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定野架着贺诚,拍胸脯打包票道:表哥放心,小诚要是真喝醉了,晚上我抬着他上我那儿去,绝对不打扰表哥。
    贺顾笑骂着踢了他屁股一脚,道:快滚!
    送走了两个弟弟,贺顾估摸了一下时间,大约差不多要到了
    该去河边了。
    他心跳快了几分,手心有点湿,却还是站起了身来,穿过了狂欢的人群,朝着他在纸条中,约了三殿下的那个地点去了。
    走了一会,果然逐渐远离了人群,吵闹、喧嚣、行酒令、谈笑的声音渐渐远了,跳动的明亮篝火也远了,只有今夜的月光如温柔的流水般,浮动在贺顾周遭、陪伴着他。
    这块草原十分广袤,一望无垠,而承河横穿其中、奔腾不息、活力无限,弓马大会举行的这一片,更是整个西山草原最美的地方。
    上一世,贺顾便不止参加了一次弓马大会,这里他再熟悉不过,更是知道一个极为美丽的地方。
    从弓马大会一众人马的驻扎营地、沿着承河朝北走个一盏茶的功夫,有一块非常大、且平滑光整的巨石,这块巨石朝南的一面倾斜着,光可鉴人,几乎能够把人照的毫发毕现,每到月圆之夜更是能一同映照出石前的月和人,这么一块稀奇的巨石,也不知是怎么出现在这块草原上的,附近的牧民则把它当成了月神的神迹,叫它月神石,据说草原上的牧民们,哪家有了青年男女结为夫妻,就会来月神石前参拜许愿,如果心诚,善良的月神就会庇佑他们,让他们幸福安乐,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贺顾便提前到达了月神石前,只是他以为自己来得早,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月神石边,玄衣男人挺拔颀长的背影。
    尽管已经早做了心理准备,贺小侯爷还是十分应景的心跳砰砰加快,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幸而他虽紧张,却还是能勉强维持镇定的。
    恪王显然是听到有人来了,转过头便对上了贺顾的目光。
    贺顾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干笑一声道:王爷来的来的这样早啊,那什么久等了。
    语毕走到了恪王身边,顿住了脚步。
    裴昭珩看着他,忽然低声道:我并未在子环面前称本王,子环也不必如此生疏,以前你不是总想叫名字吗,怎么如今倒是开口王爷闭口殿下了?
    贺顾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挠了挠头,道:那那怎么叫,我总不能和皇后娘娘一样叫殿下
    珩儿吧?
    着实有点别扭。
    裴昭珩道:无人时,唤我的字便可,子环不是还看过我的文集吗。
    贺顾沉思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三殿下的字,只是有些迟疑,憋了半天才把那两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玉玉卿?话一出口,人家还没说什么,贺小侯爷自己便迅速的感觉到了脸上一阵发烫
    三殿下的字叫起来,不知为何,似乎隐隐的,总叫他觉得有种特别暧昧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他如今,本就做贼心虚了。
    咽了口唾沫,又暗搓搓的有点偷着乐、心里美了起来。
    玉卿,玉卿
    以前看这人文集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两个字这样好听呢?
    果然和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翩翩风流。
    不对他是不是忘了正事,今儿不是他来表白的吗,怎么感觉有些被三殿下牵着鼻子走了?
    贺顾干咳了一声,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恪王殿下便又道:怎么子环觉得不好吗?
    贺顾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不习惯,殿下的字很好
    裴昭珩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唇角,垂眸看着他笑道:你若不习惯,也可以连着字,叫哥哥。
    这下贺小侯爷又傻了。
    连着字叫哥哥?
    哥哥?
    玉卿哥哥?
    天老爷,这么叫也太羞耻了,打死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贺顾咽了口唾沫,赶紧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道:咳先不说这个了,今日我叫我叫殿下来这,是有件事想和殿下说。
    裴昭珩道:何事?
    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想见子环一面,实是难上加难,子环不是头痛便是腹泻,我原当你是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只是前些日子街上遇着,子环又跑得飞快,看来身子是没大碍了?
    贺顾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是有些水土不服,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裴昭珩道:那就好。
    子环今日有什么事找我,可是为着你弟弟的亲事?
