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诚在边上干咳了一声,拉了拉妹妹的衣袖,低声道:容儿,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你嚷嚷着要我和你一道来看大哥的么?
    贺顾闻言低头看着贺容笑道:喔?那确是我的不对,大哥给你赔不是了,容儿想我了,我这做大哥的竟还不知道。
    贺容被贺诚拆了台,有些尴尬,一张小脸泛起几丝薄红,却还要嘴硬道:大哥都不来瞧我和二哥,你不想我们,我们做什么想你?我不过是要来瞧瞧那个小宝宝罢了,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让大哥这样偏心。
    语罢便抬步头也不回的往里去了。
    贺顾看的失笑,心中倒是有些感触。
    上辈子贺容被万姝儿放出的蛇吓得痴傻了,虽然后头也长大成人,可心智却永远停留在了八岁那年,贺顾的记忆里贺容一直是那个委屈巴巴看着他叫大哥,说话如稚童、胆小、且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从来不知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究竟是哪副模样。
    如今却终于知道了。
    贺顾看着贺容走远的背影,沉默着没说话,鼻头却开始有些发酸。
    他重生的这一世,三殿下究竟是用什么替他换来的,自己不得而知,裴昭珩也绝口不提。
    三殿下不是携恩图报的人,贺顾自然也知道他做的这些,也并不是要自己如何,可越是这样,裴昭珩那些从未开口言说的情意,却越叫贺顾觉得窝心和愧疚。
    然后想更加、更加的对他好。
    他站在公主府正门前出着神,旁边的贺诚和跟着贺容来的曲嬷嬷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曲嬷嬷见贺顾发呆,还以为他是被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妹妹吓到了,有些尴尬,笑道:瞧瞧咱们三小姐这个性子,嗨原先在侯府里,还多少有些腼腆,这两年在将军府,老将军老夫人心肝儿、肉眼珠子一样的疼爱着,年纪又渐渐长了,性子便成了这样,爷可别和三小姐
    贺顾回神,转目看着曲嬷嬷笑道:嬷嬷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嬷嬷把容儿照顾的这般好,咱们家的姑娘就该出落的爽快些才好,我这么久没去看容儿,她生我的气也是寻常,我怎会和亲妹妹计较?
    曲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道:爷不生气就好,三小姐跑得快,咱们也快进去吧。
    几人这才一道进了府门。
    路上贺诚也和贺顾搭上了话,贺顾问了他这段日子吃用可好、睡得可好,又问过了他的功课,贺诚明显也是很惦念他的,只是他的性子显然比贺容要内敛的多,这孩子毕竟并不是从小肆无忌惮被疼爱着长大的,贺顾能清楚的感觉到贺诚身上的那种小心翼翼、生怕哪里说错,惹了他不快的谨慎。
    贺顾叹了口气,揽住了贺诚的肩,道:诚弟想问什么,问就是了,和我不必讲那么多的虚礼,我又不在乎这个。
    贺诚沉默了一会,终于小声道:大哥,小郡主究竟是
    曲嬷嬷脚程快,已经追着贺容去了,眼下公主府花园游廊中,只有贺顾贺诚兄弟二人。
    贺顾低头看着他,道:诚弟,你知道什么了?
    贺诚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外头都在传,小郡主的生母是大哥在北地的女人,大哥救驾有功,所以陛下抬举大哥的女儿,将孩子认作大哥和长公主殿下的血脉,封了郡主。
    贺顾闻言一怔,心道这传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小黑猴是他自己生的,他险些都要相信了。
    贺诚道:大哥,这都是真的吗?
    顿了顿,又道:其实三妹今天生大哥的气,也不完全是因为大哥没去看她,她先前同我说过,当初大哥口口声声说喜欢长公主殿下,除却长公主再不她娶,当初她还帮着大哥出谋划策,如今长公主殿下刚去了一年多,大哥便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这段时日外祖母又在给她相看人家,她便愈发的不愿意嫁人,说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惹得外祖父外祖母生了好大一回的气。
    贺顾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哭笑不得,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小丫头想的也忒多了,我
    顿了顿,道:此事我以后会和你们解释清楚的,今日你就先别问了。
    贺诚应了是,道:其实三妹也不是真的生大哥的气,她只是不想嫁人,这才寻个由头耍赖,大哥不要和她置气。
    贺顾道:行了,我都知道。
    二人这便进了正院。
    小黑猴放在偏厅里,由几个奶娘嬷嬷和一众丫头照看着,贺顾和贺诚到的时候,贺容正弯腰伏在摇篮边盯着里头的小黑猴发呆。
    贺顾笑道:怎么,看见长得什么样子了?你这做姑姑的,是不是还要把她打一顿出出恶气?
