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嫂见状赶紧一脸尴尬的去捂女儿的嘴,低声斥道:瞎说什么呢?那是你贺家叔叔!
    又抬头对贺顾道:凝儿还小,贺兄弟可别和她见怪。
    贺顾笑道:我怎会同大哥与嫂嫂的女儿计较?凝儿才两岁,说话就这般利索了,一看就知是个聪明的姑娘。
    王家大嫂闻言脸上不由得挂了一缕笑意,转头看着旁边被嬷嬷抱着的宝音笑道:凝儿就是被宠得坏了,鬼灵精、皮得慌罢了,看看咱们小郡主,那才是真的机灵呢,再瞧瞧这小模样,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大了必然更俊的!
    贺小侯爷听人家夸自己闺女,自然是无有不高兴的,嘴角的笑意挡也挡不住:那得叫双双和凝儿学学,都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开口叫爹,光生得漂亮可不够,若是不聪明,往后被旁人欺负了去怎么办?
    言老夫人本来正在和同桌的王老夫人笑着说话,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哪有你这么心急的爹?咱们双双才八个月,学说话且还得一段时日呢,没这么快的。
    王沐川道:郡主有你这样的父亲,往后只有她欺负别人,旁人岂能欺负了他去?
    王老夫人看着二儿子笑道:你这孩子,成了婚嘴上也没个遮拦,怎么说顾儿的呢?他做爹的,自然要宠着姑娘了。
    正此刻,征野却自外头进来了,附在贺顾耳边低声道:王爷来了。
    贺顾一怔,刚想问今日也不休沐,他是怎么来的,厅外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却已在短短几息功夫里由远及近
    恪王殿下来了。
    裴昭珩进了门,不待众人起身给他行礼,便温声道:诸位长辈,不必多礼,一切如常便可。
    言家二老知道他和贺顾的关系,倒没怎么,王家人除却始终都是那一副表情的王二哥,明显都有些意外。
    贺顾见王大哥、王大嫂还有老师夫妇二人面色有些犹疑,赶忙解释道:王爷就是来凑个热闹,既然他都说了,那咱们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就是了,不必拘礼。
    他这头解释着,那头乳娘怀里的宝音却不知怎么的,忽然看着进门来的三殿下傻笑着、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叠叠!
    贺顾:
    言家二老:
    颜之雅:
    在座的虽然有不少都心知肚明小郡主这头一声爹,可没叫错人,但王家人却并不知情,小贺容、以及还在另外一席和同窗说笑的贺诚也不知情
    言老夫人回神最迅速,立刻反应飞快的给外孙打起了马虎眼,站起身来笑道:刚才还说咱们双双不会叫人呢,看看,眼下不是就会叫爹爹了?
    语罢走过去从乳娘怀里接过还在傻笑的宝音,道:只是认错人了,好双双,这个才是你的爹爹呢。
    贺顾十分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头王家人的目光变得十分意味深长,至少王二哥的目光是很不对劲的。
    言老夫人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有些太明显,太过于欲盖弥彰了。
    贺顾正觉得十分下不来台,那头贺诚却带着个人过来了,见这边席上一片沉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
    贺顾赶忙道:诚弟怎么过来了?不再陪你国子监的同窗说说话?
    贺诚挠了挠头,先是给裴昭珩见了个礼,这才道:方才我们在那头瞧见王爷来了,泉声和王爷是表亲,他说想来和王爷见个礼,我就带着他过来了。
    贺顾一怔,这才看向了贺诚背后的那个少年
    这个白白嫩嫩圆滚滚的小胖子,瞧着有些眼熟,贺顾很快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七夕宫宴上见过,这小胖子似乎是陈元甫的幼子,叫做陈泉声的。
    还真是三殿下货真价实的表亲
    陈家人一出现,贺顾心中便警铃大作,他着实没想到贺诚在国子监竟会和陈元甫的儿子结交,而且还交情不错,否则以贺诚的性子,倘若只是泛泛之交,贺诚是绝不会请他来自己的庆功宴的。
    陈泉声长得实在白胖,两个小眼睛虽然面积不大,滴溜溜的转着却显得很机灵,他煞有介事的朝裴昭珩见了个礼,这才道:要见恪王表哥一面,实在太难了,我有些话想和表哥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昭珩淡淡看了他两眼,道:厅外说吧。
    兄弟两人便一前一后径自出去了。
    贺顾看着他们离去,对陈家人却实在有些放不下心来,便拉了贺诚到门边皱眉道:你怎么会和此人相交?诚弟可知他是
    贺诚道:大哥,我知道,泉声是陈大人的幼子。
    贺顾扬眉道:你既然知道,还把他请来,你可知陈家
    贺诚压低声音道:大哥,我都知道的,但是大哥信我一回,泉声和他父亲、大哥不同,我既然把他请来府上,也是想过的,泉声这次相见王爷和大哥,也是因着不想不想
    说着顿了顿,改口道:总之,泉声是来帮王爷和大哥的。
    贺顾听得莫名其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道:你说他还要找我?