    贺顾微微一怔
    没想到他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三殿下也都一清二楚啊
    咽了口唾沫,才道: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那什么先前我离京前,殿下跟我说的,我如今已经想好了,当初殿下蒙我那事,我也不生气了,其实我心中还是
    贺顾越说越觉得脸上一片滚烫,还好此刻天黑了,月色朦胧,否则三殿下定能看见他的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只是他越说声音越小,贺顾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不知为何当初和瑜儿姐姐求爱,他就能坦坦荡荡,死猪不怕开水烫,可如今明明心知肚明,他喜欢的还是同一个人,却怎么也无法在三殿下的面前,把心里那些个九转十八弯的小心思、还有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的弯弯绕,跟三殿下一股脑吐出来。
    憋了半天,索性决定干脆都不说了,只直奔主题,闭着眼气壮山河、破罐破摔、声音洪亮、字正腔圆道
    我我也想和殿下搞断袖!
    裴昭珩:
    贺顾话一出口,便自己都被自己尬到了,简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大概没有人能想出比他刚才开口说的还要糟糕的表白了,真是生生糟蹋了今日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地点,白白辜负了他精心打扮,酝酿许久的计划。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一出口,再尬也得硬着头皮说完。
    我我知道殿下很好,我以后会好好珍惜的,殿下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以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不墨迹了,行不?
    贺顾始终没敢睁开眼,去看三殿下的表情。
    他憋着一股气,直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便感觉自己像是泄了气一样,心里既怂又期待,紧张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只听得见耳畔草原上吹过忽忽的风声、承河河水奔腾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三殿下似乎忍不住了的低笑。
    贺顾还没来得及去想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便感觉到下巴被人抬了起来,这感觉还挺熟悉。
    然后唇上一热。
    触感柔软。
    他怔怔的睁开眼,就看见了三殿下那双在他眼前放大的桃花眼。
    吻他的人眼中带着温柔笑意,比今夜圆圆的月亮
    还要漂亮。
    第73章
    仲夏夜里天幕浓黑如墨,可越是这样的夜空,越发衬的群星璀璨明灭,星河耿耿、银汉迢迢,晚风夹杂着一点暖意,却又不会叫人觉得燥热。
    来自心上人的亲吻,自然是柔软美妙、叫人仿佛身置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的
    简而言之,就是美得冒泡。
    贺小侯爷自然是不会推拒这个吻的,且他睁着眼呆了一会,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吻意味着什么,尽管此前心中便已经猜到了几分,可此刻真的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巨大的喜意还是填满了贺顾的整个心房。
    只是开心归开心,没有开心太久,贺顾便觉得有点不对了,三殿下这个吻绵绵密密,虽说以前他俩也不是没亲过,如在宫中荷花池边,亲得朦胧羞涩、略带试探,又如同年关前后在公主府的园子里,亲得别扭又难过
    唯一的共同之处是,都是一样的轻轻浅浅、浅尝辄止,让他能跟得上趟,可这回却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贺顾的错觉,总觉得半年不见,裴昭珩似乎变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他虽然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却能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个恪王,与之前那个三殿下,的确是真真切切有所不同的。
    尽管他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温文修雅、翩翩有礼,裴昭珩看着他言语时也是一样的眼中带笑,可贺顾还是察觉到了
    比起之前的三殿下,恪王则隐隐让贺小侯爷感觉到了一点儿压迫感。
    如果说之前的三殿下像是一头姿态优雅矜持、警觉机敏的鹿,那此刻的恪王,便会让贺顾联想到沉睡的雪豹,他的眼神是淡漠甚至含着笑意的,但那笑意实在太浅了,像是一层伪装,他似乎什么时候都可能撕下这一层面具,露出尖锐的爪牙来
    贺顾虽然别的地方很迟钝,可对于旁人身上的这种侵略感,却非常敏锐。
    包括这个亲吻,只是吻了片刻,贺顾立刻产生了一种被索取的感觉,裴昭珩的气息细细密密,他抬着贺顾的下颌,杜绝了一切他逃走的机会,紫檀香的浅淡气味包裹了贺顾,裴昭珩的吻、气息,以及他的控制,像是天罗地网,把贺顾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三殿下迟迟不松开他,贺顾便被亲的头脑都有点晕眩了起来,他眼前发昏,可对方还在试图加深这个吻,贺顾本能的想推拒、想缓一口气,可他越是往后退、往后缩,裴昭珩便愈加逼近,他退一步,裴昭珩便逼近两步,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抵上了一个平滑、冰冷、坚硬的平面。
    是月神石。
    贺顾终于退无可退了,他被这个绵长的吻憋得脸色通红,终于还是鼓着劲儿把裴昭珩推开了,一边喘气一边道:让让我缓一缓
    裴昭珩的确长高了许多,眼下已然比他高了一个多头去,雄性对于体型比自己更大的同性,天生会感觉到压迫感,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动物本能,无论贺顾喜不喜欢裴昭珩,都是无法改变这种被死死压迫的不适感的。
    可贺顾喘了两口气,正想说叫裴昭珩离远点,他有点不自在,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头就又被裴昭珩抬了起来,男人温热的呼吸轻轻拍打在贺顾的耳后、鬓边、乃至于他能察觉的每一寸皮肤,裴昭珩的温度和吐息,都叫他觉得那片皮肤愈加敏感了,贺顾的脸腾的一下红的能滴血。
    裴昭珩低声问他:缓过来了吗?
