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就这等货色?
    种建中对李逵的行为深恶痛绝,什么万恶淫为首,小人怀土,之类的圣人言如同洪钟大吕在耳畔一遍遍的想起来。想着自己做官的意义……他决定要和李逵这等恶人斗争。
    突然有人在边上对他提醒道:“种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种建中回过神,发现是李逵身边的书史李邦彦,腆着脸对他不冷不热的笑着。李邦彦是始终如一的人,他敬仰读书人,但对种建中这种靠着恩荫做官的人颇为不屑。他可是拥有远大志向的人,将来肯定是要中进士的大才,怎么可能对恩荫官巴结?
    李邦彦一如既往的只巴结真正的读书人,举子和进士。如今跟着李逵,普通举子他已经看不上了,除非是太学之类的上上舍生名列前茅的举子,才能将就着入眼。
    显然,种建中在李邦彦的眼里属于档次比较低的官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白了,李邦彦就是狗眼看人低。见种建中不乐意的样子,李邦彦却故意拦着对方,低声道:“种大人,有道是官官相护,当官的不帮当官的,朝廷为何要将科举取士时同科视为同门?”
    “你……”种建中气地一甩衣袂,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却觉得浑身不得劲,干脆回头去了后衙。他非要和李逵说道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做官不能把百姓当成草芥。尤其是强抢民女,这等卑劣的行径,如何能成为百姓表率?
    李邦彦随后跟着种建中而去。
    李邦彦对于李逵的话,那是指哪儿打哪儿,说是铁杆狗腿子也当得。堂堂探花老爷,被发配来了西北这等苦寒之地,找个暖被窝的女人又如何?这是哪个女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好不好?再说了,还是个破有经验的几手货,都已经委屈了咱老李家的门第。还有,聂氏自己都不愿意和丈夫一起过日子了,咱们老爷收了,那是给弱女子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仁德。
    至于为何要叫种建中?
    李邦彦单纯的认为,自家的大人要找个同僚做见证。多半种建中要给李逵做个牵头拉线的身份,姑且就当是媒人吧。
    这可是抬举,别不识相!
    来到后衙,种建中气咻咻地埋头往前走。宣抚使吕惠卿兼了延安府的知府,可是鄜延路的情况很特殊。延安府是军府,城市也不如鄜州热闹,而且规模很小,只有两个州。不像是秦凤路,拥有七八个州。所以,州里的转运、宣抚、提举衙门都在鄜州办公。
    吕惠卿要不是因为打仗了,他也不会来延安路。
    实际上,延安路就是个军队掌控的府。这在大宋是属于很特殊的情况。一般来说,府级别的官衙,要比州大。但是延安府却另有原因。因为和西夏边境接壤的防线很长,延安府基本上以驻军为主。百姓数量很少,而且多半是为军队服务的匠人和商人。
    “人杰,你这么做,让苏公知道了,该如何失望至极?”
    种建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李逵正面冲突的危险性很高,别人他不知道,李逵可是在战场上甘当锋矢之首,追着西夏主将杀人的魔头。老种虽说也是出自将门种家,但要说武力,就连种氏最杰出的将领,他的伯父种谔也不是李逵的对手。
    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他如同耍猴般欺负,最后索然无趣才给了手下鲁达练手。就连是敌人,种建中都为讹其满的死感到羞辱。太憋屈了,大宋科举百年,才出了李逵这么个人。堂堂战场猛将却被读书人欺负的没脾气,上哪儿说理去!
    想着让苏辙的威名让李逵悬崖勒马,可让种建中不解的是,李逵好像没听到似的,对种建中道:“老种,我决定去西夏瞧一瞧!”
    “啥?你不是想要纳妾?”
    种建中急忙摇头,惊诧道:“你要去西夏?”
    大宋的文官去西夏,还不是以使节的身份去,这货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起苏辙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看住李逵,种建中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如何的不容易。至于说李逵去西夏要投靠西夏?这种蠢话他说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大宋的进士,什么时候投降过异族?
    只有屡试不第的倒霉蛋,或许迫于对科举的愤恨,蹉跎半生的偏执,才可能铤而走险。可这样的人,也是极少数。
    那么李逵去西夏的目的显而易见,肯定是去搞破坏!
    种建中大叫起来:“人杰,你不要命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看我大宋,如今和西夏的大战如同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如果我等边军官员不知西夏风土,如何能将其战胜?大宋和西夏的征战已经超过五十年,这五十年内,你想过我大宋消耗了多少钱财,付出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西军一年消耗三千万贯,十年就是三万万,五十年,那是十五万万贯,这笔钱足够让我大宋普通百姓永远免除所有的农税了。”
    “你我都是朝廷的官员,我们岂能尸位素餐,只喊着守土有责就能保护一方百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找出颠覆西夏王权的症结,才是为我大宋谋万世之福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我去西夏的原因。”
    “聂翠翠的弟弟在王府做事,肯定是做岁币贸易的王府管事。如今多半是在这肤施城内,跟着他的王府商队进入西夏免去了从边境偷偷过河的危险,更不用伪装商队成异族,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逵这话一出,种建中顿时觉得李逵高大无比起来。可是之前……对了,那个聂氏呢?怎么没看到?
