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到程知节讨好的笑脸有点猥琐,李逵宽慰了一句:“二姐夫,不用怕他们,等到猛虎营成军扩编了,你就和他们一样的差遣官,都是同僚,没理由让你去巴结他们!”
    程知节闹了个大红脸,心说:“他是巴结人吗?”
    随即气馁道:“人杰,刘大帅仪表非凡,你难道不仰慕?”
    “我是文官!”
    李逵傲娇地仰起头,正好,章楶对李逵招手道:“人杰,来老夫身边。”
    李逵走的时候,还对程知节说教道:“这世上的人啊!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现在你大可以让人高攀不起。刘大帅是大帅,以后你程知节就不能是程大帅了吗?”
    “这不一样!”程知节探出手,还想要给李逵届解释清楚,却只看到了李逵的背影。
    他心中暗道:“或许人杰真不在意。”但他还是神神叨叨的说着:“可是刘大帅真的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
    可惜,程知节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李逵来到了章楶的身边,除了鄜延路的官员,其他西军来的将军们都觉得鄜延路在金明寨的这一仗打得匪夷所思,大炮真的就能将铁鹞子在野战之中克制吗?铁鹞子的厉害,他们都尝过,根本就没有破解的办法。连神臂弓都无可奈何,唯独拥有城防的床弩可以轻松射杀铁鹞子,但问题是,床弩在野战步兵中根本就无法使用,太大了。
    在步兵方阵之中,床弩占据的缺口,能成为骑兵轻松打击的对象。甚至只能发射一支大枪大小的羽箭,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冲上来。
    摧毁。
    突破。
    床弩带来的杀伤力,对于野战步兵来说,要远远小于其带来的不便和防御漏洞。
    至于说火药武器,军中的宿将就更不待见了,这种工部瞎折腾出来的玩意,除了祸害自己人之人,只能惊吓敌军,效果让人愤怒。
    “人杰,快说说这青铜的管子是如何射杀党项的铁鹞子的,战场使用起来是否方便,携带又有什么忌讳。”章楶在西北多年,他有运筹帷幄之能,却也无法改变战场上宋军对西夏骑兵的野战劣势。不得不寻找更有利的地形,隐秘排兵布阵,从而弥补兵种上的劣势。
    可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往往谋划了很久的计划,眼看要成功了,却因为担心野战无法阻击西夏骑兵,而不得不放弃。
    所以,章楶迫切渴望获得一种武器,能够在战场上克制西夏重骑兵,从而不管在战略上,还是在战术上,都能克制西夏军队。真要是有这种战场上起到决定性的武器臂助,章楶有信心在三年内将大宋和西夏的战略倒置,从战略防御,变成战略反攻。十年内,彻底解决西夏对大宋的袭扰。
    李逵指着火炮,对章楶讲解起来:“学士,火炮的重量虽然并不比床弩轻便多少,但是装了炮架之后,两三个士兵可以轻松在军阵之中推行,很容易布置在战场任何区域。可以防御,也可以进攻。而且占据的步兵缺口很小,步兵方阵很容易填补这个缺口。”
    “至于发射的弹丸有两种,一种实心铁丸,用来对付重骑兵;散弹用来对付轻骑兵和步兵。用来发射弹丸的是火药,这就不需要小子解释了吧?”
    “效果如何?”章楶听到火药的时候,也是信心不足。这玩意,坑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逵自然是信心百倍,情绪不为所动:“学士,至于效果如何,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候进行试炮。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给诸位讲解一下火炮的使用规范。火药遇火就着,甚至还有雷霆之威,士兵需要足够的训练才能够熟练掌握火炮的各种流程。”
    “人杰,你小子打埋伏,从火炮出现到投入战场使用,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前你还求过吕公,不就是为了打造火炮吗?”章楶对此心知肚明。京兆府的工匠能够铸造火炮,鄜延路的工匠也能铸造火炮,说明火炮的铸造工艺并不复杂。只要章楶愿意,他一个人就能将这种武器在陕西六路推广出去。
    李逵笑道:“其他的都好说,安全是火炮最大的麻烦。所以在使用之中,要慎之又慎。一旦火炮炸膛,整个步兵方阵都可能出现缺口,从而被敌军找到破解的办法。另外火炮也受到气候影响,雨雪天气,就难以发挥威力。”
    要是李逵自吹自擂,只说火炮的威力和好处,章楶还真的会心怀疑惑。但听到李逵说雨雪天气,顿时明白了火药的特性。
    可是战争总不能总在天高气清的好天气开打吧?
    总少不了极端气候交战。尤其是行军之中,万一弄湿了火药,打仗的时候火炮就成了累赘。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用实力说话。李逵对年熹道:“靶子准备好了吗?”
