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颜之雅平日里要给贺顾舅舅言颂,贺诚看病,又还要琢磨着开医馆的事,几次卖断货后,便没那么多时间,总给书坊写花笺,索性贺顾整日无事,就开始帮着兰宵,伪造起有一顾先生墨迹的花笺来。
    到后来,百来张花笺,只有头十张,是颜之雅真正墨宝,后头全是贺小侯爷咬着笔杆儿,照着写的西贝货,但因着量大,坊间倒开始把那笔迹不太相同的几张花笺,打成了冒牌货
    搞得那几位抢在最先头买话本子,又幸运的抽到了有花笺的话本的人,十分郁闷。
    不过这些事,都和贺小侯爷无关,他这些日子,看着兰宵抱着账册给他算,近日书坊进账,早已乐得嘴角咧到了腮帮子
    兰宵!颜之雅!可真是两尊摇钱树啊!
    是以兰宵叫他再写五十张花笺,贺顾自然是毫无怨言、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的写完,又给书坊送去了。
    夹有一顾先生墨宝花笺的《哥儿》话本子补货,这一日,城南文盛书坊门前,更是不一般的摩肩接踵,人头涌动。
    有刚下了学,假装只是来看正经经义策论、挂羊头卖狗肉的监生、也有替自己家小姐来抢限量版话本子的小厮丫鬟,更有什么都不顾忌,真身前来,一下买了五十本,嚷嚷着要见一顾先生一面的
    咳,真断袖。
    与此同时,文盛书坊门前。
    马车车顶甚高,车厢宽敞,窗门帘子都是带着玄色暗纹的月影纱,一见便知价钱不菲,马车主人定然非富即贵。
    马车后更是跟着几队声势不小的侍卫,皆是禁军打扮。
    然而这辆马车,却也在经过文盛书坊门前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里的男子声音低沉柔和。
    等等。
    赶车的侍卫听见这声音,连忙勒了马缰,贴头到门帘前问了句,道:殿下,怎么了?
    这家书坊,怎么回事,今日这样热闹?
    侍卫跳下马车,打发了人去询问,很快便回到帘前,将今日这家书坊增了夹着一顾先生亲笔署名花笺,限量版话本子的事告知了车里的人。
    裴昭珩听了那侍卫通报,愣了愣,半晌,他才失笑道:噢原来还有亲笔署名
    你去买一本,有那花笺的话本子来我看看。
    他道。
    侍卫赶忙应了,心中却不免寻思,陛下让他们去京郊接的,这位从金陵入京的三殿下
    眼下才刚刚入京,不赶紧进宫去,给陛下娘娘请安,竟然在路上让他们为了个龙阳话本停下来这果然是病的久了,闲云野鹤,无欲无求,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想着博个君父的欢心么?
    想归想,却是不敢说的,还是老老实实给三殿下买话本子去了,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侍卫,也不知是今早晨起,脸没洗干净,还是实在点儿背,他挤在人头攒动的书坊里,先是买了一本
    翻遍了,没花笺。
    又买了三本
    没花笺。
    旁边看着的,不知哪家小厮笑道:这位哥哥还是清醒些罢!不买他个十来本,还想抽到先生的花笺,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呢!
    侍卫心头火起,暗道,我他娘的还不信邪了
    不就是个龙阳话本吗!
    买!
    又买了五本。
    没花笺。
    十本。
    依然没花笺。
    二十本。
    仍然没花笺。
    侍卫:
    旁边看热闹的,早已不止刚才那个小厮了,只是此刻,众人看他的神情,都变得同情了起来,纷纷道:
    害也不过是个花笺而已,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已经替我们家小姐买到了,但是这东西吧有是锦上添花,没有话本子不还一样看么?
    是啊这位小哥,你都砸进去百来两银子了,别糟蹋钱了,许是你家主人,便是和一顾先生,没得缘分呢!
    是哦,先生的话本子里都说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喏!
    侍卫:
    好他娘的委屈。
    长这么大没这么委屈过,竟然还是因为一本龙阳话本子。
    他越想越来气,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淡淡男声
    怎么,还没买到吗?
    侍卫一惊,回首便见到,果然是带着黑色帷帽,身着玄衣的三殿下,他一时交不上差,有些难堪,却又没其他办法,只得把刚才的事,跟三殿下说了一遍。
    裴昭珩闻言愣了愣,在帷帽后笑道:噢?这么难?那我也买一本试试。
    便叫侍卫又付了一本的书资,给店里伙计,这才从摞了老高、新印的《哥儿》话本子书堆上,随手捡了一本。
    结果刚刚翻了几页,一张薄薄笺纸,便这么扑簌簌的从书页缝隙间,滑落了出来。
    众人:哦!
