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给了半个月,就给足他,等期限到了之后再说。应龙是游侠出身,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没有给他任何的压力和要求。显然在你们看来,他以平民身份获得了一个将帅的身份,不合礼制,似乎其他人有些不服。可要是凭借一己之力,如果能够聚拢数千人,并将这些人训练成一支全新的军队,你们还会觉得他不配成为将帅吗?”
    边子白侃侃而谈,反正最后接受考验的是应龙又不是他。
    苟变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似乎有点吃不准。可如果应龙真有这等能量,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聚拢数千人,还真没有理由嫉妒。因为放在他们身上,任何人都办不到。但也有人持有不同意见,南哲沉吟道:“将主,万一,我是说万一,应龙在半月之内聚拢了上万人呢?”
    上军就一万多人,应龙真要有这份本事。恐怕到时候连边子白都难以指挥得动这位大爷。可是边子白却哈哈大笑起来:“他要是能够聚拢上万人,这上军的事情就算是让本将和他商量着来,又有何不可?”
    这份气度,顿时让众人心悦诚服。可应龙有没有这份能力不说,别说卫国了,就算是加上周边的宋国、鲁国、游侠数量能有多少?总数也不可能突破一万人。应龙真要有这份名望,他还用搏什么出身?直接造反当诸侯岂不是更好?
    当然,造反的盗贼普遍不会其他诸侯认可,想要成为诸侯可不容易。就算是盗跖的出身很不错,他哥哥就是柳下惠,但盗贼终究是盗贼。被世俗所不容。
    “将军气度,我等咸服!”
    ……
    话是这么说,可边子白对应龙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大军作战,如果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对军事毫无概念的游侠身上,可见这位将军距离战败被俘的日子也不远了。
    当然,应龙拍着胸脯表示的承诺对上军来说,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更何况,应龙自从遭遇了那次惨痛的经历之后,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没办法,出门踩上了狗屎,一次是不慎;两次,如果还是在极短的时间连踩了两次,肯定会被人怀疑脑袋没有灵性。换而言之,不是眼瞎,就是傻。
    应龙虽说不是那种喜欢动脑子的人,但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傻。
    而边子白有太多需要他费神的事了。
    随着战争临近的日子越来越近,仅仅各地开始征召的民夫和青壮的安排,就足以让他伤神不已。上军人力不足,就算是民夫和青壮,也要好好利用一番。在冷兵器时代,民夫和青壮都是守城的主力军之一。
    正规的军队虽然很重要,但是也经不起长时间高强度守城战的消耗。
    这时候,拥有城墙保护的守军用没有经历过战阵训练的青壮,就会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因为青壮和民夫在城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野战之中哗变大溃败的可能。军心上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要给他们一些武器,就能从守军手中接过防线和城墙。
    甚至连武器都不给,用石头木头,这种在平地上杀伤力不足,却因为城墙被无限放大了杀伤力的普通硬物就能起到和武器一样的效果。
    所以,青壮的安排和继续的训练也很重要。
    但野战就不指望了,毕竟边子白也没有打算用一万人和五万赵军在夜晚死拼。要是在城内,虽有战败之后瓮中捉鳖的憋屈。可是在城外,在乱军之中,甚至连自保都可能变成奢望。混乱中,主将身死也不是不可能。
    边子白只是打算带着卫军打一场不算太难看的战争,并没有立功心切的想要一心求死的念头。
    石灮,朝歌城守大夫。
    要是在卫国还没有迁都的时代,他这身份至少是上大夫的官阶。可如今的朝歌,城中都是落魄的小家族,除了几个殷商时期就在朝歌定居下来的殷商后裔,基本上朝歌城内没有一个能够说话响亮的大人物。
    王氏虽然身份不差,可是在卫国,继承殷商所有政治资产的是子氏,根本就不是王氏,所以就算是王诩,也不过是朝歌的乡间贵族而已。在卫国还进步到上流权贵的圈子里去。当然,这是王诩在去楚国求官之前。等他在楚国获得了客卿,乃至令尹的官职之后,就不一样了。一个上国国相的身份,就算是卫公目中无人,也不敢怠慢。
    城守大夫石灮,别看是中大夫的官阶,可放在帝丘,说话连下大夫都要比他有底气的多。
    站在边子白面前,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陪着小心,深怕惹怒了这位年纪不大的上官。
    今日,边子白的行程是查看朝歌城内被废弃的宫城,作为城内安置上军的区域。他的墨车要比边子白的战车慢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可难为了给他赶车的驭手。不过这是官场规矩,下官就是下官,就算是驾车陪同,也不能和上官并驾齐驱,除非边子白邀请他一起登车同行。可惜,天气本来就热,加上车上地方也不大,石灮眼巴巴等着边子白招揽,却等到上车了边子白愣是没有邀请对方的意图。
    石灮在抓着驭手的肩膀,虽然车速不快,但朝歌道路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坑,颇为颠簸:“大人,前面就是宫区了。”
    “鹿台在哪里?”
    边子白一到朝歌,就想到鹿台,没办法,这恐怕是后世朝歌城最为人知的地方了。石灮不为其意,反而兴致盎然的指着几个大土堆道:“大人,哪里就是鹿台。”
    远远的望去,似乎有十几米的几个大土堆出现在视线里。边子白茫然了,他诧异道:“怎么会有那么多地基?”