    贺容抬头看他,哼道:我才不会和一个小屁孩计较呢,平白的惹人笑话。
    贺顾道:正好明日是小黑猴的满月宴,到时候容儿和诚弟一起来吧,我派人去外祖家接你过来。
    贺容闻言一喜,原因无他,现在在外祖家呆着,每日躲不过的就是外祖母叭叭的给她相看人家,问她中意哪家的少年郎,烦也烦死了,能躲得一日清净,还能凑上满月宴这种大热闹,她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回过神来有些疑惑道:小黑猴?大哥这叫的是
    贺顾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贺容低头看了看襁褓里流着哈喇子傻笑的贺宝音小姑娘,抬头有点震惊道:小黑猴大哥说的莫不是她?
    贺顾干咳一声,道:她生下来便长得难看,像个黑猴子一样,可不就是小黑猴吗?以后万一因为生得丑被人欺负了,容儿这做姑姑的可得帮着她。
    贺容柳眉一竖,道:大哥,你怎么能给一个姑娘家起这样难听的乳名呢?以后万一传出去了,叫她怎么做人呀?
    贺顾挠了挠鼻子,道:不是小黑猴不是你侄女的乳名,她乳名叫双双。
    贺容道:以后万一传出去了,叫双双怎么做人呢?
    贺顾:
    贺顾道:容儿说得对,是我的不是,这个名字往后我再不叫了。
    贺容低头看着小宝音,目光却有点古怪,半晌才道:这哪里生得丑了?瞧瞧眼睛鼻子,以后一定是标致的,而且而且我怎么觉得,她长得真的有点像公主嫂嫂呀?
    贺顾一怔,走进了去看,果然发现也许是他天天看着,没什么太大感触的原因,闺女这一个月长下来,的确是和刚生下来那会大变样了,虽然年纪还小,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带着笑意,十分招人喜欢。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月的小奶娃,再怎么眉清目秀,也只是一个小奶娃罢了,贺容说得煞有其事,搞得贺顾心中一慌,险些以为自己露馅了,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暗道这能看出来个什么?
    不就是个胖嘟嘟圆溜溜、个头有点小的奶娃娃吗?
    贺容正要再说,外头却传来一声小厮的通秉:侯爷,三王爷来了。
    贺顾一怔,回头去看,果然见门边立了个颀长挺拔的人影,仔细一看,不是望着他眼里含笑的裴昭珩又是谁?
    他这样瞧也不瞧别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笑,旁边站着两个弟妹,贺顾顿时一阵心虚,生怕被他俩看出什么端倪来。
    贺容倒是的确看出端倪了。
    她转头看见三王爷,便是一愣,半晌才喃喃道:和和三王爷,也有点像呀
    贺诚在边上听见了她咕哝,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王爷和长公主殿下可是双生子,那自然像了呀!
    一日后,福承郡主的满月宴。
    贺顾其实没请多少人,虽然宝音的满月宴仪制不低,该有的都不差,但孩子毕竟也还小,贺顾怕人多了闺女害怕,便只请了熟人和那些他记得交情好、印象好的。
    但是他不请,也不妨碍人家厚着脸皮自己来。
    虽然皇帝如今态度还不明朗,又不处置太子,且还贬黜了一众不替太子说话的直臣,但他是否会继续用一个逼过宫的太子主位东宫,却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如今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除却太子,皇帝中意的多半便是恪王了,二王爷心思过于鲁直,并不是为人君的材料,皇上对他显然也没有那个意思。
    至于恪王,他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便莫过于驸马这个曾经的姐夫。
    大家这山望着那山高,有人支持太子烧那冷灶,自然也有人看好三王爷想烧他这头的热灶了。
    来赴宴的虽然也算不上踏破门槛,但是人却也绝对不少了,贺顾亲自迎门,笑得脸都快僵了,好容易送进去最后一个,锤了锤肩正准备回去,外头却又停了一行车马。
    这一行车马倒不很招摇,颜色十分素净,为首那行车马上被下人扶下来一对夫妇,那夫人挽着丈夫的手,两人一同朝阶上行来。
    贺顾看清他们的面貌,顿时大惊失色,旁边传名的门房小厮还不知道厉害,傻傻开口道:不知来客是哪家老爷?可有
    贺顾低声斥道:住口!
