了一层薄汗,暗道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难道她是知道了前些日子,自己打过驸马爷的主意,要处置她了不成?
    兰宵心中顿时欲哭无泪。
    老天有眼,这些天来,她见了驸马爷对殿下一片痴情,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横插一脚进去,如今她早已老实了不说,驸马爷也从没拿正眼瞧过她啊!
    兰宵心中害怕,却听长公主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好生伺候驸马?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跪在庭前对着长公主连连磕头,颤声道:奴婢奴婢自然是好生侍候驸马爷的,且且奴婢如今,如今也已经谨记本分,不敢再有逾矩之心了,还请殿下明察,饶过奴婢吧!
    裴昭珩一愣,半晌才想明白这婢女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有些无奈,道:谁告诉你,我不让你有逾矩之心了?
    兰宵一怔,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
    找兰宵叮嘱,本来是他早已决定之事。
    兰宵其人,他已查过,先前服侍在张贵人宫中,还有两年便可放出宫去,虽然兰疏说她有些不安分,但在裴昭珩眼中,也不过是,总打着去后宫中那些得宠嫔妃宫里的主意罢了。
    尽管如此,兰宵却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曾害过人。
    谋生不易,想往高处走,吃一口好饭,是人之常情,裴昭珩觉得她本性其实不坏,这才会安排在贺顾身边。
    这样一个他知根知底,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不至做什么坏事、又有几分姿色的婢女,若能引得贺顾注意,总比让他去外面,勾搭些来路不明的女人,要强得多了。
    有心思是好事,贺顾那般跳脱性子,太木讷的,恐怕也不能叫他留意。
    这本来是他早已打定主意,想好的事,可是此刻,却不知为何
    他忽然有些不想开口。
    原本觉得还过得去的兰宵,今日不知为何,在他眼里却变得有那么几分不顺眼起来。
    太过怯懦,姿色虽然不错,却过于柔弱妩媚。
    子环将门出身,喜欢的女子,估计应当也是英姿飒爽、爽朗果断的。
    裴昭珩垂眸看着跪在庭前,瑟瑟发抖的兰宵,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虽然小家碧玉,也有可人之处,但要配子环还是勉强了些。
    只是如今他和子环已然成婚,便是真有合适子环、又的确容貌、人品都合宜的将门之女,那般性情的女子,又岂会愿意委身为妾?
    兰宵见长公主半天不曾发话,心中不由有些狐疑,暗想,殿下似乎似乎并不是要处置她?
    裴昭珩侧眸看了看兰疏,兰疏朝他点点头,果然对兰宵道:咱们长公主殿下,身子不好,不能生育,这才将你安排在驸马爷身边,你若有福分,能得驸马爷青眼,愿意收了你,做个侧室,殿下也不会责怪你。
    兰宵听得眼睛微微睁大,愣在原地。
    兰疏继续道:不仅如此,若你能给驸马爷生个一儿半女,日后殿下,自不会亏待了你去,你的孩子,可记在殿下膝下,算是驸马爷与殿下的嫡子,以后袭爵承产。
    今日殿下吩咐,把这话明说与你,便是怕你不敢尽心服侍驸马爷,心中有顾忌。
    若真如此,其实大可不必,你以后该怎么侍候驸马爷,还是怎么侍候。
    兰宵仍然愣愣的,似乎是没回过神来。
    今日之事,你听了自己心中知晓便罢了,绝不能告知旁人,更不能叫驸马爷知道,殿下吩咐过你这些,否则,殿下定不会轻饶,你可听明白了么?
    兰宵这才回过神来,她壮着胆子,抬眸偷偷瞧了瞧。
    月色下,长公主面上神色淡淡,什么也看不出来,她身后的兰疏却神情沉肃,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兰宵这才猛地回神,连忙磕头,额上不由得沁出三分冷汗,连道:奴婢明白了,只是只是
    长公主道:只是什么?
    兰宵心知她其实不该说这话,但又实在是实话,以后她搭不上驸马爷,早晚还是得跟殿下说,倒不如丑话说在前头,省的将来被殿下怪罪。
    便壮着胆子,道:只是驸马爷对殿下用情至深,兰宵姿色平平,也没什么本事才学,驸马爷想必是看不上兰宵的,恐怕也不会愿意收奴婢为妾。
    而且,前些日子,殿下与驸马爷成婚第二日,驸马爷就提点过奴婢,不许奴婢有非分之想,要奴婢谨守本分,奴婢也怕被发落,岂敢岂敢再惹驸马爷不快呢?