    “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年熹虽说是京营出身,有着京城禁军的自满和傲慢。但这仅仅是对禁军同行们,在一群文臣武将面前,还是紧张地舌头打卷。
    随后又暗戳戳地对李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加料?”
    “加料,加什么料?”李逵是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
    年熹偷偷道:“大人,加料之后动静大,射程远,威力猛……”
    还没等他说完,李逵的大巴掌就扇在了年熹的脑袋上。怒不可遏地大骂:“你个混账玩意,动静大,你以为是出殡摔瓦盆呢?要那么大动静干嘛,好让你嚎丧不成?”
    这批在鄜延路铸造的火炮,李逵一直但心质量不过关。即便在战场上使用,李逵也是将火药数量降低了一些,保证火炮能够持续使用。另外,保证火炮在使用过程之中不会出现炸膛等事故。即便是这样,战场上也还有火炮炸膛的事故发生,好在就一起,火药量不大,爆炸对宋军造成的麻烦不算太大。
    单要是加料就不一样了,都是一群禁军厮杀汉,李逵也懒得去搭理。
    年熹这货要作死,李逵管不着。万一加料之后的火炮炸膛了,年熹这个临场指挥军官,肯定是和操作的炮手一起完蛋。
    但问题是万一炸死了苏辙、吕惠卿、还有章楶呢?
    年熹这货不可能背上弑杀朝廷大臣的罪名,最后这黑锅岂不是要自己背?但李逵即便是深受皇帝信任,恐怕最后也不得不让赵煦挥泪斩李逵吧?即便没有性命之忧,少不了一个永不录用。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
    想着在朝廷大佬面前露脸的年熹,最终还是丢脸了,被李逵连踹了两脚之后,蔫了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
    委屈地对李逵道:“大人,我是……”
    “火炮炸膛了你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李逵怒吼,年熹这才猛然惊醒,脸上的委屈这才下去。
    “人杰,这是为何?”章楶这老头子也是坏,看李逵打完了,这才过来做好人。
    李逵长叹道:“使用火炮,安全放在第一位。这帮蠢才总是想要擅作主张,岂不知,善泳者多溺水的危害。不打一顿,不长记性。”
    不得不说,李逵在章楶面前表现,章楶也在考量李逵。他发现李逵和他完全是两个路数,他在西北指挥军队,更多的是以德服人,不偏不倚的公正,让将领们信服。但是李逵不一样,这家伙怎么和野猪似的,对手下随意就哼哼,不满意了动手就打人。
    更让他诧异的是,京营的这帮老爷兵似乎已经习惯了李逵的强势。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一个文官,在军营里动手欺负武将,武将还认为理所当然,不以为耻。这说明,李逵已经掌控了这支军队。
    这个猜测让章楶纠结不已,显然李逵已经是大宋文官中的异类。
    要是转行做武将的话,似乎也不会有人觉得碍眼了。稍微倾斜了脑袋,对苏辙问:“子由,想过让人杰从军吗?”
    苏辙之前还笑的很灿烂,听到这话,顿时脸黑了下来。苏门有了一个李云就够够的了,再加上个李逵,他哥丢得起这个脸,他这个当弟弟的也丢不起。当即怒道:“绝无可能!”
    好在李逵终于调教好了年熹,后者对于自己的糊涂念头也承认了错误。李逵这才走到了章楶身边,对章楶以后其他人道:“诸位,还请多退几步。”
    章楶乐呵呵的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主动往后挪动:“诸位,就听人杰的,此物威力大,必然凶险也大。”
    李逵对年熹颔首之后。
    年熹对边上的旗兵下令:“发旗语,让城头的士兵躲避。”
    城头上之前守卫的士兵都被自家的什长驱赶着去了城垛后面躲避,少不了发牢骚:“一天到晚的折腾爷们,这帮京营的家伙还有完没完!”
    “人家有火炮,你有吗?”
    “别说了,好好躲着,万一被打中了,小命就要不保。”
    兵营靠近城门附近,火炮的靶场也是临时占用了校场。平日里,这片是兵营的平地,用来演练军阵的所在。
    “装药准备!”
    “装药完成!”
    “实弹填发准备!”
    “实弹填发完成!”
    ……
    这一套都是李逵给炮兵的操典步骤,训练就按照这个路子走。分步骤训练,可以让士兵更快地熟悉武器使用的步骤和规范。
    当然,这种完成一个步骤,就大喊一声的做法,在大宋军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少不得有人少见多怪,以为李逵和京营的将士故意在章帅面前整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花里胡哨的玩意!”
    不遭嫉妒是庸才。
    李逵耳朵根子动了动,他虽然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个家伙不开眼,给自己上眼药,但至少辨别了方向。到时候只要寻迹嗓音,去一个个攀谈几句,八九不离十就能找到不开眼的家伙。
    至于是否要给对方教训,再说吧!
