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驸马爷的话,是我家王爷,听说驸马爷回来了,这才叫我来通传,说想见您一面呢,只不知道驸马爷长途奔波,何时有空?
    贺顾疑惑道:你家王爷?
    那小厮道:正是,好教驸马爷知道,我家王爷是恪王殿下,早几个月殿下封了王,宫中也赐了府宅,王爷便从公主府搬出去啦。
    那小厮说完,想起驸马刚从京外回来,十分贴心,生怕他想不起恪王是谁,又道:就是以前的三皇子殿下,如今的三王爷。
    贺顾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忽然十分逼真的蹙着眉,扶住门框,捂着肚子痛呼道:哎呦
    征野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道:爷这是怎么了?
    贺顾皱着眉道:许是许是接风宴上,吃坏了肚子
    又转目看着那小厮道:我我身子不适,实是不便待客,还请转告你家王爷,改日吧
    目睹他飞速变脸的小厮:
    第68章
    贺顾毕竟是驸马,又有爵位在身,他离京这些时日,宫中帝后却也不曾忘记他,还时常挂怀他家中幼弟幼妹,时不时的便遣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长阳侯府赐银赐物。
    是以这几个月,京中所有人都看了个明白,这位小驸马,虽然的确倒霉,刚成婚没几天就死了媳妇,但也正因着他后头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自请去宗山扶灵、主持丧仪的举动,顺着了皇帝的心,得了陛下的青眼。
    尽管也有人不信贺顾是真心愿意如此的,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确是不齿他这幅外戚谄媚做派、靠着攀附裙带关系,吃一个死了媳妇的软饭往上爬的。
    可就算贺顾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往上爬,能如他这般狠得下心来,为了钻营,不惜终身不娶的,又能在二三月这样最冷、也最恶劣的天气,亲去关外扶灵,能有这份魄力和行动力,那也算是个狠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回,贺家这位少年驸马的前途,以后才真的是要不可限量。
    贺顾倒没太在意旁人怎么想,毕竟别人千般心思也与他无关,只是叫门房把摞了一堆的拜贴都给推了,他从来不是擅长交际钻营的人,两世皆是如此,只是从里面翻出了恪王的拜贴时,贺顾却还是犹豫了一会。
    或者说恍惚了一会,更为贴切。
    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昨日他们还同住公主府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无论是与瑜儿姐姐一起在致芳斋里习《对江序》,还是和三殿下一块在京郊庄子的汤池里,懒洋洋的泡温泉、闲谈、都好像才刚过去没多久,贺顾闭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起当时的情境和三殿下看他的每一个眼神。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产生了短短一瞬,贺顾却又忽然打了个激灵。
    怎么又想起他了?
    门房见他捏着拜贴不撒手,有些迷惑,挠了挠头问他:怎么了驸马爷,这张帖子不退么?
    贺顾犹豫了一会,还是道:这张这张且先留着,待我想想再说。
    那小门房闻言,更加迷惑了。
    不就是一张拜贴么,驸马爷想见便见、想不见推了不就完事,怎么还要想,这有什么可想的?
    但驸马既已吩咐了,他也不敢多言,只依言单独收了那张拜贴,并未和其他帖子一样推了。
    贺顾回京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他打算一回来,便去看看小半年没见过面的两个弟妹,只是没想到陛下知道他回来,会叫王内官这么快就来公主府传旨,这才被打了个岔,眼下事情结束,他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收拾,便赶紧回了住处,沐浴更衣,这才离开公主府,往长阳侯府去了。
    知道他要回来,今日贺容也被言家二老送回了侯府见长兄,不过半年不见,贺容长高了一大截,脸上竟也稍微脱了几分婴儿肥,看着不似以前那么园嘟嘟的稚嫩可爱了,虽然很不明显,却也隐隐有了点女孩子苗条秀美的模样,看来是开始抽条了。
    果然是要长成大姑娘了,贺顾心中感叹了一下。
    只是没见到言家二老。
    贺容鬼灵精,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哥在想什么,小声道:外祖父祖母还在生大哥的气呢
    贺顾闻言愣了愣。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大概猜到了贺容为什么这么说,那日他去宫中见皇帝,自请前去宗山扶灵、后来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终身不娶,尽管非他所愿,却也闹得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这事他自己想做便做了,并没有去和言家二老打招呼,也不曾提前相告。
    当然,也有贺顾自己就心知肚明,便是他去说了,言家二老也是绝不可能同意他这么干的
    于是就只能先斩后奏了,直到启程离京前几天,才叫人去言家传了个信儿,自己始终没敢亲自去言家面对疾风骤雨,还琢磨着等他办完事儿回京了,两位长辈消了气再去相见,只是瞧着眼下,似乎他们还是没消气
    贺顾心中暗叹一声,寻思着躲是躲不过的,还是改日和二老亲自认错去吧
    反正再娶是肯定不可能了,就算他们生气,这也没办法,他如今这幅时不时就神游天外,惦记着那姓裴的的模样,如何能再行婚配,去祸害别的闺阁小姐,叫人家守活寡,毁人一生呢?