    石灮解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鹿台有正殿七座,偏殿无数。现如今只有六个宫殿的封土地基,传说当年武王伐纣的时候,大败于商王大军于牧野,纣王惨败之后逃入鹿台摘星殿点燃宫室,纵身火海。而这摘星殿也在大火过后被焚毁,连同地基都消失的无隐无踪,传说是这摘星殿的地基建立在一块神石之上,王之陨落,神石变离开了朝歌,去了九天。”
    好吧,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神话故事,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
    这时代的宫殿,基本上都是在平地上夯土建造高台,然后在高台上建造宫殿。所以台,也仅仅是地基的意思,就如楚国的宫殿群章台,也是以台为名,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可边子白却看到了远远的一排不规则的高台,发现自己被常识给带偏了。还以为鹿台就一座孤零零的高楼而已。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鹿台是一座宫殿群,而非单独的一座高楼。
    登上了鹿台其中一个土丘,俯瞰整个朝歌的宫殿群,发现朝歌城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城内都被宫殿群给占去了。当然,如今的宫殿群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些残墙断瓦,还有无法被大火焚毁的土丘孤零零的耸立在大地上。
    可即便如此,数十个土丘,每一个曾经都是一座华丽的宫殿,这等震撼足以让人瞠目。这就是王城,千年之前的王城风貌。可惜华丽的宫殿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哪些残存的废墟。而在废墟之上,却出现了不少菜地和农田。
    没错,朝歌百姓把卫公的宫殿给占领了,占领之后就用来种庄稼和种菜。
    占领宫殿的是黍米,麦子,还有各种郁郁葱葱的菜地。
    石灮小心翼翼的偷偷打量边子白的反应,后者微微蹙眉不已,顿时让他心头咯噔一下,心说:“坏了!”
    “大人请恕罪,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啊!这朝歌城如今虽然商队往来不少,可都是过路的财神,城内交易极少。住在朝歌的国人只能以种植为生。可是城外的土地税高,不仅要承担国君的税负,还都是游主的封地,国人不堪重负。”石灮一个劲的解释,试图让边子白不再将目光关注在宫城之内。虽然朝歌的宫殿群被毁了。但从名义上来说,这还是卫公的私人领地。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更不要说偷盗和占用土地了。
    当然,石灮虽说可以私下将宫殿区域的土地让人耕种,但是他绝对没有胆子敢让人在宫殿区建造房屋。这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真要是这么做了,就算是边子白想要放过他,恐怕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作为城守大夫,石灮有义务将这片荒地看守好。
    边子白却不咸不淡的说道:“恐怕不仅仅是如此吧?”
    “大人明鉴,下官句句属实。”石灮不相信边子白的年纪难道就能看出这里的玄机,毕竟在废弃的宫城之中占地盘种地,没有大点好城守府的官员,可能吗?
    边子白冷笑道;“城外的土地要交税,恐怕宫城内的土地就不用交了吧?”
    多稀罕啊!
    都已经是被废弃的宫城了,哪里还需要交税?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想要交,而已不知道给谁。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城守府的人拿走了。当然了,如今的朝歌有油水的地方不多,城守府的日子也紧巴巴的不好过。
    石灮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渗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心虚和惊恐之下,不停的用衣袂擦着额头的汗水,可是却无法反驳边子白的指责。突然,边子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戏一般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似乎老友见面一下子热情了起来,拉着石灮的手臂笑道:“石大夫不用担忧,刚才是妄言而已。小弟不过是个武夫,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地方,司徒府的学问,小弟是一点也不懂。”
    石灮心有余悸的暗道:“骗鬼呢?你连老夫捞外快的手段都门清,你敢说自己不会?再说了,边子白怎么可能是武夫?你丫之前还当着内史令呢?这是文臣里最为亲贵的官职。就以为腰间佩了一把剑就说自己是武夫……太不要脸了!只不过边子白配的这把剑太要命了,是卫公平日里的佩剑,出现在边子白的手里危险的很。显然边子白有专断之权,上斩文臣,下砍武将,反正他有处置之权,见着自危。”
    当然,他对边子白不追究其责,也是稍微心定了一点。也不敢完全放心,毕竟无条件相信上官,是官场最愚蠢的事。
    “不过石大夫,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还请大人明示,下官任凭驱使。”石灮也是豁出去了,还以为边子白是想要捞一把。
    可边子白却指着实现所及之处,指了几片区域道:“上军一万多将帅,将从城外的营盘进入城内训练。朝歌城墙太高,不适合训练守城,只能在这宫城之内开辟一块地了。”
    石灮立刻表示,这事就包在他身上了。绝对不会让上军耽搁训练时间。边子白站在鹿台上,看着屁颠屁颠一阵小跑的石灮,心头有点好笑不已。
    孙伯灵在边上不解:“老师,这位石大夫可不好打交道,老师来了几日之后,仅仅是让出了城守府,可时候我们才知道他身为城守大夫连自己都不住城守府。偌大的一个府邸,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却不见修缮。显然是给老师下马威。之后军中和地方的沟通也多有推诿。既然老师已经……”
    “知道了他将宫城内的土地让人耕种,暗中牟利,见到过错为何不惩罚他,是吗?”边子白问。
    孙伯灵的年纪,还是对是非曲直非常在意年纪。突然间发现边子白对官员的徇私舞弊视而不见,顿时有些失望。
    可边子白却笑道:“或许你会觉得惩罚石灮带来的是心情愉悦,作恶得到了惩戒。但是你想过没有,上军是外人,刚来朝歌就对城守大夫下手惩罚,朝歌的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是否会将我们当成来找茬的外人?朝歌的官吏会如何看待我们?”
    “将我们视做是来损害朝歌百姓和官吏的利益的人对待?从而处处懈怠。严厉并不能在任何时候都会有用,有时候宽容更会让人感激。”
    “我是指出了石大夫身上的缺点,但不会惩罚他,他是否因为感激而做事尽心尽职?如若不然,到时候惩罚他也不晚,但却不会造成朝歌地方势力的反感,岂不是更好?”
    孙伯灵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发现,当官好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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