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光是想想都觉得对方迟早会休妻。与其被休,还不如不嫁。
    她的主意向来大,孟氏约束不了她,自然也不再劝。
    钟造因为节度使夫人已经挑选好了条件更好的人家,所以石洪安慰他的时候,他才借坡下驴,顺便塑造自己不愿意夺长女之志的慈父形象。
    石洪心底还是有些可惜的。早些年他听闻钟造的发妻身体不大好,恐有早逝之兆,便收了一个战死沙场的部将的遗孀为义妹,准备等钟造的发妻病死,义妹的服丧期也过了,就将义妹许配给钟造做继室。
    怎料孟氏的身体竟然好转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依旧活得好好的。他不忍让义妹继续守寡,便将她许配给了另一个部将。
    如此一来,他与钟造亲上加亲的算盘便落空了。
    这次他本也打算让次子娶钟造的嫡长女的,但是他的夫人听说对方自幼出家,这些年也是凶名在外,生怕自己的儿子娶了她回来会搅得家里不安宁,就另选了一户人家。
    石洪只叹息他跟钟造实在没有当亲家的缘分。
    但他的嫡子除了长子、次子,还有三子,而钟造的嫡女除了钟祈愿之外,还有钟初鸢。
    今年,石洪的三子石玄微已经十七岁,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难怪他会想起我们。孟氏叹气。想来他是在盘算如何攀上石洪这棵大树:
    九年前的石洪所辖的州府已有十几个,这些年养精蓄锐之后,有了更强的实力,便找机会攻打义成节度使、天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
    收下他们的地盘后,邻居便成了实力同样强劲的魏博节度使。
    虽然跟魏博节度使的摩擦越来越大,但因为石洪的地盘大,粮草充足,因此打胜仗的次数越来越多。
    钟造在石洪的身上看到了问鼎天下的希望,自然越发诚心地辅佐他,也生出了一丝野心:若石洪能夺取天下,他固然会作为功臣而得到高位,但远不及与天子有姻亲关系更能巩固其地位。
    虽然庶女钟雀媛跟石玄微的关系有些亲近,但在这桩婚事上他从未考虑过钟雀媛。无他,他宠妾灭妻不代表人人都宠妾灭妻,尤其是石洪这等出身的人家,尤为重视嫡庶之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嫡子娶一个庶女。
    所以钟造更倾向于将庶女嫁给地位比他低的官员,以拉拢他的势力。但他到底心疼庶女,作为补偿,平日里对她们便多有纵容。
    钟雀媛认为父亲这是默许自己接近石玄微,举止便更加出格。
    石玄微虽然日后会成长为一个弑兄杀父的腹黑帝王,但此时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对如此热情火辣的钟雀媛,他心里难免有些旖旎的念头。
    于是钟起渊跟从宛都收到了系统的通知,说气运之子要被夺爱了。
    既然他要当慈父,便让他拿出诚意来吧!不然我可不想陪他演戏。钟起渊道。
    孟氏觑了她一眼,心想上了一回当的钟造,这次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钟起渊不愿意还俗之后,钟造便让她把嫁妆归还,她不仅不还,还找石洪讨公道:
    哪有当父亲的时刻惦记着女儿的嫁妆的?虽然我不打算嫁给凡人,可是我是要侍奉三清祖师爷,与仙人一起永生的道士,我将自己嫁给了道观,难道当父亲的不该给我嫁妆?
    石洪:
    钟造:
    别问,问就是后悔。
    有了前车之鉴,钟造就捂紧了钱袋,绝不给钟初鸢以类似的理由把他的钱坑去的机会。
    好在孟氏也不再指望他,这些年她们母女的生活看似过得不宽裕,实则她已经攒了数百万钱了:
    钟起渊这些年种田,不管是丰年还是灾年,收成都不差。她所种的蔬果也成为县内的热销产品。最后,她种的草药也被县内各大药材铺、医馆争相收购。
    她甚至用钟造给的嫁妆置办了许多山林空地,然后种上了她培育出来的只在北方才能自然生长的珍贵药材。
    她将一部分药材送去了道观,道:师兄们炼丹别再用丹砂与五金了,试试我的炼丹新配方。
    虽然道士们接受这个新丹方的过程有些曲折,但最后发现用纯药材来炼制的仙丹,果然比他们以前炼的仙丹效果要好许多,至少没有同门因为服食丹药而亡了。
    从宛本来还疑惑她怎么会这么好心,直到看见这新丹方伴随着夸张的效果而传遍州府的道观之后,找她买药材的道士越来也多才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的药材开拓了一条新的销路。
    就这样,钟起渊虽然在种田,可钱袋却是越来越鼓。而她并不看重物欲享受,支出甚少又懒得管账,这钱自然落到了孟氏的手中。
    孟氏攒了九年,家底早有数百万钱,她要匀出一些给钟初鸢做嫁妆并不困难,自然不用指望钟造能给多好的嫁妆。
    可旁人并不清楚这些,只是见钟造在汴州越发受重视,地位越来越高,生活也越发奢靡,作为他的发妻嫡女,却依旧住在乡间的小宅,连贼都不屑关顾,虽然更大的原因是贼怕钟起渊,谁见了不说她们的日子过得清贫?