    “大人,聂氏你准备如何处置?”种建中问。
    李逵古怪道:“你这眼神不对啊!似乎对本官有敌意!”
    “人杰你误会了,我这是怕人杰留下聂氏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聂氏蒲柳之姿,哪配得上你?”
    种建中尴尬地讪笑起来,也为自己的龌蹉想法而羞愧不已。之前还以为李逵贪图聂氏美色,准备对其下手。
    当然,就种建中看来,聂氏虽不是绝色,但也颇为不俗,李逵贪图这等美色,也说得过去。可李逵却勃然怒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不过听到她兄弟在王府里办差事,显然是负责西北这里的生意。我已经让我长随带着她去将兄弟找来。能混在商队之中进入西夏,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去撞大运。”
    “可是钱舟为何又要关押起来?”
    “此人说话闪烁其词,显然有所保留。而且此人是水工,西夏如今也开始种植,需要灌溉,他这样的人才西夏应该不多见,肯定不会如他所说的做牛做马。这家伙应该是运气不好,才被俘虏了过来,我估摸着这货在西夏的待遇肯定不差,甚至成为低级官员都有可能。可是之前大战之后,俘虏甄别确实太难。党项土人不同言语,还不是这些二狗子随便说?”
    李逵对钱舟的兴趣很浓,之前好水川之战,西夏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就是掘开了西夏的黄河灌溉总渠,将大宋主力困死在平原之上,十万大军,最后才活了一万多人。
    凭什么西夏人可以挖渠,大宋人就不能挖?
    有水工带路,应该很方便。
    而且西夏的灌溉渠,每年都在变化,有一个熟悉的水工,比他胡乱挖一气总要强很多。另外,别以为党项人是异族,就一定会将俘虏的大宋百姓当成奴隶。有才能,有专业技能,读书人就算是被俘虏之后,到西夏也能享受优待。李逵甚至不怀好意的想着,钱舟在西夏恐怕连妻妾都有。
    西夏对人才的渴望,可要比大宋迫切的多的多。
    虽说李逵说的轻松,但种建中还是不建议李逵去西夏犯险。胆子大,艺高人胆大是一回事,可命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次,要是命都没了,李逵的大好前程岂不是毁于旦夕之间?
    李逵的打算没把种建中吓住,却把郝随给吓出来了。自从跟着李逵,郝随真的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一路跑,一路嚷嚷:“人杰,你非害死咱家才甘心吗?”
    “郝公公,这是朝廷政务,和你不相干!”李逵摆明了不想和郝随说道,他要说服种建中不难。君子喻于义,只要在大义上说服种建中,种建中只会配合李逵,绝对不会拖李逵的后腿。但是郝随不一样,他是宦官,有时候比女人都要偏执。
    想要和他说明白道理,这辈子都难。
    既然讲道理不成,李逵只能用不讲道理的办法。
    郝随愣住了,随后走到李逵边上,轻声道:“人杰,莫要糊涂,官员擅离职守可是大罪,真要是被朝堂知道,要是立功了还好,要是寸功未立,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仅仅御史台就不会放过你。而且人杰,你想一想,读书考科举多难呐?你还没有子嗣,万一出点意外,岂不是让后继无人?”
    对郝随,李逵真的服气了,这货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牵扯到生娃这种事上面。
    最气人的是,郝随自己还是个没有本事生娃的主。
    你一个宦官,教唆别人生孩子,心里就不难受?
    可问题是李逵是听劝的人吗?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郝随和李逵的交锋,就从来没有赢过。因为立功,被选入京营的鲁达,如今已经是郝随的护卫首领,这货很没有眼力见地对李逵道:“大人,你们是否商量着去西夏?”
    “嗯!”李逵拖长了音道:“你也来劝我?”
    “不是,大人。”鲁达突然正色起来,正了正衣襟,对李逵哀求道:“大人,我也要去!”
    郝随对付不了李逵,还能镇不住鲁达,回头指着鲁达大骂道:“你添什么乱?滚出去!”
    说话间,郝随继续苦口婆心的对李逵道:“人杰,不值得,陛下知道你忠心,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如今的身份,只要十年,四品官唾手可得,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何要以身犯险?再说了,李家就你一人苦苦支撑,万一你倒下了,即便陛下念着你的好,可总该有个可以照顾的对象啊!”