    贺诚道:不错,大哥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贺顾听得半信半疑,但贺诚又不是会骗人撒谎的性子,他虽然年纪轻,却是懂事的,贺诚既然开口这么说了,想必便有七分真,便也不再追问,果然转身循着裴昭珩和他那小胖子表弟离去的方向去了。
    果然没走几步路,便远远在花园里一处角落见到了正在交谈的裴昭珩、陈泉声二人。
    见贺顾来了,陈泉声似乎也不意外,他身上的锦衣虽然把那一身的五花肉裹得紧绷绷,却还是努力弯腰朝贺顾行了个礼,道:泉声见过驸马。
    贺顾狐疑道:诚弟说,你也要见我?
    小胖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道:不错,我今天来,是来投诚的。
    贺顾一愣,道:投诚?
    陈泉声在花园小池塘边上踱了两步,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只有辨不清是非曲直,看不清前路方向的人,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我如今便是看准了,太子表哥和王爷表哥,到底哪一棵才是值得栖的良木,这才上门投诚来了。
    贺顾虽然知道他在说正事,看着他那信誓旦旦摇头晃脑的样子,却没来由的有些想笑
    陈小公子是不是良禽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倒的确是只胖鸟,倘若树枝不稳当,的确有可能叫他给踩踏了。
    贺顾道:你今日所为,你父亲和大哥可曾知晓。
    陈泉声理所当然道:我是良禽,他们是没头苍蝇,非要上那注定沉底儿的贼船,我为何要和他们打招呼?
    又道:夏虫不可语冰。
    贺顾敛去了眼底笑意,眯了眯眼道:你在你家年纪最小,恐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吧?投诚?陈家如今当家作主的,即便没有陈大人,也有你哥哥陈大公子,王爷与我如何信你不是有诈?你又有什么本事,值得我们信任你?
    陈泉声看向裴昭珩道:皇上拖到现在,还未废储再立,表哥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清楚为什么,对吧?
    裴昭珩没有答话,只是目色淡淡的看着他。
    陈泉声倒也不急,只道:皇上和王爷表哥都想办,却一时半会不能办成的那件事我有法子帮你们办成。
    贺顾心中一动,道:你要什么?
    陈泉声沉默了一会,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裴昭珩面前磕了个头,他这个头磕的十分结实,抬起头来额上原本白嫩的皮肤,已然淤青一片。
    倘若他日表哥得权,泉声恳请表哥勿要赶尽杀绝,好歹好歹念在姑母的份上,莫诛陈家九族。
    裴昭珩垂目淡淡看着匍匐在地的陈泉声,半晌才道:即便你不相助,此事本王也可办成。
    陈泉声身上的肥肉颤了颤,道:表哥的意思,泉声明白,但是若有我相助便可省却许多不必要的杀戮、不必要的麻烦
    裴昭珩道:这些年来,陈家和大哥无故造出的杀孽和麻烦,难道便少了吗?
    陈泉声却还是闷声道:恳请恳请表哥看在姑母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日后泉声愿为表哥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贺顾听得一愣一愣,也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那刚才还颠颠的小胖子就成了这副模样,却听裴昭珩道:可以。
    贺顾一惊,正想劝三殿下别这么快就被陈家这小胖子花言巧语的给忽悠了,却见裴昭珩缓步行到了那匍匐在地的小胖子面前,神色冷淡的蹲下身抬起了他的下巴,道:不过,表弟还是回家好好和舅舅解释清楚良禽可以择木而栖,但却也只有一双脚,若想要这头叫你来烧本王的热灶,那头自己又不忘烧着大哥的冷灶,分明只有一双脚,却要掰成两半用,小心日后可不要一着不慎跛了足,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陈泉声被他攥着下颔捏的生疼,目光却被迫正对上了那双冷冽的桃花眼,一时惊得险些忘了呼吸。
    第120章
    陈泉声给惊得许久都没发出声来,只有那张白胖的圆脸上嘴巴也怔愣的张了个滚圆,显得有些滑稽
    他大约也是没想到,本以为理应会对一直支持太子的外祖陈家倒戈、感到震惊且受宠若惊的表哥恪王,竟然丝毫不买他的帐,一眼就看穿他那老谋深算的爹肚子里七扭八弯的弯弯绕了。
    陈泉声咽了咽唾沫,半晌才吸了吸险些流到嘴角的哈喇子,有些结巴道:表哥表哥误会了,并无此事
    裴昭珩一把松开了他的下颔,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脸上神色淡漠的垂眸看着他,语音听不出一点情绪,道:是吗?