    可让他诧异的是,刘延年虎躯一震,扭头对说话的那位白袍小将怒骂道:“混账玩意,诸位大人面前,哪有你搬弄是非的地方。回去领鞭二十,以儆效尤?”
    都这样了,李逵自然要回头感谢一番,这个刘延年到底是什么打算。训斥自己的手下,为了安抚外人的心?即便李逵是文官,也不觉得自己有足以让刘延年维护的理由。刘延年可是秦凤路宣抚副使,是秦凤路将门之首。李逵自己是什么官,连他都忘了。
    至于说阳泉县县尉,他都没打算去上任,死赖在肤施就是不动弹。
    看到李逵回头,刘延年对他善意的笑了笑:“人杰,手下人平日疏于管教,没了规矩,不要在意。本帅会帮你主持公道?”
    这话说的,让李逵都不好意思了:“刘帅太客气了,小子何德何能让刘帅如此厚爱?”
    说话间,李逵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心说;“自己人见人爱到如此地步了吗?只是奇怪,这个刘延年看人的眼神好奇怪,有点像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只不过自己不记得有姓刘的亲戚,还是朝廷边军大将?”
    古怪!
    真是古怪!
    别说李逵了,就连刘延年也觉得奇怪,狐疑地看向了程知节。程知节被刘延年灼热的眼神盯着,心惊胆战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装作没看见。
    好在是在外头,还有章楶、苏辙等大佬坐镇。
    要不然刘延年非找程知节的晦气不可,这小子竟敢装作作样的扭头不认人?还有没有见长辈的尊卑礼仪啦!
    说话间,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年熹跑到了章楶面前,请求下令开炮:“大帅,火炮已经准别完毕,请求开炮。”
    章楶兴趣高昂道:“开炮!”
    点火燃烧导火索,轰然一声。
    顿时犹如天崩地裂般,耳畔嗡嗡作响,甚至有些没见识过火炮的武将吓得趴在了地上。反倒是文官们很淡定,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这是基本素养。就算是吓到尿裤子,文官也绝对不会趴地上。而且,延安府的文官们大部分都见识过火炮,再次观摩,自然不可能被吓到。可章楶毕竟年纪大了,李逵顺势搀扶了章楶一把,才没把老头出丑。而作为目标的土墙,轰然倒塌在尘土之中。
    “这……鬼神之威啊!”
    章楶惊叹的指着火炮的方向。他终于相信这种武器能够克制重骑兵铁鹞子,别说铁鹞子,城门都有可能顶不住这等轰击。
    震惊过后的章楶立刻跑到了火炮边上,摸着青铜炮身,感觉到了有些烫手,但还能忍耐。扭头对年熹道:“还能用吗?”
    “能!”
    “好,让老夫试一试!”
    年熹傻眼了,这玩意能让章楶玩吗?他可不敢做主,只能用目光寻找李逵。而李逵正被程知节偷偷拉着在一旁低声窃窃私语:“什么,刘延年是岳父的堂兄?为何不告诉我?还有,岳父不是没有什么亲戚,不是都死光了吗?”
    程知节不好回答,以前的刘葆晟魔障了,一心想要让自家老四在宫里出人头地。这需要大量的钱财铺路,而刘葆晟并没有生财之能,家中钱财很快就消耗地差不多了。只能腆着脸去借钱,有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不知不觉之间,刘葆晟家的亲戚来往少了起来。
    可是自从他被皇帝赐封为太师之后,曾经冷寂的刘府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但刘延年在诸多亲戚中不同。
    他是刘家的长房,继承了刘家最高的爵位。进入官场之后,顺风顺水,而且刘葆晟和刘延年也并非是第一代堂亲,而是隔了一代。以前刘延年是刘葆晟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亲戚,但是在他成了太师之后,刘延年释放了善意。
    当然,刘延年这样的身份,肯定和巴结刘葆晟的亲戚有很大的不同。这位有仰仗刘葆晟的地方,主要是作为军方大将,需要皇帝的信任,外戚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途径。但刘葆晟也需要刘延年在军方的影响力,从而让他的太师身份更名名副其实些。
    再说,大宋的朝堂,高官之间基本上都是亲戚。就连苏辙和章惇都通过联姻成了远亲,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也只见到了刘大帅才发现眼熟。之前在京城的家宴上见过一次,也没有多少印象。然后来了西北,就忘记了有这么一门亲戚。”程知节偷偷问李逵:“我们之前派遣去秦凤路大军拉人的兄弟,不知道回来没有。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们两个挖他的墙角,岳父哪里都不好交待了!”
    “不行,快去军营看看!”
    年熹惆怅地看到自家的将军和监军的背影消失在了辕门口,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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