    郝随似乎认准了李逵这厮不解风情,对李逵发狠道:“人杰你要去也行,纳妾之后,只要有了后人,即便你有三长两短,我郝随替你照顾妻儿。”
    种建中在边上颇为无语,一个宦官对一个文官说,你的妻儿我会尽力照顾。这话听着像是兄弟情深,可细细一想,让人惊恐万分,这似乎有让人辣眼睛的隐情!
    当然,宦官照顾妻儿的好处也不是没有,即便正主死了,也不用担心坟头被绿。
    不多时,阮小二带着聂翠翠,身后还跟着个看似颇为机灵的年轻人,紧随其后。进入院子之后,年轻人立刻对李逵参拜道:“小人聂石渠拜见李直秘。”
    李逵居高临下,也没有让人起来,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是那家府上的管事?”
    “启禀大人,小人是端王府的管事。”
    “端王,他也缺钱?”
    李逵愣了愣,觉着天下好小,转悠了一圈之后,竟然撞见了端王府的管事。
    聂石渠苦笑不已,端王府缺钱吗?
    缺大了去了。
    端王的性子,喜欢文玩游戏,对于玩一途,简直就是无师自通。可是大宋的王府每年的收入都是有数的,即便是端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没办法在供奉上做文章。再说了,俸禄上做文章又能如何?
    多一倍的王府供奉,端王赵佶还是不够用。
    加上端王赵佶是宫女所生,在外也没个娘家人可以帮衬。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好在大宋和西夏虽然年年打仗,但是贸易并没有断绝。生意照做,劫掠继续。大家都睁着眼视而不见。聂石渠见李逵没有开口,对于眼前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一个王府的管事,根本就不敢得罪,只能硬生生的跪着。
    李逵显然是给聂石渠一个下马威,故意拖着,聂翠翠看不下去了,他们姐弟相见才几天,偷偷想要拉兄弟,发现聂石渠根本就不敢起来。
    李逵这才开口:“起来吧!”
    “谢大人。”聂石渠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
    猥琐太监郝随目光落在了聂翠翠的脸上,随后看看李逵,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也知道在想什么。反倒是李逵先开口:“你们商队什么时候启程?”
    “要等五月之后,蜀地去年的锦缎送出来之后,才能启程去西夏。大人问是要……”聂石渠想着不会是李逵也想做生意吧?可是李逵会缺钱吗?京城谁不知道李逵因为雪花盐而积累了百万家产?李逵如此身价,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小钱?
    可是李逵接下来的话让聂石渠吓了个半死:“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小人哪敢带着大人一起去?求大人可怜小人,别吓唬小人!”聂石渠再次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李逵哪是听劝的人,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突然,郝随指着聂翠翠道:“此女可有婚配?”
    聂石渠茫然摇头道:“家姊,刚和离。”
    “可愿意为李大人做妾?”
    聂翠翠惊呆了,她发现自己还是逃不掉被恶人霸占的劫难。反倒是聂石渠听到郝随的话,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位是?”
    “咱家内省殿前押班头领,郝随。”郝随挺了挺略显怀的肚子,傲然道。
    听到郝随的身份,聂石渠惊喜万分,心说:“姐姐哪里来的好运气,这等好事都赶上了。她还是个二婚,不对,是三婚的残花败柳。怎能如此好命?”
    急忙躬身感激道:“谢大人垂青,还请大人收了家姊。”
    聂翠翠心中暗道苦也!遇到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表舅也就罢了,还遇到个遇到官宦转眼就卖姐姐的兄弟。她怎么命这么苦呢?
    偷偷瞥了一眼李逵,除了黑一点,模样也算周正,关键是文官光环加分无数。觉得未尝不可,心中忽地患得患失起来。羞涩地低垂眼皮,不敢看人。李逵身材高大,高大英武,当然读书人的正气更是不缺。主要是李逵的正义感有时候太浓烈了,很多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被他盯上的山贼、绿林好汉之类的倒霉蛋,只要被他盯上,就注定走上了覆灭的道路。
    就算是脸皮足够厚的李逵,没好气地撇了一眼自作主张的郝随,懊恼道:“别胡说八道,本官并没此意。”
    聂石渠偷偷看向李逵,还是发现李逵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知道郝随笃定李逵不会纳聂翠翠为妾,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找个嫁过人的民妇,虽说对方年纪不大,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可李逵什么身份?
    进士及第出身,前途似锦,总不至于年纪轻轻的就给自己贴上个好色的标签吧?
    郝随是故意恶心李逵,让李逵知难而退,乖乖的在延安府当官。可聂石渠看着李逵被羞臊的大红脸,顿时自以为是另外一种情况——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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