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常夸赞般的感叹,“若是男儿身便好了。”
    男儿身,男儿身。
    李绸儿突兀笑了出来,外头那些男儿身又有什么用?他们只知斗鸡遛狗,纨绔败家。
    她便是用女儿身都能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李绸儿翻了个身,脑子突然非常的清醒。
    她伸手抠着被褥上的绣花纹路,她想起自入承恩侯府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里喝药,那碗药里头……
    李绸儿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枕边人,她的爱人,她少女时代变成现实的梦,到现在终于支离破碎,无法修补。
    她单方面的努力在郑峰看来就是个笑话。
    回顾过去,在郑峰身边的李绸儿智商被急速降低,可一离开郑峰回到定远侯府,李绸儿的心平静下来后,诸多蛛丝马迹纷纷浮现。
    郑峰跟郑濂时常躲在书房内窃窃私语,郑峰总是出去结交一下大臣的儿子。
    他说他厌恶现在这样污浊的朝政,可眼里满满都是野心。
    是了,野心。
    从前的李绸儿被自己的梦幻爱情蒙蔽,察觉不到郑峰眼里潜藏着的野心。可现在,她突然就看到了,看到了那些从前被自己故意忽略的事实。
    那日里,她是吃了奶嬷嬷送来的燕窝汤然后才入的宫。
    她觉得自己身子昏沉,被郑峰扶着到了某一处地方歇息。那个时候屋内还没有香,那份香……是郑峰点的。
    定远侯已经走了,李绸儿又哭又笑,她娘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女儿这副模样,登时就被吓住了。
    “绸儿?绸儿你没事吧?”定远侯夫人赶紧放下药碗奔过去将人抱住。
    李绸儿伏在定远侯夫人怀中痛苦,她紧紧拽着自家母亲的衣襟,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一般。
    “儿呀,你这是怎么了?”
    李绸儿摇头,从前她并没有感觉到生活的压力和困苦,那是因为父母为天,替她挡住了。可现在,她只是窥见了现实一角,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枕边人,是算计自己的恶魔。
    她倾心的丈夫,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
    或许那次初见,那次令她完全倾心沦陷的英雄救美都是骗局之一。
    谎言,从一开始她就生活在郑峰替她编织的爱情谎言里。
    那么,郑峰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爱她吗?肯定不是。那么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渴求的?
    李绸儿抱着自家母亲,细心冥想,突然,她明白了。
    “父亲呢?”李绸儿急问母亲。
    定远侯夫人道:“正在书房内跟安定说话呢。”
    书房?书房!她要去书房!
    李绸儿站起来,母亲赶紧拦住她道:“你身子还没好?要去哪啊?”
    “父亲,我要去找父亲……”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生病了还要找你父亲?”定远侯夫人无奈。
    李绸儿知道跟她母亲说不通,直接奔出了自己的院子往书房去。
    书房在定远侯的院子里,离李绸儿的不远。李绸儿一路疾奔过去,风吹得脑袋疼,她面色苍白,唇色也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至极。
    药物反应还没过去,李绸儿奔出一段路后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且浑身恶寒,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更加疼了。就像是有人用铁棒子撬开她的脑壳,然后硬生生从两边撕开一样那么可怕。
    脑袋越疼,李绸儿就越清醒。
    郑峰太狠了,这个男人真的太狠了。
    她陪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还期望替他生儿育女,跟他共同建造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家庭。
    可现在,脑子里的刺痛告诉她。
    李绸儿,你就是个傻子!被人捏在掌心里把玩的傻子!
    她到底为什么会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丧失了自我?
