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原本见老夫人今天心情不好,把事情当笑话说给她听,想让她高兴高兴,结果老夫人听完非但没高兴,还皱起了眉头。
    沈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起身朝沈嘉的院子走去,当初沈嘉住进来时就是住的正院,因为连着密道,父母来了后他也没搬,而且他马上就成亲了,是一家之主了,所以这正院理应还是他住着,而沈父沈母则住在更清幽的西院里,隔着较远。
    你们不用跟来,我去瞧瞧嘉嘉就回来。因为在自己府里,下人们也就没反对。
    沈母大步走向正院,心情极为复杂,路上遇到了何彦,拦下他问:阿彦,你是嘉嘉的贴身小厮,怎么夜里都不见你伺候他?
    何彦急忙解释:老夫人,是老爷说晚上没事不用我伺候。
    那我怎么听说他夜里时常要吃夜食?
    也没有时常吧?就偶尔,老爷有时候公务繁忙,经常到深夜才睡,饿了才吃一些的。
    那是你送进去给他的吗?
    不是,咱家这位爷自小就习惯了自己动手,他都不让我搀和,自己端进门吃的,第二天我再去收拾。
    沈母猜想,何彦跟沈嘉好的同穿一条裤子,每天跟进跟出的,没道理不知道他和赵璋的事,却找不到由头发作他,烦躁地摆摆手:行吧,你下去吧。
    走到正院门口,沈母突然又不敢进了,就算自己猜测的是真的又如何?她还能把人赶走不成?
    可不亲眼看看,她又不死心,她之前还在替儿子不值,和皇帝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每天能有多少时间相聚?这样处着跟守寡有什么区别?
    一听说沈嘉做了两人份的食物端进自己院子,而且沈嘉的院子夜里是不让下人进的,连何彦都不行,那必定是隐藏着什么秘密才如此慎重,而他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了。
    沈嘉的正房里亮着灯,他的正房外头还有小厅,从窗户上看不到人影,沈母踌躇不前,结果是甲一丢了颗石子进屋里,沈嘉才打开门出来。
    看到沈母,沈嘉并没有太意外,娘,您来了?找我有事?
    没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吃了没。
    刚去厨房做了点吃的,您进来坐吧。
    沈母犹豫着问:方便吗?这孩子成家与未成家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沈嘉已经成亲,那她是不会夜里来正院的,何况她猜测里头藏着一个男人。
    沈嘉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方便的,您进来吧。
    沈母松了一口气,她也有话想对那个人说,白天里她态度不好,哪怕为了儿子,也是该道歉的。
    进门后,沈母先扫了一眼小厅,并没有多出什么,再往里走几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隔断前,穿着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龙袍,头戴金冠,那张脸赫然就是她所熟悉的,半天前还曾坐在一起喝过茶吃过饭的赵璋。
    她下意识地要下跪,被一双手托住了,沈老夫人不必如此。
    皇上直到见到他身着龙袍的这一刻,沈母才终于意识到,帝王之威是他们普通百姓承受不起的,可这样的人,却心悦她儿子,为了他放弃繁衍子嗣,她如何能不感动。
    沈嘉扶起母亲,将她带到里屋坐着,给她倒了杯茶,娘,我这屋子里有通往皇宫的密道。
    沈母手上的茶杯一个端不稳,摔在了地上,她抖着手说:如此机密的事情你不用告诉我,也万万不可再告诉别人。
    我只告诉您一人。
    赵璋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掉,沈母好几次控制不住想拦下他,她怎么能让皇帝做这种事情呢?可看沈嘉一副轻松平常的模样,她也就没开口。
    赵璋处理完垃圾,坐到沈母身旁,老夫人,我与沈嘉经历了许多才走到今天,不怕您生气,我曾也想过将他打发的远远的,一辈子不相见,这样对他对我都是好的,我们的生活也才能恢复正常,可我舍不得,甚至连冷落他都觉得心痛。
    赵璋从未在老夫人面前自称朕,他是以一种后辈的身份面对沈母的,如果沈母同意,他甚至可以喊他一声娘。
    将来呢?将来怎么办呢?我一个无知妇人也知道朝廷大臣必定是关注着皇上的后宫与子嗣的,您不纳妃尚且说得过去,后宫无所出该如何对朝臣交代?我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族,但祖宗祠堂也传承了上百年,供奉着数百先辈,你与嘉嘉厮守我很感动,可我与他爹该如何向沈家列祖列宗交代?