    钟琯离去时,在乡里打听了一番,得到的也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并不同情嫡母母女,因为若不是父亲厌弃嫡母,他身为庶子又如何能得到重视?又如何有今日的生活?
    人都是自私的,他虽然遵照礼教敬重嫡母,但私心里也希望她过得不好。
    收敛这阴暗的想法,钟琯的脑海中忽然有一道身影跃出,他心里一动,继续向乡人打听。
    乡人琢磨道:郎君说的那位娘子理应是云家的娘子。
    钟琯自是知晓云家的,毕竟他父亲将他带在身边教导时,难免会遇到钟家的同乡,云兵马使云鼎。
    云鼎是武官。原本只是节度使麾下的一名副将,但因其骁勇善战,又多次立下赫赫战功,成为石洪的亲信。后来更是一步步晋升为掌管一军的统领兵马使,地位也越发显赫。
    她为何住在这乡下?
    乡人道:那自然是咱们望仙乡风水好,云家娘子舍弃了城里的锦衣玉食,跑到这儿来清修
    钟琯恍惚了下,原来并不是因为对方不受宠,也不是因为她是庶出的。
    这等出身的小娘子,若钟家有嫡子,她嫁给嫡子为妻都是有资格的。可他一个庶子竟然生出纳其为妾的痴念,也难怪嫡姐会毫不留情地奚落和羞辱他了!
    第14章 宅斗不如种田14
    察觉到钟造的野心之后,系统兴奋地跟钟起渊说:这是个帮助气运之子夺回属于她的东西的好机会!
    东西?你是说,男主是东西?
    系统:男主不是东西!不是,他是东西。也不对,他
    说到最后,它也厘不清男主到底是不是东西了。
    总而言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气运之子嫁给他,那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上来!
    系统真没想到,即使钟起渊什么都没干,剧情却依然往原定的方向发展。这可是意外之喜!
    但他没想到的是,钟起渊不曾制造障碍,但首先提出反对的竟然是气运之子!
    孟氏跟钟起渊谈论此事时并没有避着钟初鸢,她也早非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孩童。向来不关心她们母女的父亲忽然对她的及笄礼表示了关怀,这怎么看都有猫腻。
    如今从娘亲与长姐的口中得知了对方的打算,钟初鸢感到愤怒,道:我不会被他摆布,我的及笄礼也不稀罕他能否回来主持!
    至于听从他的安排,嫁给一个陌生人?她更不乐意。
    系统急得绕着她飞,明知她听不见也絮絮叨叨地念:你不答应的话,男主就要被夺走了!
    它的话终究无法传达给钟初鸢,唯二听得见它说话的钟起渊与从宛都没有替它传话的打算。
    不过钟起渊罕见地为石玄微说了好话,道:那是宣武节度使的嫡三子,自幼文武兼修,年纪轻轻就随父出征。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是嫁给他为妻,日后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系统热泪盈眶:宿主终于有做任务的觉悟了!
    钟初鸢皱着眉头,一脸不服气,但她从未反对过姐姐的话,因此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着急反驳。
    孟氏不知道钟起渊在打什么算盘,她沉默地看着两个女儿。私心里她自然是希望两个女儿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的,但是既然她尊重了大女儿的选择,那小女儿的选择她也同样会尊重。
    钟初鸢缓了好会儿,终于想出了辩驳的理由:我眼下便过得挺好的,我不需要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这么好的男人,定然会有许多人想与我一起分享他。
    钟起渊问:你的想法是若能使对方对你一心一意,你便答应?