    李绸儿不禁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位太子妃和太子。
    听闻太子疯癫弑杀,可她看到的明明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疯太子对那位太子妃呵护有加,甚至为了不让那位太子妃受惊,硬生生改了自己胡乱杀人的毛病。
    反观她跟郑峰,从来都是她在迁就他,而他呢?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以为自己终能感动她,到最后感动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李绸儿自嘲一笑,然后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一瞬间,阳光照入,满头白发的定远侯印入她的眼帘。
    “谁敢碰我的女儿,那人就是皇帝,我都照砍不误!”定远侯气得面色涨紫。
    那一刻,李绸儿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因为郑峰这个狗男人,忽略了她的父亲、母亲,这两位真真切切爱自己的人。
    他们从小娇养她长大,并不是为了让她变成一柄刺向他们的利剑的。可现在,若是她再来迟一步,她就会被郑峰变成那柄利剑,将自己的父亲刺死。
    李绸儿终于明白了郑峰的用意,他想利用自己挑起定远侯府与新帝的战争,搅得整个朝廷不得安宁,坐收渔翁之利。
    “父亲。”李绸儿轻轻叫了一声。
    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身上只着亵衣,春日的风微暖,李绸儿在郑峰古怪的视线下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绸儿?你怎么过来了?”定远侯赶紧上前,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她披上。
    李绸儿伸手扶住门框,脸上表情平静而淡漠。
    那一刻,她仿佛突然蜕变,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女人变得分外人间清醒。
    这是残酷的,也是现实的。
    有人一辈子活得糊涂且高兴,像孩子似得结束了快乐的一生。
    有人天生需要过很多道坎,一道,一道,又一道。苦难过去,你会成长,可这份成长却伴随着□□抽离的疼痛和精神上连续的折磨。
    没有人愿意从糖果世界里出来,李绸儿被迫撕开那份瑰丽的糖纸,看到了被蚂蚁啃噬的千疮百孔的现实。
    你看,这就是你的美梦。
    “我想来看看夫君。”李绸儿朝郑峰看过去,她伸手扯住定远侯的袖子,“父亲,你们在说什么呀?夫君是不是有事求你?你就答应他了嘛。”
    这是李绸儿惯用的招数,每次用这招,定远侯都会答应她。
    可这次,定远侯却是皱眉道:“别胡闹,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在父母眼中,就算李绸儿结婚了,她也依旧是那个撒娇少女。
    李绸儿不依,“我不要嘛,你不说,我就去问相公。”说着话,李绸儿朝郑峰走过去。
    定远侯拉住她,“你身体还没好,快点回去歇着。”
    “我好了。”
    郑峰站在旁边,看着跟定远侯撒娇的李绸儿,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却在犹豫不定。
    她知道的,她该是明白了,可怎么好像并没有明白。
    是了,这个女人一向愚蠢,就算是他当面喂她吃了毒药,她都会相信自己的。
    郑峰勾唇一笑,走到李绸儿身边,伸手搭住她的肩膀,“绸儿乖,你身子还没好,回去歇息吧。”
    郑峰开口了,李绸儿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定远侯笑道:“我这女儿呀,也只有你能治得住她。”
    郑峰也跟着笑一笑,然后问定远侯,“方才提的事情……”
    定远侯摆手,“兹事体大,我要再想想。你先回府去吧,等绸儿身子好了,我再送她过来。”
    “是。”郑峰拱手退下,却明白此事应该成了,不过麻烦了些,若是李绸儿被新帝掐死,哪里还用得着他多费这番心思。
    或许他该在回定远侯府的途中就先自己下手的,只可惜这老侯爷看的紧,没得空隙下手。
    -
    郑峰走了,定远侯在书房内站了片刻后,李绸儿又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她脸上表情冰冷。
    定远侯脸上的笑意也尽数褪去,他看向李绸儿,“你要跟我说什么?”
    方才李绸儿拉住定远侯的时候在他掌心中写了字,定远侯这才将郑峰支开。
    李绸儿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定远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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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很安静,事情很长,李绸儿简短的说了。她还提到了奶嬷嬷,说若是父亲不信,可以将奶嬷嬷提过来审问。
    奶嬷嬷从小照顾她,没想到会投靠郑峰。
    李绸儿想起那碗燕窝汤就觉得心梗,恶心的想吐。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心寒,噬骨之寒。
    定远侯当然相信自家女儿,他听完后甚至摔烂了一套茶具,“他敢!这个畜生!”
    定远侯气得直喘粗气,李绸儿赶紧扶住他,“父亲,别生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告诉新帝,让他将这个逆贼铲除。”
    从前蜜里调油的夫君已然变成了心怀鬼胎的逆贼。
    郑峰的阴毒让李绸儿终于看清楚了他这个人的真面目。
    “对,没错。”定远侯点头,“我即刻进宫面圣。”说罢,定远侯走出书房,不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上上下下地盯着李绸儿看。
    李绸儿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告诉定远侯自己身子很好,不需要为她挂心的时候,定远侯嘟囔了一句,“确实比不上长乐郡主。”
    李绸儿:……这爹一定是假的。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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