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从密道出来后,回头看了眼密道入口,如今全城都在找密道,已经基本能绘制出一张完整的地下密道图了,这一段是他后来改造过的,入口出口都只有一个,但只要是内行,就能顺着地图找到这段密道,并不十分安全。
    来人!
    一名黑衣暗卫出现在房间内,赵璋指着密道入口说:入夜后,找人填了吧。
    暗卫愣了片刻,疑惑地问:皇上,这密道日夜都有暗卫守着,安全无虞,若是填了,您出宫就不方便了。
    赵璋摆摆手,意思让他照办,至于以后该怎么出宫,再想就是了,他不希望有人利用这条密道攻讦沈嘉,皇宫与沈府之间有一条相通的密道,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沈嘉的声誉影响太大了。
    他一直知道,沈嘉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被世人以男宠的眼光看待,他的才华,他的品性也不允许有人如此玷污他。
    三月底,长公主出嫁,普天同庆,皇上为此还释放了瓦刺与鞑靼的数千俘虏,允许他们归家或是在大晋安顿下来,赢得了周边小国的赞誉与敬服。
    长公主虽然是二嫁,但嫁的是一国之主,陪嫁之多从皇宫排到了城门口,随行的禁卫军足足有两千之众,还有数百宫娥太监,一路敲敲打打,声势浩荡地送公主去和亲。
    披着红绸的马车上,长公主一脸麻木,昔日艳丽的脸孔一片灰白之色,仿佛老了十岁,毫无活气,马车里四名婆子守着,既不会让公主逃了也不会让她出事。
    车里车外仿佛是两片天地,直到出了城,长公主才笑了起来,果真是帝王无情啊,本宫就如此被舍弃了,呵呵,不愧是
    公主慎言!
    长公主扫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滚下去!
    公主恕罪,奴才等是奉皇上之命保护您安危的。
    可笑,那沈嘉身边都能有皇室暗卫保护,本宫身边就只配你们这等贱婢守着,赵璋欺人太甚!
    四名婆子低着头没回话,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赵雅这两个月已经被磨的没脾气了,闭上眼不再说话,既然改变不了和亲的命运,那她可以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瓦刺也算是邻国中实力较强的,将来若是她能掌权,一定要让赵璋后悔今日的决定!
    等半路上她终于有心情看自己的嫁妆时,一眼就看到了沈嘉以工部名义送来的宅子,图纸画的很细致,连墙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也让她一眼就看出这宅子简陋的程度,气得直接一把火烧了这些材料。
    沈嘉可不管这些,反正他尽了自己的心意,三月一过,春意更加明显了,京城郊外成了文人墨客的踏青之所,加上殿试在即,城里城外最常见的就是摇着扇子或者捧着书本的书生举人。
    殿试前几天,朝廷重臣的府邸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沈嘉从头到尾就没收过考生的拜帖,沈府也一直很低调,让想来拜访的学子全吃了闭门羹。
    起初,还有人想起曾经那个说过是沈大人同窗的蜀州举子,后来再也无人见过他,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骗子,连他的名字也都没人再提起了。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参加殿试的这日,城门口出现了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被他们惦记的人全身裹着黑衣,头上包着黑布,畏畏缩缩地逃离了这座城市。
    金銮殿上,学子们正在奋笔疾书,偶尔抬头羡慕而渴望地看一眼能被皇上赐座的朝廷重臣。
    在这群朝廷栋梁中,有一人过分的年轻与俊美,几乎承担了所有人的火热视线。
    只要关注过朝政的都知道这位便是上一届的状元郎沈嘉,短短三年就已经升到了三品侍郎,且深受皇上宠信与重用,前途无量,将来必定是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人。
    年轻人为此深受鼓舞,一个个奋笔疾书,恨不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个沈嘉,而上了年纪的考生则是羡慕嫉妒恨,感叹上天的不公,凭什么别人年纪轻轻就能有此鸿运,而他们头发发白了还要坐在这里考试,就算高中了,也没几年福气可享了。
    时辰到停笔
    殿试的卷子是当场就阅卷的,先由主考官领着一众考官批阅,将上乘的答卷递给皇上,再由皇上从中定名次。
    赵璋随意抽了一份看起来,大殿上安静的落针可闻,直到有人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名失了态的学子吓得跪在地上磕头,皇上恕罪,是学生失仪了。
    赵璋侧头问杜总管,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午时。
    赵璋把视线落在沈嘉身上,虽然赐了座,但坐了这许久肯定也是不舒服的,于是大手一挥,让御膳房送食物来,可别饿坏了朕的爱卿们。
    是。
    杜总管走下去扶起那名吓破胆的考生,安抚地拍了拍,别怕,皇上宽宏大量,不会因此小事怪罪于你的。
    多谢皇上开恩!
