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斯衍给方颂愉发消息,询问他:“你到家了吗?”
    彼时方颂愉刚洗完澡,一手擦头一手回消息:“到家好一会儿了,都洗完澡了。”
    “我在想很不合时宜的东西。”钟斯衍说,“但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给你听。”
    方颂愉问:“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斯衍才回复:“在想你洗完澡之后的吻会不会是更香的。”
    什么鬼?
    方颂愉被他说得脸红极了,低下头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他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我身上有什么香味吗?”方颂愉说,“可我不喷香水。”
    “有啊。”钟斯衍说,“你身上有种淡淡的奶香味。”
    方颂愉很快便定位到浴室收纳架上的沐浴露:“那是沐浴露的味道。”
    可钟斯衍并不同意:“在我心里,那是你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钟斯衍了,总觉得钟斯衍很喜欢他,待他好,他也觉得钟斯衍很好,被喜欢也不错,再进一步,就会让他觉得害怕了。
    钟斯衍喜欢他什么呢?除了这张脸他还有什么别的值得钟斯衍喜欢的地方吗?好看的脸年轻的肉体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方颂愉第一次惶恐自己担不起别人的喜欢。他觉得自己平凡且庸俗,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出“我知道你愚蠢轻佻是二流货色但我仍喜欢你”【1】这样的话,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脸能够迷恋钟斯衍到这种程度。
    周楚然喜欢他,于方颂愉,并不是一件值得怀疑自己的事,周楚然喜欢漂亮的脸,也只喜欢漂亮的脸,他爱所有好看的皮囊,有奇怪的收集癖,他的喜欢也就那么一回事,不值一提。没必要为了烂人怀疑自己。
    但钟斯衍显然不是周楚然。
    他发现自己摸不透钟斯衍。
    可又不能直接问,问了会衍生出许多难以预料的后果,其中最严重的一项就是被表白,那样他不得不拒绝钟斯衍,也无法再维持暧昧关系,无法再获得令他满意的心动体验。
    “想带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不过要很远。”钟斯衍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下周末吧。”方颂愉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空,不过你应该有很多课吧?”
    他话音刚落,有人大力地敲他的门,急迫好似下一秒要破门而入。方颂愉右眼皮一跳,他冥冥中有些预感,来者不善,所以想结束跟钟斯衍的对话。
    方颂愉边跟钟斯衍说晚安,边打开了门,喝醉了酒失控的周楚然突然进门猛地抱住方颂愉,说:“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没有人要我了。”
    方颂愉吓了一跳,推他:“你干什么?”
    “你那天下了车之后就跟别的男人走了吧。”周楚然恶狠狠地对他说,可又好像有些委屈,“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怎么就去喜欢了别人呢?”
    作者有话说:
    【1】化用了毛姆的《面纱》里的经典表白片段
    第25章
    方颂愉说:“是你浪费了我的喜欢在先。”
    他从不避讳自己曾经喜欢过周楚然,不过时隔遥远的岁月,这些东西已经全部变得模糊了起来。
    过期的凤梨罐头不能吃【1】,过期的喜欢也不能溯洄。
    可周楚然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抱着他,说:“那你再喜欢喜欢我吧,我只想被你喜欢了。”
    周楚然的脾气时晴时阴,让人捉摸不透。方颂愉试图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但做不到,只好好脾气地说:“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周楚然急切地看着他,这张脸也很英俊,但是是有些阴郁的英俊,他说,“你做得到的,你喜欢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出轨,然后照片也都销毁了,只要你爱我。”
    周楚然好似在拿照片作为筹码买方颂愉的喜欢,但照片已经对方颂愉失去了威胁的效力。
    方颂愉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照片吗,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打算读研了。”
    方颂愉分明看见了周楚然的慌张和无措。如果他和周楚然的角力场是一架天平,那么他也有自己的砝码可以往上添加。
    所以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周楚然,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周楚然说:“是谁?他比我好看吗?还是比我优秀?还是比我更配你?”
    很快他醒悟过来:“是那天那个带你走的男的吗?我操!”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问他:“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像极了很多年前班上同学都选了班长做市三好学生的人选,他拉着方颂愉问:“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但那个时候方颂愉只会觉得周楚然性格比较骄纵,这样的家世出来的含着金汤匙的少爷,他能理解周楚然的傲慢和暴躁。况且当时周楚然也确实跟他很亲昵,对他很好,否则也不至于带他回家。
    在方颂愉的记忆里,周楚然没有带过任何人回家,除了他。
    算了,都过去了。方颂愉安慰自己,他早就看开了转学的事,也没有特别记恨周楚然,从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倒是搬家要早日提上日程,免得周楚然屡次三番来打扰他的生活。
    “这么晚了。”方颂愉避而不谈,“我要吹头发了然后休息,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了。”
    但周楚然很执拗地不想走:“那我给你吹头发。”
    “吹完头发你能回家吗?”方颂愉也退一步,“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这么晚来找我,影响我休息,好吗?”