    小厮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依言住嘴了。
    贺顾两步上前,撩了衣摆便要下跪,道:臣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扶住了。
    我与阿蓉今日前来,也只是想来凑凑孩子满月宴的热闹,不必过于声张。
    这夫妇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便装出行的帝后。
    贺顾心里七上八下,十分没底,着实没想到他家小黑猴竟然有这样的面子,皇上亲自赐了封号,封了郡主也就罢了,竟然还破例亲自出宫来看,当初他和瑜儿姐姐成婚,他俩可都没来啊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王忠禄和另一个内官,则作管事打扮,跟在帝后二人身后,见状笑道:还需得麻烦驸马,给咱们老爷和夫人,寻一个僻静少人,旁人打搅不到的独席了。
    贺顾闻言,立刻道:自然,自然,应该的,臣额,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这才兵荒马乱的接待着帝后二人进了公主府。
    贺顾不知道、也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但时辰已到了,满月宴还得如期进行,只好把他二人妥善安置在一个隔了屏风的独席里,皇帝叫他自去忙,贺顾便也不敢再多过问,溜溜的走了。
    礼官说过了吉祥话,便开始传报来客送给小郡主的礼单,传到最后一份时,咦了一声,道:这黄老爷、黄夫人,赠物东海红珊瑚树一株、如意二柄、金玉福寿长命锁一个、月影纱三十匹、蜀锦三十匹、惠州灵越坊笔墨纸砚一副、卢山窑器一套。
    贺顾心中咯噔一声,他当然自然是知道这对黄氏夫妇是谁,只是陛下和娘娘既然是便装前来,却又用了这个姓,恐怕也并没有多么不想被别人猜出身份吧?
    这么贵重的一份礼单,价逾数万金也绝不为过,除了天家,哪里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贺顾猜不出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去看席下坐着的裴昭珩,却见他也在看自己。
    恪王殿下眼带几分笑意,显然并不像贺小侯爷这样心里战战兢兢、七上八下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贺顾从他眼神里看出几分安抚,本来还有些僵硬的背脊便也本能的稍稍放松了几分,神经也没那么紧张了
    三殿下一向稳妥,瞧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很意外皇父和母后的到来,既然如此,贺顾觉得自己这边瞎操心,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只是底下这些来客却也不傻,听了这份礼单的份量,送礼的名号又只有一个含混不清的黄老爷、黄夫人,自然猜得到这是谁,都悄悄打量起了那个被屏风围起来的独席。
    陛下和娘娘就差把身份写在脸上了,但是他们不自己戳破,便没有人敢造次,多言一句,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装聋作哑了起来。
    一顿满月宴吃的心思各异,只有被乳娘抱着的贺宝音小姑娘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咯咯的流着哈喇子不住的傻笑。
    贺顾自然是给王家递了请帖的,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整日闲的下棋喝茶的王老大人却并没有亲自前来,来的却是满脸不高兴的王二哥,送他走时贺顾特意从乳娘怀里抱过了宝音,在他面前颠了颠,有点得意的笑道:怎么样二哥,我这闺女瞧着皮实吧?
    王沐川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看了看宝音,又看了看贺顾,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嘚瑟个什么?
    贺顾听他终于不牙酸巴拉、驸马长郡主短的膈应自己,而是如从前那样挤兑人,这才终于觉得舒坦了,展颜大笑道:我自然要嘚瑟了,我虽年纪比二哥笑,却比二哥早当爹,这还不够得意的吗?
    王沐川闻言,一阵无语,半晌才道:无聊。
    正说着,旁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人,把宝音从贺顾怀里抱了过去。
    贺顾一愣,扭头去看,却见抢走小黑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另一个爹三殿下。
    王沐川道:见过恪王殿下。
    裴昭珩只在他身上淡淡扫了一眼,嗯了一声,便转头看着贺顾,道:厅口风大,孩子还小,你抱着她四处给人看,也不怕着了凉?
    贺顾挠了挠下巴,道:双双皮实得很,又捂了这么多层,你看看还傻笑呢,我看她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又道:原想让双双认认二哥,以后也该叫二哥一声伯伯的。
    裴昭珩道:年纪还这样小,爹都没学会叫,便能学会叫伯伯了?
    贺顾讪讪道:我不是说了吗,只是认一认,又没叫她现在就叫
    王沐川却忽然道:王爷对小郡主真是关怀备至。
    贺顾闻言,心里顿时被敲响警钟,连忙解释道:这个毕竟双双是瑜儿姐姐的孩子,王爷是她的亲舅舅,自然
    裴昭珩却轻描淡写的打断了贺顾,他转目看着王沐川淡淡道:自然,我与宝音血脉相连,远比王二公子与她亲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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