    侯府膳厅里的八仙桌上,已经七七八八上了十几道菜,贺顾和贺容兄妹俩也已说了些话,却迟迟没见到贺诚人影,贺顾见丫鬟还在往上端菜,便皱了皱眉道:厨房怎么做了这样多,只有我、二少爷和三小姐三个人用饭,不用准备这么多,二少爷人呢?
    那丫鬟本要继续传菜,听贺顾叫她便顿住脚步,抱着托盘道:回侯爷的话,二少爷还在厨房呢。
    贺顾一怔,道:什么?
    君子远庖厨,贺诚一个读书人往那儿凑做什么?
    贺容却在边上贼头贼脑的嘿嘿笑了笑,道:大哥离京辛苦这么久才回来,二哥想给大哥一个惊喜呢。
    贺顾心里立刻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虽然心底受用,面上却不承认,只十分嘴硬的与贺容道: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要你二哥一个少爷跟着去厨房搅和什么,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当你大哥猜不出来么?
    又转头对那丫鬟道:去叫二少爷过来,用不着他这样。
    只是话音还未落,贺诚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来了!最后一道压轴菜
    糖醋小排!
    贺顾一怔,转头便见到少年端着个盘子从膳厅外进来,贺诚满脸堆着傻笑,殷勤的有些不太正常,乍一见他笑成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就让贺顾想起了那些个脑子不大聪明、见人就直摇尾巴的小狗儿。
    贺顾有些无奈道: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子,诚弟怎么忽然下起厨来了,你一个读书人,人家都说
    贺诚放下碟子,打断了贺顾的念叨,道:我知道,君子远庖厨是不是?
    他一边坐下一边抬箸,给贺顾夹了碟子正当中最大、汤汁也最多的那块排骨,放进了她碗里,这才笑道:大哥最爱吃糖醋排骨,只是咱们府里以前的厨子做的一般,我与三妹昨日得了消息知道大哥今儿到京城,就去请了汇珍楼的厨子上门来做,我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一时好奇,想去瞧一瞧那汇珍楼的厨子,如此声名远扬的,做菜有个什么名堂,只是也没怎么瞧出来就是了
    见贺顾看着他不动,便又挠了挠鼻子,看着贺顾傻笑道:大哥怎么不动筷子,尝尝怎么样呀?
    贺顾盯着贺诚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旁边一样笑得似朵迎春花一样也瞧着他的小妹贺容,低头看看碗里的糖醋排骨,心中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贺诚贺容都是再聪明不过的孩子。
    之前贺顾和长公主成婚时,从未在他们面前掩饰过自己对长公主的感情,这兄妹俩定然也是知道,长兄钟情于那个公主长嫂的,后来他丧妻,离京时没顾上特意和贺诚贺容解释,不想时间过得飞快,他一去便是小半年,落在贺诚贺容眼里,只怕此刻还要以为他仍在为了丧妻一事伤怀呢。
    是以,才这般小心翼翼的讨他欢心,想让他回了家,能稍散愁思,别再陷于丧妻之痛,开心一点吧。
    贺顾心里有点感动,嘴上却不说,只抬了筷子夹着碗里的排骨,送进口里,吃完才抬眸看着弟弟,笑了笑道:是不错,汇珍楼的厨子果然厉害,诚弟有心了。
    贺诚见他展颜,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连道:那大哥多吃点!
    贺顾嗯了一声,他是长兄,眼下又是一家之主,他动了筷子,贺诚贺容便也跟着用起了饭。
    饭桌上贺顾见贺诚换了个眼罩,不是以前那个厚厚的鹿皮眼罩了,想起来他眼睛还在治,便问了句。
    贺诚道:颜大夫医术高超,三月末施了回针后,我这只眼睛便能感觉到一点光了,只是若光线太强又会疼痛,我带回眼罩,颜大夫见了说我若是一直带着之前那个厚的,一点光不见不利于恢复,便叫换了这个薄的。
    贺顾闻言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抓过了贺诚,左右看他眼睛,喜道:真的?这么要紧的事,怎么方才不说,能看到光了?那颜大夫说没说,什么时候能彻底看清楚?还要怎么治,得治多久?