    陈泉声:
    也不知为什么,他这恪王表哥的目光分明也不愤怒,瞧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可是让他硬顶着那目光,陈泉声却头一回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本该是一双潋滟含波的桃花眼,无端却带着不着痕迹的寒,除了暴露在这目光下的陈泉声自己,旁人怕是难以切身体会到他此刻的感受
    陈泉声想睁眼说瞎话,却终究还是没说成,话临到口边又改了说辞,干笑道:表哥额表哥真是料事如神,只是方才我说的也字字属实,爹和大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那是他们的事,我来投诚于表哥,却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他们无关,即便他们打什么算盘,我也不搭理的
    只可惜却是越说声音越小,大约陈泉声自己也知道,这番说辞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千算万算,他也绝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瞧着沉默木讷的表哥,竟然还有如此凌厉锋锐、咄咄逼人的一面。
    裴昭珩道:你有什么给本王?
    陈泉声本还沉浸在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挫败感里,不知回家如何与父亲交差,闻言却是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这恪王表哥这是在和他要投名状么?
    陈泉声油腻的小胖脸一抖,眼底难以抑制的冒出几丝带着希望的喜意,迅速的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封书信,道:表哥,还请细阅,便知分晓。
    只是这回陈泉声又没想到,投名状分明是他表哥同他要的,这回却又不伸手去接了。
    裴昭珩淡淡扫了那信封两眼,没言语,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他越是这样,陈泉声心中越是七上八下起来,正要说话,贺顾在边上却忽然一把接过了那封书信,抖落抖落看清了那书信背面封着的火漆印,目色一动,低声道:这是宫里出来的
    陈泉声有些讶异,没忍住抬眸看了贺顾一眼,心中惊疑不定,这火漆印分明是宫中那位和太子通信的漆封密印,如今太子身边的人处决的处决,抄家的抄家,这世上还认得此印的人,怕是一只手也数不过来,怎么他会知道?
    裴昭珩道:信本王留下,改日看过再给你答复,你且回去吧。
    陈泉声一哽,抬头看他,小声道:这这那表呃王爷什么时候能看完,给我这个答复?
    裴昭珩没回答,只是目光凉飕飕在陈泉声头顶一扫,陈泉声立时感觉到全身皮肉一紧,再不敢多问了,连忙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的泥土,讪笑道:好好,都听王爷的,那我就先回去,等王爷改日给答复了。
    语罢拱手一揖,见裴昭珩颔首,便转身飞快的跑了。
    陈小公子离去的背影既圆润又迅捷,远瞧着倒像是一个两头窄中间宽的鸭蛋成精,穿了衣裳长了腿
    贺顾低头望了望手里的那封书信,递给裴昭珩道:他走了,殿下瞧瞧这信吧?
    裴昭珩抬眸看他:子环怎么不看?
    贺顾:
    好家伙,虽说如今他和三殿下已是这种关系,闺女也有了,但终归他是日后的君,自己是未来的臣,君臣有别,三殿下外家给他递的密信,还封了这么要紧的漆印,自己倘若问都不问就拆开来看,岂不是不知分寸、不知天高地厚、简直野心勃勃了?
    诚然,贺顾知道裴昭珩不会这么想,可
    他有些无奈,把信拍到裴昭珩手里,低声道:君臣有别,这信是给殿下的,我怎好看得?这种事,万一以后落尽陛下眼里,还不定要怎么想我
    正说着,远处游廊尽头却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呼唤声。
    王爷!
    裴、贺二人闻声,一齐转头去看,却见来人竟是承微。
    裴昭珩道:如何寻到此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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