    她此话一出,裴昭珩和兰疏都是一怔。
    半晌,裴昭珩才道:既如此,你尽力而为便是,不必勉强。
    兰宵连忙叩头称是。
    这才小心翼翼退下,离开了主院。
    兰疏送走了她,关门回来,便看到月下,三殿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他那本来按在七弦琴上的修长五指,忽然抬手在琴弦上一拨,七弦琴刚要发出一声刺耳激鸣,却又被他猛地按住了。
    琴声戛然而止。
    兰疏不由得眼皮一跳,低声道:殿下,怎么了?
    裴昭珩闭了闭目,道:没事。
    他站起身来,把那琴抱起,转身要回屋里,刚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
    兰疏道:殿下?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若是兰宵一个不够,过两天就再挑几个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良家女子
    顿了顿,又道:性子爽朗些的。
    兰疏垂首道:奴婢记得了。
    她应了,裴昭珩却也没进屋去。
    他把琴交给兰疏,兰疏连忙接住,裴昭珩这才转身走到了刚才那张石桌前,抬手顿了顿,拿起了桌上,贺顾刚才留下的那个蓝衣服的小人儿。
    他修长白皙的五指,把那个小人儿捏在手里,指腹在小人圆头圆脑、笑哈哈的脸上,摩挲了片刻。
    裴昭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虽然似乎仍一副淡漠模样,眸光却微微有些凝滞。
    兰疏却瞧出来了
    三殿下这是在出神。
    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
    寻常小夫妻,成婚后都是三日回门,帝女出降,则又稍有不同,公主和驸马成婚后,十日才需回门。
    贺顾与长公主回门的日子,本来比七夕要早两天,但七夕那日,宫中正好有宫宴,皇后便十分任性的叫他两个在家中,多腻歪两日,等七夕那日再回门,正好还能凑一凑七夕宫宴的热闹。
    陈皇后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若是正常叫他两个回门,当日来、便得当日走,但七夕宫宴,是宫中难得热闹喜庆的大宴,正好可以寻这个由头,留他两个在宫中过一夜,那岂不美哉?
    是故二人回门的日子,便定在了七夕这天。
    贺顾起了个大早,他忘性大,早把昨天说浑话要亲瑜儿姐姐,结果惨遭拒绝的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然也不会为此继续惆怅。
    贺小侯爷不记隔夜仇,更不记隔夜的堵,平白叫自己难受。
    他满脑袋都是今天要和长公主回宫,拜见帝后这件事,早早洗漱完毕,挑了那件最喜欢的宝蓝色团云纹、束腰窄袖锦袍,又挑了半天的发带,试过了蓝色又试了白色,连连问兰宵和征野:哪个好?
    兰宵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一早就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此刻他问话,也呆愣愣的没回答。
    征野打了个哈欠,拍拍嘴道:爷,不就是发带么,都差不多啊。
    贺小侯爷十分倔强,梗着脖子道:不行,必须得挑最好看的那条。
    征野:
    世子爷果然越来越矫情了。
    贺顾比划了半天,把整个院里的下人都问了一遍,最后终于老实的系上了那条蓝色发带,这才出门去。
    车辇早已备好,长公主也已经等在马车车厢里,见了贺顾,愣了愣,道:你
    贺顾钻进马车车厢,坐在她身边,十分自然的一把拉过她的手,笑道:怎么样,姐姐,我这打扮,还算妥当吧?
    长公主道:甚好。
    贺顾正要笑着再同她说话,却见车帘被征野掀开,他竟也十分自然的要往车厢里钻,贺小侯爷当即眼一瞪道:干啥呢你,下去下去,自己骑马去。
    征野:
    征野爬了一半儿,又被赶了下来,旁边人见他一脸呆愣,很有眼色的给他牵了匹马,征野这才接过马疆,跨上马背。
    车队开始往皇宫前行,那递马疆给征野的人嘿嘿笑道:小兄弟也太没眼力见了,你家小侯爷眼下与长公主刚成婚,岂会还和往日一样,让你也坐马车,杵在二位主子身边碍事?你说你这不是讨打么?
    驸马爷只是赶你下来,已是很宽宏大量啦!
    征野愁云惨淡道:我刚才也反应过来了,就是以前从来都和爷一起坐车,有点没习惯过来。
    那人笑道:以后便会习惯了!
    征野在马上朝他一抱拳,笑道:多谢这位大哥刚才替我解围,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也抱拳笑道:我原是陛下身边的人,长公主殿下出降,陛下便从亲卫中拨了一个小队,叫我带着,以后算做公主府府卫,护卫殿下与驸马二人,出行随侍,咱们二人以后,也算共为一主,我姓周,叫周羽飞,表字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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