    还不够。
    贺顾想愣了愣,想问他什么不够,可显然裴昭珩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继续追问的机会,绵绵密密的吻又覆盖了过来。
    贺顾不想拒绝这个人的吻,可却又有些无法招架,无论是以前寡言淡漠、矜贵疏冷的长公主,还是后来温润如玉、光华内敛的三殿下,他第一次发现这人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有点霸道、不容置否,而且仅仅是一个亲吻,都这样不知餍足。
    背后被月神石抵住,退无可退、再没有退路了,贺顾只能放弃逃避,尝试着迎合他,他伸手去碰裴昭珩的鬓边、颊侧,感觉到他的皮肤也是温热、光滑的,他拨开裴昭珩散落的几缕碎发,把他们别到青年的耳后
    然后在晚风里和他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要命的吻才终于结束了,贺顾剧烈的喘了半天,才抬眸看那人,谁知他倒是很平和,目光幽淡、注视着他、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没费什么功夫的模样。
    贺顾一时觉得有点来气,虽然他也说不出气从何来,但是总归心里是别扭的,他低低的从鼻腔里冒出一声轻哼,刚想说话,却听裴昭珩道:子环能想通我很高兴。
    贺顾愣了愣,抬头瞧他,却见裴昭珩也正垂眸望着他,那眼神很认真,看的叫贺顾忍不住面上一热,他忽然记起了今日明明是自己来表白的,却叫这人一个吻给弄的七晕八素,莫名其妙就被逮着亲得脑壳都昏了,完全丧失了主动地位,十分有辱尊严,贺顾干咳了一声,还是很勉强的试图夺回主动权,道:王王爷这是答应了吗?
    裴昭珩笑了笑,看着他的眸色十分幽深,道:子环说呢?
    贺顾:
    他还多此一举问这个干什么?果然是吃饱了撑的。
    两人也站的累了,便索性在河边草地上坐了下来,背后月神石倒映着纯白如雾般的疏淡月光,面前承河奔腾,晚风袅袅,贺顾转头看了看三殿下,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的频率似乎仍在不住加快,他又紧张又兴奋又有些说不出的满足,只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今又该和三殿下怎么相处。
    他上一世打了一辈子的光棍,这辈子虽然娶了妻,可也没热乎几天,媳妇就跑了,如今虽然总算又给捞了回来,可媳妇却变成了男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身为男子,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子后,该怎么和对方相处,也从来没有前例告诉他,他和三殿下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是的,不像是寻常夫妻,尚且能展望一下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家宅兴旺。
    他和三殿下就算如今两情相悦了,可也注定只能二人相伴终老,儿孙满堂家宅兴旺就不说了,便是连光明正大的成亲,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半年过去了,贺顾也有点回过味来了,无论是当初裴昭珩为何要男扮女装,包括皇帝为什么需要他这个驸马,愿意给他那么多的甜头和恩遇
    放在之前,叫贺顾发现皇帝可能本就是属意于三殿下,且还在为他铺路,他定会很高兴,君父的暗中属意,于夺储显然是最好的筹码,他知道皇帝需要他这个驸马留在三殿下身边,既有情分、又有恩遇,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
    如今以另一角度来看,他和裴昭珩倘若一辈子,都只能是郎舅俩,这实在是有些叫人沮丧的一件事
    贺顾想到这里,被自己的念头稍微惊了一下,他五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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