    贺诚被他来回晃的头晕,道:只是能瞧见一点亮光,离好还远着呢,颜大夫也说了,我的眼睛拖了太久,如今能见光已经不错了,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只是说叫我平日没事多摘了眼罩,瞧瞧山水景物,可能会有助于恢复。
    贺顾闻言先是有些失望,道:这样
    顿了顿却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多看山水景物我倒想起一事,七月天气热了,国子监也该休假了吧?
    贺诚一愣,道:是的,怎么了?
    贺顾道:正好,圣上命我七月去西山参加弓马大会,你既没事了,读了这么久的书,也可跟着我一起去散散心,眼下好时节,西山天高云阔、茂林连野,有山有水,岂不正好还能给你治治眼睛?
    贺诚虽然自小读书,看着沉稳,但毕竟还是少年人,哪有不喜欢玩闹的?
    何况又是弓马大会这样的盛事。
    闻言便眼睛一亮,忍不住喜道:真的?可可我武艺实在不怎么样,三脚猫功夫去了实在怕给咱们家丢人
    贺顾道:这有什么?你年纪轻,也不是为了拔用去比武的,反正就是去看个热闹,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只去就是了,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贺诚本来就已经心痒痒了,方才也只是象征性的推辞一下,闻言自然是喜滋滋的应了。
    倒是贺容在边上听的眼巴巴的小声道:大哥我也想去
    贺顾有点无奈,道:你想去也没用,弓马大会全是爷们,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一起去可怎么好?
    贺容扁扁嘴,不服气道:那我扮成男子,不就行了么?
    贺顾无情道:那也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才几寸高,扮也只能扮成小屁孩,扮不成男子的,你且老实留在外祖母家里吧。
    见贺容满脸不高兴,他还是有些没抗住心软了,道:罢了罢了,容儿想要什么好玩的,大哥给你带回来就是了,去不去都一样,其实西山也没什么好看的。
    贺容恶狠狠的咬着嘴里的小鱼干,哼了一声,道:大哥少忽悠我了,要真不好,那怎么大家都去呢?定野哥哥那么烂的弓马骑术都能去,我虽比不上大哥,却也比他强多了,他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这不公平。
    贺容以前都是挺乖巧听话的一个小姑娘,今日却不知怎么倔上了,贺顾只得头大道:可你是女孩子,以后是要嫁人要相夫教子的,就算你去了,也不能选官拔将,白辛苦一趟,受那风吹日晒做什么,等大哥这趟回来了,给你选个如意郎君,乖,别闹了。
    贺容毕竟也是难得倔一回,但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立刻想起自家大哥刚死了媳妇这事,心中自责她不该为了此事叫贺顾为难,是以听了他这样好言相劝,也不继续倔了,只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她这幅懂事模样,倒是叫贺顾看的有点心疼了,只是也没办法,还是只得随她去了。
    一顿饭用完,送贺容上了回言府的车马,贺顾也没回公主府,只在长阳侯府歇了。
    晚上要休息时,贺诚来和他谈了回天,说了说他这些日子在国子监的见闻,说王家二哥如今也在国子监进学,对他很是照顾;又提到威宁伯闻修明之子,也是他同窗,贺诚提起此人时,谈及一桩八卦,大概是他从这位闻家公子嘴里得知,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忠王,要选王妃了。
    贺诚提起此事,只是顺口一说,贺顾却因此事怔住了,又渐渐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贺诚见他神游,只当他是累了,便不多打扰,回了自己院子,好叫他大哥好生休息。
    贺顾倒并不是累了。
    方才贺诚说忠王要选王妃了,贺顾一想,还真差不多是时候了,毕竟太子行一,忠王行二
    而太子也已娶过太子妃了,虽然那位太子妃没什么存在感,上辈子贺顾也见过她,门第不算显赫,但也是清贵腐书网出身,举止落落大方,性情温柔淑顺,是皇帝亲自给太子选的。
    大哥已经成了亲,眼下轮到了老二忠王也正常,只是贺顾在意的却不是忠王
    他在想,等忠王选完了下一个应该就要轮到三殿下或者说恪王殿下了吧?
    贺顾说不清听了贺诚所言,他想到这个事儿时,是什么感受,要说一点不在乎,那是自欺欺人,但其实倒也没有特别伤心,惆怅还要多一些,大概是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样了,这样的心情。
    是啊,三殿下如今已经受封亲王,比起前世已然是截然不同的道路了,以后他还会走的更远,坐的更高,他会有自己的王妃,侧王妃,甚至还会有一群侍妾,给他生儿育女,给裴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
    人家忙着呢,可没空跟他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就像王二哥说的,断袖是小道,两个男子之间不可能有什么长远未来的,何况裴昭珩还是那样贵不可言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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