    伙计:哇!
    侍卫:
    他娘的。
    裴昭珩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张薄薄花笺,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好些。
    他拿起那花笺,顿住目光一看
    虽然此前,也早已猜测过,一顾先生多半就是子环,但是那些猜测,却都没有此刻,叫他看见这张花笺这么
    证据确凿。
    他带着贺顾写了大半个月的字,几乎知晓他大半的运笔习惯,是不是贺顾笔迹,裴昭珩只要一眼便能识得。
    一顾先生便是
    子环。
    裴昭珩余光瞥见书坊里,那些个闹着要见一顾先生一面,就差把断袖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人。
    子环果然有着他完全不知晓的另一面
    多愁善感,风流细腻。
    裴昭珩攥着那花笺的修长五指,便也随之紧了紧。
    现在他知道了。
    旁边的侍卫低声道:殿下,咱们走么?娘娘等着见您呢?
    他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带着侍卫离开。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很快如期而至。
    其实如今,贺顾在京中的名声,有些尴尬。
    毕竟刚刚与长公主成婚不久,长公主竟然就离京去宗山小住了,虽说大家伙都心知肚明,这对小夫妻八成合不来,但也万万没想到,竟能不和到,一日都不愿同住的份上。
    长公主宁可躲到快关外去,也不愿意留在驸马身边,可见二人感情多差。
    便不由得,要猜测,驸马会不会因此落罪与帝后。
    只是他们猜测归猜测,中秋宫宴前日,宫中还是照常给公主府送了帖子,甚至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可见陛下似乎,并没有因公主离京一事,怪罪驸马。
    这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女儿赶在中秋前夕,被女婿气跑了,陛下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难不成真能那般随和,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不过他们猜破了头,也是猜不出来究竟为什么的。
    贺顾倒没太在意,他本来连宫宴都不想去,但是知晓了另外一件事,这趟宫宴,他却必须得去了
    三皇子裴昭珩,竟回京了。
    据说,是陛下半个月前,收到了金陵三殿下的书信,说他身子好转,有心趁今年中秋,回来见见皇后娘娘,皇帝便欣然应允,召他回宫了。
    这么个体弱,又不得宠的皇子,换了旁人,也许不会太在意,但贺顾却不可能不在意。
    他还想着明年开春,带着颜之雅去一趟金陵,给三殿下治病,不想他竟然自己回来了。
    也不知病好没好,虽说现在是八月,天还燥热,但是一进了九月,入秋了,汴京的天气就要开始转冷了。
    三殿下那小身板,可能抗得住么?
    贺小侯爷着实是有点替这位,他未来的主君兼小舅子担心起来。
    只是,等真的见了面,贺顾才发现
    他可能是想多了。
    入了宫,贺顾便打算先去芷阳宫给皇后磕个头,之前他听瑜儿姐姐说过,成婚前宫中的赏赐,多半都是皇后从私房钱里添的,便以为昨日那些赏赐又是皇后给的,自然要去跟丈母娘磕头谢恩。
    然则刚过了御苑花园拱门,还没走近芷阳宫,贺顾便在芷阳宫,宫门前不远处,一丛盛开着的有红有白、娇艳俏丽的月季花从前,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身着玄衣,背影颀长挺拔,宽肩窄腰,他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身形顿了顿,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贺顾看着那背影,本来正想问他是谁,然而那人转过身来,他甫一看见那双形状熟悉的漂亮桃花眼,却骤然呆在了原地。
    这双眼睛瑜儿姐姐?
    不,不对
    好像不太一样
    瑜儿姐姐的眼睛,是寒气凛冽,淡漠到让人压根儿不敢接近的,可眼前这人,看着他的眼睛
    带着三分笑意,温柔有如春水一般,几乎能看化了人一颗心。
    贺顾的心跳微微漏了几拍。
    玄衣人看见他,似乎了愣了愣,半晌才勾唇一笑,温声道:这位,便是姐夫了吧?
    第45章
    上一世,贺顾虽与恪王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裴昭珩,有过短短两日相处,且还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但因着那时,汴京正是三九,大雪纷飞、天气寒冷,恪王从头到尾都带着帷帽,是以贺顾并未得见恪王真容。
    他虽早就知道,三殿下和瑜儿姐姐是双生子,生的像没什么奇怪,但眼下真见着了,还是不免觉得
    这也太像了吧!!