    也许是周楚然开窍了,他突然有了竞争压力,知道要把自己的暴虐脾气收起来,不去讨方颂愉的嫌,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给方颂愉吹完头发就回家。
    方颂愉坐在沙发上玩游戏,周楚然把他的头发拢在掌心,吹干,边吹边说:“对不起啊,照片的事……”
    方颂愉下意识以为周楚然说的是拿照片威胁他的保研资格的事,开玩笑道:“还行吧,你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威胁我,没做出实际行动,我还有学上,不至于被找谈话。”
    “不……我是说,把照片给朱鑫文他们看这件事。”周楚然垂着眼,“我其实……其实不是想要怎么样,我只是想炫耀你有多好看,但是没有想到朱鑫文他们会拿照片大肆传播,以至于害得你被迫转学,我……”
    方颂愉打游戏的手突然滞住了,他把手机放下,转过头去看周楚然,他说:“周楚然,你才不知道你为什么错呢……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周楚然意识到方颂愉似乎有些生气了,露出那种无措和茫然的神情。方颂愉站起身来,把电吹风拔掉,语气不善:“我头发干了,你可以走了吧?”
    他把周楚然扫地出门后,顿觉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毁了。这个时候方颂愉又想起思诺,跟别人说不出口的话在思诺这里统统可以找到回声。
    他想念思诺。
    思诺换了个头像,是最近引发了一阵复古潮流的美乐蒂,方颂愉想点开来看一看,却不小心按成了戳一戳。
    没想到思诺秒回:“有事找我吗?太晚了,不打游戏了哦。”
    思诺的语气好甜,还会撒娇,呜呜。
    方颂愉流着宽面条泪跟思诺说:“最近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
    “可以跟我说说吗?”思诺说,“我很愿意帮你排忧解难。”
    “被人威胁,还屡次三番来我家骚扰我,烦死了。”方颂愉说,“我想搬家。”
    思诺的语气很自然:“当然要搬家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样被骚扰,真的很需要担心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方颂愉说,“我都不知道我的地址是怎么泄露的,尤其是这个人真的很烦人,我总觉得我换什么地址都会被他找到。”
    思诺很贴心地说:“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有室友吗?”
    “没有。”方颂愉老实回答。
    “那就很容易解决了。”思诺说,“你换个房间,找一个室友,下回那个人来骚扰你,那你就让室友隔空跟他对话,说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她也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然后你开个变声器演男的,这样他就不会觉得你是住在这里的了,一劳永逸。”
    方颂愉幡然醒悟,觉得思诺说得好有道理,找个男室友替他解决问题,周楚然总不敢屡次三番来打扰了。
    “靠。”方颂愉真情实感地说,“姐姐,你好聪明,我这就发一条朋友圈找室友。”
    呜呜,聪明的女人好有魅力。他今天也很喜欢思诺呢。
    思诺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回复他:“可能是因为比你大几岁,生活阅历丰富吧。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于是,方颂愉火速屏蔽周楚然,发布招室友的朋友圈,巧的是,没过半个小时就有人应召了。
    这个人是意料之外,也是惊喜有余。
    钟斯衍给他发消息说:“我也想在校外租房,小愉有房源吗?”
    作者有话说:
    【1】凤梨罐头的梗出自《重庆森林》
    第26章
    正合他意,却未免有些太合他意。
    方颂愉和钟斯衍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合租意味着关系更进一步,进一步意味着打破暧昧的平衡,事情可能会因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做不成朋友该如何处理这段合租关系?没人能够提前为他预知结果。
    做选择要慎重,可转眼三四天过去了,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也向方颂愉抛来了橄榄枝,却不太合方颂愉心意。现在本就在学期中期,期中考试让很多人自顾不暇,加上替他应付周楚然的人须是个他信得过的知根知底的好人,就更难遴选了。
    钟斯衍逐渐变成了唯一可行的选择。
    而周楚然又来找过方颂愉一次,这次比较克制,只是开着豪车带着一百朵玫瑰跑过来献花,方颂愉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家没地方摆。”
    周楚然脸色变了变:“给你买的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为什么要拿着?”方颂愉反问,“你也没问过我需不需要,买一支两支可以插进花瓶里观赏,一百朵,很快就枯萎了。”
    周楚然好似明白了方颂愉在说什么:“枯萎就枯萎,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隔几天就来送花。”
    方颂愉想说的是铺张浪费且不合他需求,到周楚然这里却能理解成担心花枯萎。
    方颂愉哭笑不得,说:“你还是把花带回去送给别的人吧,你的那些小网红们呢?”
    “我不是说了我都为你断干净了吗?”周楚然皱眉,“你不相信我?”
    鸡同鸭讲的对话让方颂愉毫无兴致跟周楚然再说些什么浪费时间,他敷衍了半天周楚然,然后拎上包说:“我要出去自习了,你自便。”
    搬家,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无可奈何之下,在钟斯衍的温柔陷阱和周楚然的不断骚扰里,方颂愉还是选择了钟斯衍。
    他实在是被周楚然折腾得不浅,好声好气地劝对方早日放弃自己没有用,关门不理周楚然也没有用。周楚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热爱自我感动,方颂愉恨不得周楚然的gap year早点结束滚出国去。
    搬家是在期末考试完的礼拜天,房源是方颂愉找的,方颂愉找了搬家公司,很快就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合租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沙发、床、冰箱等大件家具都是房东准备好的,屋内的小型家具电器等,方颂愉能从旧房子搬出来的,也全都带来了。
    他跟钟斯衍打电话说只需钟斯衍把行李带来即可,钟斯衍笑道:“好,本来我也没什么东西,来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收拾起来很快的,你等等我,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
    钟斯衍说话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方颂愉打开阳台的窗子,倚在窗口,听外面小吃一条街的人声喧闹,趁着心情好,跟未来室友多聊了几句:“考试考得好吗?难不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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