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快马如同旋风般冲击战团,将围住白圭的几个打手撞的人仰马翻。
    最倒霉的打手直接被马撞出七八米远,趴在地上装死,也有可能是撞晕过去了。
    而马上的骑士提着缰绳,拉住马匹,口中高呼:“哪里来的鼠辈,敢来闹事!”
    胯下的马匹听话的立了起来,如同一团乌云笼罩在了白圭的头顶。那一刻,白圭甚至忘记了害怕,只是感觉头皮发麻,后脊梁都冷飕飕的冒凉气,心里头就一个念头——耶耶要归位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
    白圭心里这个叫悔啊!没事去撩拨南家的少爷干什么,不当吃不当穿的,只有和街头小伙伴们吹牛逼的时候可以强行装一波。可也仅此而已。再说了,自从边子白的身份隐隐有一飞冲天之势之后,白圭已经不太愿意和以前混迹的街头帮闲们闲聊了,太掉价!
    落下的马蹄子距离白圭的脑袋也只有一掌的距离,这样的控制对于普通骑兵来说,生死也是撞大运的概率。可赵武表现出技高一筹的自信和胆量,愣是在把白圭要吓尿裤子的同时,却不给他带来丝毫伤害,还解了他的危机。
    按理说,该感谢赵武的白圭反而阴沉着脸,咒骂道:“赵武,耶耶和你没完!”
    心里头天人交战,可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就剩下了飕飕发抖。
    边子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他也想和赵武那样,连马鞍子和脚蹬都觉得碍事,双腿夹马背,整个人就像是长在了马背上,来去如风。可他不成啊!他连放马走小步都紧张,更不要说没有马镫和马鞍子了。这就和不穿内裤出门一个道理,缺乏最重要的安全感,连自信心都要受挫。当然,内裤穿在长裤外也不成,这是智商不及格的表现。
    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胯下马皮来到了事发地点,明明是新手的紧张表现,却给人一种贵公子不紧不慢的傲然。
    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圭,马鞭微微抬起点了几下,盯着几个打手的脑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边子白的那一刻,白圭心头的信心又一次膨胀了起来。如果说刚才他被吓破胆,还被赵武这冲动的家伙吓飞了一丝魂魄,可边子白的出现,让他顿时甚至清明,靠山终于来了。
    “主公,您要给我做主啊!”
    “卫公召见,主公去了宫廷之后,南卓少爷带着仆人和手下来招主人。我可是按照主公的嘱咐,好茶好酒的招待对方,可对方却故意羞辱小人。这也就罢了,连南氏的奴才都当着小人的面故意诋毁主人,出言不逊,我出于不忿就多说了两句,就要当街殴打我。”
    白圭躺在地上,发现自己连站起来都费力,而他此时狼狈不已,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发髻也算乱开来,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说不定有人还会错认他是逃难的灾民似的。
    “可有此事!”
    边子白并没有对南卓大招呼,可被十来个大汉围住的南卓,显然身份不低,是主事之人。
    尤其是一身兽纹流云纹饰的丝绸美服,配上腰间的玉带,飘飘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一张白净的脸,丹凤眼,浓眉,嘴唇有点薄,似乎卫国的公族都是这种基因。十个男子,至少有六七个是这样的长相。
    南卓微微一愣,他仰着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有种眩晕的刺痛,这让他很不悦。加上边子白不分青红皂白的盯上他,这对于南氏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遇到让他脸下不来的时候,南卓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当面出口反驳。
    手下人多就是好,出门能带上十来个武士当打手的南卓,只要不遇上卫国公子出行,绝对是帝丘城内横着走都不需要顾忌的大人物。给边子白仅仅一个冷笑,傲慢之意在一举一动之间都透射而出。
    作为奴才,当利自然有做奴才的觉悟,自觉挡在南卓的面前,喝道:“边子白,这位可是南卓,南少爷?”
    在奴市,当利一口一个‘边学士’,可是在南卓的跟前,有了大靠山,顿时底气见涨,连‘边学士’也不喊了,开口就直接叫边子白的名字。这还不算,当利仿佛战神附体,对着赵武就喷了起来:“你一个卑贱的奴隶,见到我家少爷还不下跪也就罢了,还敢动手,难道不知道某家的手段才过了几天就忘了吗?”