    沈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殿上的考生,那几个曾经与他组队的年轻书生也都在,时不时朝他瞥一眼,对上他的目光时欣喜又激动,像是看到了亲人。
    沈嘉与这几人关系处的不错,还未入仕的学子怀抱着一腔赤子之心,热情真诚,也最悲悯天人,沈嘉是也有意助他们一臂之力,考前帮忙辅导了几次。
    见他们一个个胸有成竹,沈嘉便知道他们考的还不错,嘴角带出一点笑意来。
    徐首辅捶了捶发麻的双腿,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陈侍郎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沈大人也有认识的举子在这大殿之上?徐首辅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是有几个好友。
    想当年,你也如他们一般拘谨不安地站在这大殿之上,等着皇上公布结果,当初你这状元之位老夫与皇上还起过争议。
    这事情沈嘉后来听说过,似乎是徐首辅觉得他的策论写的太过冒进,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切实际,夸夸其谈毫无稳重之风。
    但赵璋就喜欢这样不拘一格,能打破世俗传统的策论,加上一眼就认出了沈嘉的字迹,左右摇摆后还是钦点了他为状元。
    首辅大人有空可以指点指点下官,下官年纪轻,学问还不够扎实,如能得您提点,乃是下官的荣幸。
    这可不敢,谁不知沈大人的奏折写的最好,论学问,你恐怕还在老夫之上。
    您过誉了。沈嘉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夸自己做什么,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老夫的长孙沈大人也认识吧?
    自然,柏宴公子才是真正的才名远播。
    可惜了,他不能堂堂正正地走科举,将来入朝怕是要被人诟病。
    徐柏宴已经外放,去的竟然是西北的边陲县城,当初这件事在朝堂上还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有人以为是太子从中作梗,故意惩罚徐詹事不识抬举之罪的。
    但沈嘉知道,那地方是徐柏宴自己选的,他说自己想去最远的地方看看,看看与长安城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如何生活的,看看百姓们最关心的是什么,看看随时都要面临敌袭的边陲是什么样的,于是先徐首辅一步,将自己的调令办下来了,估计徐首辅被气得不轻。
    沈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徐公子绝对是高才,就算没有真正经历科举,在场的学子也是服他的,科举只是形式,一个人只要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对于自己这个长孙,徐首辅也是满意的,毕竟是他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可惜啊,他总觉得自己和长孙的性格完全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完全不同,时常会因为政见不合而吵起来,若不是家中子弟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他真想换个继承人。
    沈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老大人的心思一向重的很,但好在不算大奸大恶,沈嘉倒也不讨厌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石越
    沈大人觉得谁最有可能被点为状元?徐首辅继续与沈嘉唠嗑。
    苏州解元吴智勇、国子监于谦、雍州徐昇徳都是一等一的好文采,不知首辅大人更看好哪个?沈嘉提到的这三名学子就是会试的头三名,按照往年的概率,状元八成就在这三人中选一个了,黑马不是没有,但要想在殿试中突围而出可没那么简单。
    吴智勇的文章过于锋利,大气有余沉稳不足,初看确实动人心魄,可仔细推敲还是太豪放了些,于谦此子不错,国子监祭酒的得意门生,与沈大人关系也不错吧?至于徐昇徳,此人之前名不经传,没想到会试一鸣惊人,倒也不是没希望,不过老夫觉得有一人比这三位更稳妥。
    沈嘉不接话,目光从人群中那个人身上滑过,抿着嘴笑了笑,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只是他不明白徐首辅提起这个人的意义在哪。
    徐首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问:沈大人觉得此子如何?
    没接触过,尚不了解。
    他乃云真大师的爱徒,文武双全,本是来参加武举的,却在文会上脱颖而出,也是老夫保举他入试的,沈大人不防看看他写的文章,进退有度、胸怀沟壑,颇有沈大人的风采,这也是老夫看中他的原因,朝堂上最需要沈大人这样务实的好官。
    沈嘉挑挑眉,疑惑地看向他,后者居然凑到他耳边说:沈大人应该有办法让皇上钦点他为一甲头名吧?
    沈嘉往后靠了靠,目光转为凌厉,首辅大人慎言,您这是何意?