    朝臣的意见并不能左右我的决定,我有庭哥儿,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至于沈家,老夫人与太爷如果能同意我与嘉嘉在一起,那我将给沈家无上的荣耀,沈家列宗列宗们必定也希望看到家族兴盛,祠堂也不缺沈嘉的后代供奉先祖,他有许多叔伯兄弟。
    若是让人知道我沈家的兴盛是靠卖儿子得来的,那才真是令老祖宗蒙羞!沈老夫人愤慨地说。
    您为何如此以为?沈嘉能有今日的官位全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他上对得起君主,下对得起臣民,唯一的缺点也就是他与朕的这层关系罢了,真到了曝光的那一天,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天下人面前说,他问心无愧!我亦问心无愧!
    沈母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龙姿凤章的两人,始终说不出让他们分开的话,他们不是没分开过,分开后沈嘉是什么样她已经见过,再来一次,沈嘉还能重新振作起来吗?
    好,我不做棒打鸳鸯的事,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沈母严厉地说。
    请讲。
    我不知道两个男子相好能好多久,你们现在说的一生一世我是不信的,就交由时间去证明,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要护住嘉嘉,不要让他被天下人唾骂,我不要求他做名垂千史的大人物,但也不想他遗臭万年,真到了分道扬镳那一天,你可以罢免他的官职或者将他放的远远的,我们一家一定走的干干脆脆,绝对不会拖累您。
    娘沈嘉抱住母亲,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二老,他是异世之魂,占据了他们儿子的身体,还断了他们家的传承,也是因为愧疚,他当初才有毅力重新振作,继续科考,他不能连仅有的荣耀都给剥夺了,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赵璋点头,好,朕答应您,朕一言九鼎,从不反悔!
    沈母拍了拍沈嘉的脑袋,看他红了眼眶,心酸的厉害,我的儿,娘没什么可奢求的,只希望你这辈子都平安顺遂,开开心心。
    沈母将他的手交到赵璋手中,像是送出嫁的闺女,可却说不出嫁女儿的叮嘱,只朝两人点点头,早点休息吧,以后这院子也不必严防死守,皇上可以派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来伺候,就当是我买进来的,没下人伺候太委屈你们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赵璋和沈嘉都没拒绝。
    送走沈母后,沈嘉心情舒畅了不少,一段感情如果缺了长辈的祝福那是不会幸福的,如今只看什么时候能对沈父坦白了,那肯定是一场硬仗。
    第七十一章 土司之乱
    朕这算是过了明路吗?赵璋欣喜地抱住沈嘉问。
    一半吧,有母亲替咱们遮掩,至少这个院子是安全的了,我寻思着要不换一座离皇宫更近些的宅子,这样过来也方便些。这个想法沈嘉一直都有,他不可能住到皇宫去,那就得靠赵璋两头跑,玉井坊离皇宫不算远,但密道弯弯绕绕,也需要走一段时间。
    赵璋低声笑了起来,捏着他的脸颊说:离皇宫近的地方都是皇室宗亲世家大族的府邸,你想往里头搬,可惜朕也找不出一块地赏给你了。
    沈嘉拍开他的手,去桌上拿了纸笔过来,给他画了一张从沈府到宫里的密道路线图。
    瞧,这是我走过两次后画下来的路线图,你走的次数多看看有没有错的地方。沈嘉方向感很好,赵璋第一次带他走密道时还给他介绍了每个地方上头住着是哪些人家,而哪些人家家里也有隐藏的出口。
    长安地下的密道是前朝留下的,几百年过去,不少人家早搬走了,或者是密道坍塌了,现如今还知道有这密道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也很难找到入口。
    你记性很好,是这样没错,然后呢?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缩短路程,那一来是换宅子,二来不就是改路线,这些弯弯绕绕不能改成直线么?
    恐怕不行,这些地方要么是巨石要么路面承重不够,容易塌陷,这个问题朕当初就想过了。
    沈嘉失望地放下笔,继续想法子,法子总比困难多。
    他盯着路线图看了一会儿,觉得这要是在现代,这个线路更像是下水道的布局图,其实他觉得长安城很有必要修建地下水道,这样能让加强城市排水,在暴雨季节不会积水内涝。
    沈嘉开始在他记得的区域内标上各家府邸,虽然被他圈起来的地方很大,但因为都是王府公爵府,每一家都很大,真正分布在这块区域的人家并不多。
    这十几家都是百年以上的府邸,家里肯定有密道入口,你说,万一有人知道了这条密道,并且用它来做坏事,岂不是很难发现?