    钟初鸢愣了下,旋即又陷入了沉思。她长这么大,还真的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忙碌是一回事,也有钟造对母女的绝情所带来的阴影影响,但她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她一时半会儿没能想明白。
    钟起渊、从宛跟孟氏也没有打扰她,各自去做事。
    等过了几日,钟琯再次登门。
    这次他带了些几件珠翠玉饰过来专程送给孟氏与钟初鸢,本来也想送给钟起渊的,但想到她一个道士,平常打扮朴素,身上也从不佩戴珠饰,想来送了也白送,干脆便只送一些炼丹的药材。
    他道:这些药材据说是炼丹的道长们争抢的炼丹材料,功效十足,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抢到的。
    孟氏跟钟初鸢的脸色有些怪,钟起渊倒是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前两者见状,便没主动说这药材是她们种的。
    钟琯又递上漂亮的翡翠发簪给钟初鸢,道:妹妹及笄礼后,便可戴簪子了,这支翡翠发簪用料精挑细选,做工精细,与妹妹十分相配。
    钟初鸢:
    她婉拒,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钟琯道:妹妹身上若无一件贵重的饰物,日后怕是会被人瞧不起。
    钟初鸢刚想说什么,门口便有乡民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长,救、救命,我娘子胎位不正,孩子生不出来,稳婆说这么下去怕是要一尸两命,求你救救她
    钟起渊无动于衷地喝了一口茶。
    她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找她干嘛?
    倒是钟初鸢猛地站了起来,仿佛生孩子的是她,脸上也有了一丝焦虑:姐姐!
    钟起渊放下茶盏,道:你先过去吧!
    钟初鸢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将钟起渊平日所用的药箱背出来,这才让那乡民带路。
    钟琯茫然地看着她远去,又看向钟起渊,然后硬着头皮问:妹妹这是
    救人,难理解吗?钟起渊问。
    钟琯:
    救人不难理解,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钟初鸢一个乡下丫头会治病救人?
    不对,乡民找的不是身为道士的她么,为什么她放心让钟初鸢先过去?这些年他跟钟家人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孟氏叹息,劝道:八个月前得知自家娘子有喜,他还乐得合不拢嘴,给咱们家派了喜饼与喜糖。愿儿便看在沾了喜气的份上,去看一眼吧!
    不急。
    她不急,钟琯内心却焦急,他想知道钟初鸢到底会不会医术。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他就借口帮忙跑去那乡民家了。
    几乎不用打听,他跟着好奇的孩童过去便轻易地找到了要生产的乡民家里,远远地便听到了妇人痛苦的叫声。
    对此,他没什么感触,因其妻生孩子时过于顺利,以至于他想不明白这产妇为何要叫这么大声。他推开门口的孩童挤了进去,钟初鸢已经进屋,他只能跟乡民一起在外头等着。
    屋内,钟初鸢问稳婆:羊水破了多久了?
    三个时辰了。
    钟初鸢稍微松了口气,才三个时辰,还有时间,只要等她阿姊来了
    她扭头朝外张望,并没有发现钟起渊的身影。她焦虑地等了会儿,产妇突然抓着她的手求她: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钟初鸢的额角有冷汗滴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回想以前钟起渊曾经替胎位不正的牛接生的做法。
    她检查了下孕妇的胎位情况,发现虽然不正,但不是最严重的情况。
    她道:先下来走动,让开指的速度快一些,等开到七指,服食麻醉效果的药材,尽可能帮忙将胎位纠正。
    受世俗的约束,郎中一般不医治女人,更不会给产妇接生,因此他们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窍不懂。稳婆虽然总是帮人接生,但大多数情况下生产都是顺产的,她们也没有相关的医理知识,有的只是经验。
    这种情况下,略通医理的钟初鸢的建议便值得考虑。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每一秒,钟初鸢都觉得煎熬无比。她的手指将衣裳抠了又抠,额上、颈上、身上沁出的汗也越来越多。
    她习惯性地跟在钟起渊身后跑,默默地汲取知识,但她从未试过自己拿主意。而且这次她没有把握能保住产妇跟胎儿的命,但是让她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一大一小力竭而亡,她也做不到。
    可万一她没能救下她们呢?她是否会自责、内疚、失望?钟初鸢想了很多。
    终于,等到产妇开了七指,钟起渊却还是没有出现,钟初鸢只能给产妇服下一些麻醉类的药材,然后清洁她的手等。她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钟初鸢扭头,只见一位身形颀长的道人走了进来,她的眼睛一热,热泪便从眼眶滚落:姐姐
    嗯,还算沉得住气。钟起渊说了声,过去看产妇的情况。
    有钟起渊出马,产妇的情况转危为安,没过多久,十指全开,孩子也得以顺利生出。
    稳婆原本也焦虑,但是钟起渊在旁边一边助产,一边跟钟初鸢说如何在孕期尽早发现胎位问题,不要等到生产了才发现,这样生产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稳婆跟着学了一课,而这个过程中,她们都忘了被一尸两命所支配的恐惧。
    等孩子平安出生,钟起渊道:剩下的不用我教了吧?
    钟初鸢跟稳婆才回过神,有条不紊地剪脐带,检查产妇的情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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