    赵武原本还在看边子白的脸色,毕竟他的身份卑贱。别说秦国,秦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是边子白的奴隶,这是落在契约上终生有效的身份。甚至不止如此,就算是赵武娶妻生子,再一次组建家庭,他和他的孩子都是边子白的奴隶。除非边子白特赦他奴隶身份,才能改变让他羞愤不已的卑贱身份。
    各国的变法,针对的国内最大群体农人。井田制下的农夫,几乎都是奴隶,根本就看不到自耕农的出现。
    国人,就像是罗马帝国的公民,享受法律的保护。他们只能是士工商三种人。
    当利气咻咻地冲到了赵武的身前,他就不信了,赵武这个卑贱的奴隶还敢打他不成?怒不可赦的吼道:“小子,别落在我手上,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但是你的两个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这话说的已经过分,赵武双眼都快被怒火燃烧了起来,可看在当利的眼中,这就是畏惧,敢怒不敢言,奴隶哪个不恨买卖他们的奴隶商贩,可当利他还活地好好的。
    “小子,看来你很生气,敢动手吗?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来啊……”
    当利虚弱无力的手指戳在赵武的胸口,步步紧逼的让赵武愤怒之下,呼吸都凌乱起来。当利的嚣张就连边子白都看不下去了,赵武毕竟是一个军阵厮杀的军官,他的血或许已经冷了,但是热起来比谁都快。
    啪——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当利如同一块狂风中的碎布头,飘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一团血水从口角流出来。躺在地上的当利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双腿不住的蹬动,那一刻,连边子白都以为这家伙是回光返照的前兆。
    吐出两颗后槽牙,还有碎屑般的碎片,当利懵了,他竟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惊讶。
    赵武竟然敢对他动手,在南氏的嫡子面前动手,这家伙是个奴隶,等于是给自己判了死刑。对卫国法律有所研究的边子白开口了:“这张嘴到处惹祸,不吃点苦头,还以为主人纵容的目中无人了!”
    已经动手了,就不会朝着善了的方向走。当利这样的人,对真正的权贵必然是卑躬屈膝,可是边子白还不在他需要小心应对的范畴之中。不过是一个如同笑话一样的‘学士’,说是官,在士大夫阶级谁会认?
    更何况,赵武的举动已经驳了南氏的面子。他坚信主子会给他讨回公道。尤其是在边子白开口之后,等于将赵武打人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南卓皱眉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拦,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边子白需要拉拢,这是源于魏大夫辛贲的重视。可对于南卓来说,他是南氏的族人,家族面子肯定会高于一切。如果边子白识趣低头,一切揭过。可要是边子白不识抬举,那么就不要怪南氏的反击。
    南卓语气很轻,但口齿却异常的清晰,这是贵族的礼仪,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声音压到最低,却还能让人听到他的喜怒哀乐:“边子白,我想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糊涂事不可怕,只要认识到并改正了就好。”
    “哦!是吗?”边子白挑眉笑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声音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明明却还在笑着:“南兄高见,边某不过是个乡野之人,没有多少大见识。南兄的美意,恐怕边某看不出来。”
    “是吗?”南卓语气一转,凝视着边子白,他想看透对方,凭什么拒绝他。良久,点了点头道:“你在拒绝我?”
    “算不上。”
    边子白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卓仿佛忽然间遇到了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或者更贴切的说是感兴趣的事,认真道:“好一张口齿伶俐的嘴,但愿边兄一直能够凭借口才逢凶化吉。告辞——”
    说完,在奴仆的搀扶下,登上了安车。这是一种能够坐下的车,但相比单匹马拉的轺车要高级很多,是顶级权贵子弟出门装逼的利器。当然如果是轓车就更有档次,可惜不是士大夫可不能享用这等待遇。
    踩在矮凳上,南卓还有点感觉不可思议,他的礼贤下士的作秀失败。似乎还和边子白结下梁子了,可他在乎吗?
    南氏在乎吗?
    一个官场的新丁,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来?
    当利原以为躺在地上装可怜,当场就可以把赵武打他的仇报了,可让他出乎意外的是南卓要走。
    这下当利也不敢继续装伤躺地上了,挣扎着爬起来,心头怒不可赦,嘴贱道:“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当利不过是个奴仆而已,边子白还不至于和他纠缠不清,举起手中的鞭子对着南卓道:“这算是威胁我!”
    南卓不屑解释,冷笑道:“这不重要!”
    让南卓出乎意外的是,边子白没有发怒,更没有谩骂,反而点头道:“很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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