    朕也知道这点,不过目前为止,朕还没有让人挖通整个长安城下的密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必然会有阴暗滋生。
    臣觉得,这密道不可留,毕竟是能通往宫里的,万一被人知晓,皇宫就不安全了,只是一旦封闭,我们要见面就更难了。
    赵璋见他一脸纠结,笑着说:别想了,先这样吧,以后想出办法再整改。
    他拉着沈嘉上床,天气热,屋里放了冰釜,可是两个人贴在一起还是觉得热,赵璋便拿了一把扇子给沈嘉扇风。
    沈嘉的焦虑一扫而空,露出脖子让风灌进衣领,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帝王的伺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有这般待遇了吧?让朝臣知道恐怕得跌破眼镜。
    知道朕对你好就行,朕不是个不求回报的人,你也得对朕好才行。
    沈嘉突然灵机一动,压住他的扇子说:改天有空给你送一台会自动扇风的风扇,这个原理简单,我家的木匠应该就能做出来。
    赵璋却不领情:难道是嫌我扇子打的不好?
    能让你解放双手何乐而不为?
    可是朕并不需要,朕的宫里多的是愿意给朕打扇子的宫女太监。
    这话沈嘉无法反驳,难怪许多人会仇富,听到这种话真是有种想踢他下床的冲动。
    那我就做了自己用了,我这院子里连个会伺候人的下人都没有。
    明日就有了。赵璋将扇子丢出床外,拉着沈嘉滚到床的里侧,熄了灯睡了。
    第二天,一个人牙子领着一群年轻男女上门,说是奉了沈府老夫人的命送人来给她挑选的。
    门房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家里下人确实不多,沈家带上京的下人只有一半,还有一半留在了老家,现在老爷马上要成亲了,家里的下人确实该补充一些了。
    沈母得到通知有些意外,没想到赵璋的行动力这么快,还以为要等个几天。
    去把人带进来吧。
    很快,人牙子领着人进了前厅,沈母已经到了,连沈老太爷也被拉来了,听说是选下人,还嘀咕了一句:你挑就好了,我不必看了吧?
    沈母一晚上没睡,两眼下方一圈黑眼圈,瞪了丈夫一眼,让你来你就坐着,这是给嘉嘉院子里添人,当然还是你掌眼比较好。
    咦,只给嘉嘉院子里添人吗?其他地方不要?
    先挑一处的,其他的改日再挑。
    沈老太爷觉得费事,不就是买几个下人吗?一次挑了也就完了,而且那群人一走进来,他就很满意,感觉每个都很不错。
    他小声说:这京师之地就是不一样,连奴仆看着都齐整许多,一个个站出来跟小姐少爷似的。
    沈母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怕是宫里出来的,那规矩都是顶好的,可不就看着顺眼了么?如此一对比,他们沈家的下人都跟野草似的。
    给老夫人老太爷请安,您二老看着可真年轻,这府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看就是好主子,这些人能入沈府的门真是三生有幸了。
    嘴是够甜的,你这些人来路正么?可别是拐来抢来的吧?他们儿子在朝为官,要是因为家里下人的事情被牵连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您放心,都是有身契的,身世清白,可不敢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您府上,小人也没那个胆啊。
    沈母制止了沈父的唠叨,把人带上来我瞧瞧。
    人牙子一共带了三十几号人来,沈母扫了一眼,年纪从十二三岁到二十岁不等,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婆子,一身暗紫色妆花褙子,同色马面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虽然低着头,但那身气派可一点不比沈老夫人差。
    这位是沈母诧异地问,怎么还送了嬷嬷来?
    您说徐嬷嬷吗?别看她年纪大了,可是宫里退下来的老人,熟知宫廷礼仪,小人想着,沈大人快成亲了,家里很快就会有女眷入住,徐嬷嬷这样的人高门大户都是抢着要的,不管是留着打理院子还是给姐儿们教导规矩都是极好的。
    这话不错,这样的人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沈母认真地问:徐嬷嬷,您家住何方?家里还有几口人?
    徐嬷嬷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冷淡地回答:老夫人太客气了,奴婢是通州人,不过离开家已经三十年了,与家人于联系,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若老夫人看得上老婆子,老婆子愿意留在沈府伺候,只希望领养个女儿,以后替我养老送终。
    这点小要求没人会拒绝,何况沈府向来心善,府里的老人没有子女赡养的都有专门安置,钱也照给,少有主家这么大方的。
    沈母想了想,说:徐嬷嬷年纪并不大,您可以与沈家签活契,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方便。
    徐嬷嬷有些意外,他们这些人都做好了一辈子在沈家当奴才的准备,虽说沈府不如宫里富贵,可过的更安逸,起码不会动不动就有性命危险,所以大家还是心甘情愿来伺候沈大人的。
    她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原本皇上让杜总管选个信得过的管事替沈大人管理院子,但徐嬷嬷觉得男人家管外头的事情还行,管屋里的事就没那么细心了,于是主动提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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