    徐首辅塞了一本册子给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沈大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记住,他的名字叫石越。说完起身离开了。
    沈嘉把骂人的话憋回去,看了眼手上的册子,翻开看了一眼,字写的相当惊艳,不是时下流行的几种字体,反而锋芒毕露,力透纸背,从字迹就能看出这个人确实是个文武全才。
    他带着册子转身出了大殿,一路走向御书房。
    过来陪朕吃点东西。赵璋头也不抬地朝他招手,等看完手里的卷子才起身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去一旁坐下。
    午饭准备的简单,但都是沈嘉爱吃的,只是他心事没胃口。
    赵璋也急着将卷子看完,没吃几口就撤了,等他看完最后一份卷子,将选出来的三份递给沈嘉,看看,猜一猜朕喜欢哪个。
    沈嘉毫不避讳地将三份卷子看完,居然在其中看到了石越的卷子,他的字真的太好辨认了,虽然考试要求用的字体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写字习惯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好奇,沈嘉看石越的卷子时格外用心,字字斟酌,看完也忍不住叫了声好,如果不是发生刚才那件事,沈嘉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这份为头名。
    赵璋见他看这份卷子的时间最长,笑着问:你也觉得这份最佳对吧?可见我们眼光一致。
    沈嘉将刚才收到的册子递给他,这名举子叫石越,乃是徐首辅推举的,他刚才还让我保举他,其实他多此一举了,有如此才华,根本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原来是他,这事朕知道,当初这个人还是朕特批入试的,也特意查过此人,确实是云真大师的亲传弟子,是他收养的孤儿,云真大师游历天下身边就只带着这么一个人,他去年年底上京,是冲着武举大比来的,只是没想到文采出众,所以才被额外保举入试。
    云真大师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不少,若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肯定不会太差。
    人心难测,不过光从这篇策论以及他日常游记中能看出,此子有匡扶天下的野心,这样的人最容易往上爬,但也最容易偏离正道。
    沈嘉点头说:确实如此。
    好了,该拟旨宣布结果了,朕知道你与于谦关系颇好,但此次,确实是石越更胜一筹。赵璋以为他更想让自己的好友状元及第。
    沈嘉解释道:于谦也不错,但科举本就以文章定高下,技不如人没什么丢脸的,往后仕途怎么走才是他们要比拼的,于谦心胸不输于徐柏宴,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说起徐柏宴,他倒是与徐家人格格不入,外放也好,等过几年徐首辅退了,朕再将他调回京城来。
    回到大殿上,当听到状元是石越时,徐首辅意外地暼了沈嘉一眼,嘴角带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沈嘉无视他,视线落在石越身上,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白色学士服,但因身材高大,皮肤偏黑,给人的感觉更像名武将,浑身的锐气用学士服也挡不住。
    看资料说他年近三十,常年居无定所,因此连户籍都没有,还是徐首辅打点人替他补办了一张,怎么看都觉得这匹黑马经历传奇,背后一定有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赵璋当面考校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思维敏捷地答出来了,除了全程低着头外,一点没有紧张忐忑不安等情绪,是个见过世面的。
    按惯例,新科进士要到六部观政一两年,赵璋亲自安排石越入兵部历练,榜眼于谦入工部,探花入礼部,算是给一甲进士们定了条宽敞明亮的通天大道了。
    等结束后,沈嘉从宫里出来,见到徐首辅的随从领着石越在宫门外等他。
    沈大人,我家老太爷让小人带石大人给您致谢。
    沈嘉打量了石越几眼,见他仅是朝自己做了个揖,什么话也没说,可见是个心高气傲的,估计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轻松夺冠。
    不必谢,本官什么忙也没帮,石大人满腹经纶,能高中全凭本事。
    这话对方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沈嘉实话实说,他又问石越:听闻石大人走遍天下,不知可有著作?
    并无。石越冷冷地回答。
    沈嘉看出他不喜欢自己,连个正眼也没有,浑身散发着拒绝交际的气息。
    可惜了,本官本想提议在每期报纸上增设一个各地风情的专栏,让百姓们足不出户也能领略大晋风光,本以为石大人那会有合适的文章。
    石越抬头,嘴角抽动了下,朝沈嘉重新行了礼:不瞒大人,在下确实没有写游记,但家师曾编著了一本《大晋游侠记》,内容丰富,足以满足您的要求。
    那可太好了,不知石大人可愿意拿出来分享给天下人赏阅。
    石越没理由拒绝,这本书是他师父毕生耗尽精血所作,本就该名扬天下,是他没本事让宝珠蒙尘多年,如今有机会让这本书重见天日,他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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