    且不说五官容貌,便是身量个头,竟然都差的不太多,恍然一见,贺顾简直要以为眼前这位,便是女扮男装的瑜儿姐姐了!
    唯一能让贺顾意识到,他们的确是两个人的,还是那双眼睛
    虽然生的一模一样,可看人时的眼神,却实在是天差地别。
    瑜儿姐姐虽然也有和声细语的时候,但她的眼神却总是淡漠无波的,便是后来他们相熟了,看着他时也偶有温柔神态,但那却也总是一闪即逝,很快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可眼前这位,即使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贺顾时,那双桃花眼,都实在是水光潋滟晴方好,三分笑意眼里藏,温柔和煦、暖风明媚,叫人连同他说话,都不由得要放低三分声气。
    是以,才叫贺顾一时看的失了神。
    贺顾身后跟着征野,以及方才从宫门口,接着他往芷阳宫来的宫女和一众宫人,那宫女是皇后宫中遣去接他的,似乎名叫青珠。
    青珠估摸着是识得,这位刚刚入京的三皇子,故而眼下遇上了三殿下,见驸马爷驻足愣住,还以为他是不认得三皇子,当即柔声介绍道:驸马爷,这位便是咱们那位,刚刚从金陵回京的三殿下呢。
    贺顾听了她的话,这才恍然回神,发觉自己竟然看的愣了,连忙低下了头去,两步上前,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下礼道:见过三殿下。
    然而贺顾还没跪下,便叫三皇子一把拉住了,裴昭珩笑道:驸马与皇姐是夫妻,更是我的姐夫,咱们虽是头次见面,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其实贺顾方才愣神,此举的确有些过于多礼了,他本就是朝廷册印过的长阳候世子,眼下又做了驸马,是天子内婿,只要不是太子,似裴昭临、裴昭珩这般,尚未封王授爵的皇子,他见了是可免跪拜,不必行大礼的。
    但是这一世重生后,无论是因为如今,已知晓太子不是良主,而且三殿下才学不逊于太子,还是因为自己娶了他的亲姐姐长公主,贺小侯爷都已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定要扶这位三殿下,搏一搏那万人之上的御座,他是个实心眼,既然已经认定了,三皇子便已经是他心中主君了,见了面,也自然是恭敬的。
    只是没想到,这位三殿下,竟然如此性子亲和、平易近人。
    不过也是,毕竟如今三殿下也不过十八岁,前世他们相见时,二人都已经年近而立,眼下三殿下还年少,活泼些也没什么稀奇。
    三殿下与长公主这对姐弟,实在是生了一幅好相貌,说是倾国颜色,也绝不为过,虽然姐姐是女子,弟弟是男子,性子也是天壤之别,可却又各有各的颜色,没一个逊了分毫。
    若说长公主是一枝开在料峭崖壁、独立北风中的红梅,三殿下便更像是一株挺拔、修雅的白兰花。
    旁人拿花比人,怕辱没了花,但若是这姐弟俩以花喻之,贺顾却只觉得,花尚且不及人五分颜色。
    三殿下虽穿了一身玄衣,可这一身黑,却没叫三殿下显得有分毫孤僻冷傲,反倒越发显得他干净、矜贵,却又温煦脱尘。
    贺顾让他扶起来,心中还有些恍然,鬼使神差的寻思到便是为了这张脸,扶三殿下上位,也比扶太子顺心多了。
    上辈子,怎么就没早叫他看见呢?
    只是想归想,贺顾听见方才三殿下叫他姐夫,他也是万万不敢当的,只一边起身,一边道:殿下,唤我表字子环即可,实在不必那般多礼。
    裴昭珩闻言,笑了笑,温声道:也好,听说子环今年也不过十六,既如此,我虚长你两岁,就不客气了。
    贺顾赶忙点头称是。
    二人语毕,便叫青珠领着路,进了皇后的芷阳宫正殿。
    皇后见他们二人一起来了,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赶紧招呼着三皇子、贺顾在下首坐下,又叫青珠、黛珠上了茶、蜜饯果子,这才笑道:我还说,等着顾儿入了宫,再介绍你们郎舅俩相识,不想你们竟先遇上,还一起来了,这倒是替本宫省了事了。
    贺顾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三殿下竟然回京来了,不想今日刚一入宫,就遇见了,实在是巧。
    只是听说殿下体虚畏寒,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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